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如此說,秦真微微側頭睨了他一眼。
子蘇頓覺心中一緊,秦真忽然挑唇笑了起來,問道:“五公主那邊有何動靜?”
“五公主煽動百姓,說元陽城的瘟疫是因為太子殘暴不仁,上天給的警示。”子蘇看了眼秦真,見他表情閑散地拿銀簽子挑着燭芯,亮堂堂的火光映進他幽深無比的眸中,半分情緒也瞧不出。
“五公主還想殺了寧宗嫁禍在太子身上,借此扶持四皇子登基……”說到這裏,子蘇頓了頓,才接着又道:“至于咱們東廠這邊,五公主讓孫琅找準機會對您下手。”
“五公主倒是想三管齊下。”他嘴角挑起抹馨然的笑意:“把太子要刺殺四皇子的消息透露給孫琅,他們算盤打得如此響,也該忙一忙了。”
上回送以真離開之後,太子陰劭元曾經召見秦真,命令他想辦法讓寧宗禪位于他。
當時秦真神色含笑,模棱兩可拿話答應了過來。只是太子想登基為帝,憑着現在的名聲還是不行的。
他垂眸,瞧着衣襟上用金線所繡的蟒紋,唇角微微一勾。必須等他将這些年積攢的聲望作完,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暴君才行。
第二日的天氣開始放晴,一直被陰霾籠罩的元陽城上空也出現了金色的陽光。
天空烏雲散去,可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霾卻并未散去。
宋以真一直将自己關在屋子裏,面對那一對夫妻研究治療瘟疫所用的藥。
瘟疫來勢洶洶,研究了三日都并未有些進展。盡管用盡了一切隔離辦法,可越來越多的百姓和前來赈災的大夫也染上了瘟疫。宋以真無法之下,只能想方設法的用藥吊住所有人的命。
屋子裏氣味沉悶難聞,宋以真雙眼充滿血絲地看着躺在床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一對夫妻。
四天了,瘟疫的病菌也在進化,先前還有幾日的潛伏期,可如今只要沾染就會發作。要是再研究不出解決瘟疫的藥,只怕元陽城內染上瘟疫的病患都會死。
宋以真揉揉脹痛無比的腦袋,沉沉地嘆了口氣。現在的每一刻時間,都是在和死神賽跑。她扭頭看着已經瘦如柴骨的男人和他的妻子,想起在城中和這場瘟疫做争鬥的所有人,她輸不起。
她要是輸了,整個元陽城将盡數傾滅!
清冷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刮在臉上有些冷,但這也讓她的精神清醒了許多。
外面的天空又黑了下來,城內的點點燈火也照不亮那似濃墨一般的蒼穹。
宋以真扭頭看着躺在床上的兩個患者,她曾經用自己的鮮血和着藥材試過來治療瘟疫,可根本一點用都沒用?
看來她的異于常人的身體,在這場瘟疫中也沒任何優勝點。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如今只有一個法子,就是親身試藥,這樣才有最大的把握來研究出治療瘟疫的解藥。
她挽起衣袖,從巷子裏拿出一枚空心針,準備用空心針将傳染瘟疫的液體送進自己的血管裏的時候。
大夫往川神情焦急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宋大夫,城內出現了第一位死者……”
忘川的話還沒說完,看清宋以真手上的動作,眼神驀然一縮,急沖沖地跑過去打掉了宋以真拿在手上的空心針,目光擔憂的道:“宋大夫,你瘋了?”
“你說城內發現了死者?”宋以真沒去管落在地上的銀針,目光直直地盯着忘川:“快帶我去看看。”
“啊,好。”忘川點頭,帶着宋以真往外面跑去,又問道:“宋大夫你剛才……”
往川的話提醒了宋以真,她反身回去将掉在地上的空心針撿起來放在了小瓷瓶裏面,這才跟着往川跑了出去。
死者是剛剛才發現的,死亡的時候全身潰爛,等宋以真他們趕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被膿水腐蝕幹淨,只留下一攤血水。
在場的衆人看的毛骨悚然,好些已經受不住驚吓,變得有些精神失常。
這一次之所以跟着宋以真前來元陽城,是因為秦真幾乎把京城的醫館全都買了下來,宋以真是他們的東家,又有東廠前來命令他們不敢不從。
但親眼見識過了死于瘟疫的患者,在他們眼前活生生變成了一灘膿水。在元陽城高強度的工作了好幾天,衆人本來就精神緊繃,幾欲崩潰。
如今再親眼看着眼前這一場恐怖的死亡事件,饒是懷有一顆濟世為懷的仁心,也不免被這場勢不可控的疫情弄的精神崩潰。
當即就有一個大夫紅着眼,尖叫着往人群外面沖:“死人了,死人了,快放我出去,我不想死在這裏……”
“快,攔住他!”
宋以真見他瘋狂無比的橫沖直撞,連忙開口指揮着衆人上前攔住他。可誰知這人此時已經失心瘋,力氣大的吓人。一連撞開咬傷了好幾個人,而那些被他抓咬過的人身上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粉色的水泡。
想上前攔住他的人見狀,全都吓得屁股尿流。那人橫沖直撞的朝城門口闖了出去,一邊瘋瘋癫癫的朝城門口跑,一邊在嘴裏大叫着糊話。
一直在壓抑中安寧了幾日的元陽城,終于因他騷動起來。
幸好宋以真和幾個舍生忘死的官差将人制住敲暈:“快,把人綁起來。将被他傳染過的人全都集中起來,通知刺史将情況上報給朝廷,再派人去安定人心。”
宋以真接過往川遞過來的繩子将人捆住之後,這才對着幾位官差道:“快給幾位官差大哥檢查檢查,有沒有受傷。”
一番檢查之後,有一個官差在抓捕的時候,受了傷,也染上了瘟疫。
那官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臉色變得如死灰。
方才一時情急沒想那麽多,若問他現在後不後悔,他後悔。但事情如今變成這樣了,後悔也無用。
于是他對宋以真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宋大夫,我沒事兒。至少制住了他,其他的老百姓也安全一些。”
看着官差年輕黝黑的臉,宋以真心中一酸,壓下眼底的熱淚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然而,白日裏那一場騷動像是埋在元陽城內的一顆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就炸開在這群毛骨悚然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