一只拿着錦帕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擦去了她額頭上的冷汗。

宋以真偏頭,秦真那張涼冷淡然的臉映在她的視線裏。

宋以真抿了抿春,拿過他手中的錦帕,輕聲道:“我師父和寧宗是什麽關系?”

先前在太極宮內九死一生的這麽走了一遭,宋以真篤定玉佩掉落在地是秦真動的手腳。

聽見宋以真對寧宗的稱呼,秦真扯了扯嘴角,輕聲道:“他們曾經是生死之交。”

宋以真詫異,曾經是生死之交:“這麽說起來,我師父和寧宗後來成了敵人?”

面對宋以真的問話,秦真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多說。

宋以真心裏委實有些好奇,但也知道秦真此人,他不想說的事情,你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也甭想從他口中得知一個字。

于是拿着錦帕胡亂擦了擦臉之後,把錦帕塞進了秦真的手裏。

看着髒兮兮的錦帕,秦真有些嫌棄的蹙起眉尖。他面色不善地将錦帕扔回了宋以真懷裏,輕聲道:“這麽髒也不洗一洗。”

“我倒是想洗,坐牢那三日也沒見秦督主給在下送點熱水來讓我洗呀。”

說到這裏,陡然一股清風吹來,宋以真忽然嗅了嗅鼻尖,往秦真那邊湊去:“督主何時喜歡擦香粉了?”

秦真腳下一側,身影已經從宋以真跟前滑開。

宋以真訝然地看着他,見秦真面色清冷,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最好別接近碧蘿芷,不然有你好受的。”

碧蘿芷是一種番邦進貢的樹種,樹葉自帶芳香,種一顆在院子裏,到了夜晚那便是滿院飄香。女性常聞着這種芳香,能促進血液循環,可以讓女人在侍寝的時候,帶來更歡愉的體驗。

不過因為樹種稀奇,只有珍妃寝宮外種有一顆。

想到這裏,宋以真腦筋兒一繃,心想該不會有人要給秦真使絆子吧?

她擡頭正欲将此事告訴秦真,卻見眼前哪裏還有秦真的身影?

于是只好作罷,準備先回去洗去這一身的晦氣,待有空再去秦真府上告訴她,反正從今以後她都是白身了,時間有的是。

宋以真剛轉身,準備提腳離開皇城。

便聽前方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她狐疑擡頭,但見崔澤芳打馬而來。

“以真。”

崔澤芳将馬停在宋以真前,他從馬上下來,面色欣喜地看着她:“我聽說你沒事兒了,便趕來接你。”

銀發紫衣的崔澤芳臉上帶着溫暖的笑意,見之,便讓人心下也生出一股暖流來。

宋以真彎唇看着他:“一匹馬?”

崔澤芳聞言臉色忽然一紅,那晶瑩如雪的臉上遜色飛上一抹緋紅。他羞澀無比的低下頭:“宋先生和夫人去寺裏為你祈福去了,我一聽說你沒事兒的消息,就很激動……”

“……就只騎了一匹馬過來,不然你騎馬,我給你牽馬好了。”

崔澤芳臉色緋紅朝宋以真跟前走了一步,那水潤澄澈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宋以真。

他身上那股潔淨的清香傳來,讓人好似瞬間沐浴在春日的清風之中。

宋以真溫柔一笑:“只要你不嫌棄我身上髒,我們可以共騎一匹馬。”

崔澤芳連忙擺手,笑容羞澀:“不嫌棄,不嫌棄。”

宋以真見狀微微一笑,翻身上了馬。

見崔澤芳還手足無措地站在地上仰頭望着自己,便含笑朝他伸手。

天知道,當崔澤芳看見宋以真騎在馬上朝自己彎腰伸手你的那一刻,內心是多麽的忐忑和無語。

要知道,此時此刻原本該是他展現男兒氣概的時候,卻被宋以真搶先了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耳朵,期期艾艾的看了宋以真一眼。

宋以真眨眼:“怎麽了?”

“沒事,沒事。”

崔澤芳連忙搖頭,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了宋以真的手。

宋以真對他爽朗一笑,一用力,便将崔澤芳拉上了馬。

正在這時,宋以真忽覺似乎有一道灼灼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人心裏一陣發憷。

她蹙眉擡眼,卻見四周無人,便握緊手中的缰繩,打馬離開。

崔澤芳全身僵硬地坐在馬上,不敢往後傾斜一點,因為他背後是宋以真的懷抱。

察覺到他身姿僵硬,宋以真倒是體貼的沒說話,避免自己成為調戲純情少男的女流氓。

馬蹄聲緩緩踏在青石板上,宋以真專心打着馬回家。

沒過一會兒,身前忽然傳來崔澤芳低低的聲音:“這三日我想了許多事情。”

“什麽事?”

宋以真思緒還在九重天上飄着,忽然聽見崔澤芳說了這麽一句,不免跟着下意識就反問了回去。

崔澤芳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該怎麽辦?”

宋以真:“…………”

她唇角輕啓,卻不知道該怎麽答話。

這時,卻見崔澤芳扭頭沖她燦爛一笑:“我想了三夜才想明白,你要是死了,我就在你墳前結廬而居,然後對着你的墳頭下一輩子的棋。”

對上崔澤芳那雙布滿星光的眼,宋以真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心中的怨怼,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為這世上還有那麽多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他們的情誼如此珍貴,讓她那顆被這個世道踐踏過的心,瞬間就圓滿起來。

宋以真溫柔一笑,輕聲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不當官,我就可以專心鑽研醫術,争取做個流芳百世的神醫了。”

看着宋以真那灑脫的笑容,崔澤芳彎了彎嘴角,眼裏閃過一絲寵溺。

可惜宋以真沒瞧見他眼裏閃過的溫柔,而是專心看着前方的道路,在盤算着以後應該怎麽過日子。

此時夕陽西斜,斜陽的光的将他們投影在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坐在書房中的穆修,神色不寧地望着天邊的餘晖。

現在,以真應該回家了吧?

當周詠絮端着百合蓮子羹朝書房走去之時,便見穆修坐立不安的站在窗前。

她眸光輕輕落在穆修那張焦急的俊顏之上,眼神微微暗了暗,随即挂上一抹溫婉的笑容朝書房內走了過去。

“夫君。”

走進門口的周詠絮輕聲喚了一句,卻見穆修站在窗前,似乎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