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由愛故生怖

時至深秋, 汴京城外楓林又紅遍滿山,秋風蕭瑟,宅中只餘松柏常青。

自宮中夜宴過後, 韋氏也知那春風得意的少年将軍竟是師無涯, 付彰與付遠衡在家中再不提少年将軍。

雖說如此, 但付遠衡仍在心中贊嘆其才能,只是當年的事,卻無法和解。

師無涯與付家恩斷義絕, 再不往來,如今潇灑回京, 還不知他心中對付家有何看法, 付彰在心中幾度揣摩,最終沒個結論。

韋氏近來為此事頭疼,清秋雖與王恒情投意合, 可往日裏,清秋對師無涯情深意重, 為他神魂失守,如今師無涯乍一回京,還不曉得有無變數。

韋氏心中記挂着這事, 卻又不能與清秋直言, 只怕勾起些不好的回憶。

這日午後晴空如洗,雲淡風輕,秋風卷着庭前落葉。

清秋在正房裏與韋氏說話, 韋氏一襲豆綠衣裳,绾着光潔的發髻,坐在榻上閑閑吃茶,清秋支手扶額, 撐着小幾,手中捧着半卷書。

此刻閑靜安然,忽地一聲,李媽媽掀簾而進,急急趕來,只見裏屋姑娘在看書,忙慢下腳步,道:“驚擾姑娘了。”

“不妨事的,本就是閑書。”清秋擡眸輕笑。

李媽媽亦笑道:“姑娘當真是個性子好的。”

聞言,韋氏看清秋一眼,神情複雜,韋氏朝李媽媽道:“是有人來了?”

清秋放下書,聽她二人說話。李媽媽上前一步,本想單獨說與韋氏,可瞧着清秋這副認真靜聽的模樣,只好頓住腳。

“倒不是人,是禮。”李媽媽讪讪道,“又是國公夫人送來的貴禮,這回倒與往日不同于了,多送的是吉利的物件,又擡了好幾箱金玉珠寶,說是贈與姑娘玩的。”

先前國公府也送過不少禮,只是這回格外鄭重。

清秋微微蹙眉,眸光一轉便想到了其中緣由,道:“是王夫人贈我的,收下罷,只記在我名下,不要收到母親房裏。”

如此一來,日後韋氏也就不用還禮了。

韋氏問道:“你當真是要答應了?話先說在前頭,你如今在家一日有你爹和哥哥擔待着,再不濟,我豁出面子保全你,可你要是嫁了人,便不可再像往日那般行事,你可曉得?”

“國公府是什麽樣的人家?是由不得你胡來的,王夫人陳氏是世家大族,王國公又有胞妹王賢妃在宮中承寵,王家郎君又是國公唯一的嫡子,你将來可能待得住?清秋,從前我盼着你嫁個好人家,總不至于叫你受委屈,可如今看來,哪兒都不是好去處。”

韋氏長嘆一聲,李媽媽跟着皺眉,李媽媽勸道:“夫人,這是姑娘的福氣,日後定然會順風順水,夫人關心則亂,說這些別叫姑娘心裏害怕。”

往日裏韋氏只想讓清秋嫁得高門,一生錦衣玉食,可當真有這樣的好事擺在門前,韋氏心裏卻打起了退堂鼓。

清秋安慰韋氏,柔聲道:“母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論嫁與誰,都有這一遭,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都會有的,只是國公家高門顯赫,水更深些,女兒心裏有數,母親別再為此事傷心了。”

清秋抿唇,為韋氏斟茶倒水,韋氏長舒口氣,哪裏能真正放下心來,只是此刻不知再說些什麽。

晚間用過飯後,韋氏身累,便讓清秋與呂氏先離開,清秋扶着呂氏,二人飯後漫步。

秋日的霞光,與山間紅楓共色,從天邊的一處蔓延至另一處,霞光鋪滿汴京,如同細碎的金子懸浮在空中。

呂氏步履虛浮,額間冒有虛寒,清秋憂道:“嫂嫂,要不先回屋歇歇?”

呂氏搖頭,眼中含笑,道:“可還記得那日集英殿內,你對我說的話?”

清秋自然記得,只是她并未深究,呂氏是她的嫂嫂,饒是曉得了過去的事也不會聲張,因而她并未在意此事。

這件事,不必想也知道是誰說的。

清秋颔首,道:“定然是大哥說的,大哥平日裏不茍言笑,向來在意規矩,這件事我将其判在家醜之內,想必大哥也是如此想的,可大哥還是告訴嫂嫂了。”

“可見大哥心裏也沒什麽規矩。”清秋挑眉打趣付遠衡,她側目觀察呂氏的神情。

呂氏性情溫良,待她又是極好,因而她故意做出這副樣子,為的就是賣哥哥一個人情。

此話一出,呂氏倏然紅了臉,眸光亂轉。

這話不明擺着說付遠衡為了她連規矩禮儀都不要了。更何況,付遠衡極守規矩,與付彰如出一轍,甚至還更嚴苛。

家醜不可外揚,饒是親嫂子,也不該說出去。

清秋樂得眉花眼笑,呂氏羞赧道:“你這張巧嘴向來不饒人,稍熟些了,連我都要被你打趣,可見你真真是家中的小霸王。”

聞言,清秋挽着呂氏的手腕,故作委屈道:“可我說的是實話,嫂嫂是覺得我說錯了?”

呂氏不欲與她争辯,正色問:“這幾日風頭正盛的少年将軍便是你曾經的心上人?那你如今再見他,心中作何感想?”

清秋眸光一暗,別開眼,眼前是杏院旁的荷花池,當年她就是在此與師無涯恩斷義絕,揚言要恨他一輩子。

她想不恨他的,可卻忘不掉曾經對師無涯低聲下氣,将自己的尊嚴碾在地上。

清秋在青山寺中讀過許多書,書中贊嘆梅花高潔,又說名士不肯摧眉折腰侍權貴,可她卻因一絲薄情要折了傲骨。

從前師無涯高傲,對她不肯低頭,而她低頭折節追在他身後如同乞兒。

乞求什麽?求一份真情。

如今回想起來,清秋只覺可笑。

情之一字,催心折肝,可要為了這一個字,抛了自尊自傲,那便是最荒唐的事。

青山寺的兩年,每讀一卷書,清秋便恨師無涯一分,從前她打碎自身的傲氣,如今她又一點點的撿了回來。

她恨師無涯,恨之入骨。

呂氏不同于韋氏的試探猶豫,而是單刀直入,将她平靜的心一下子擊得七零八碎,她思索着要如何回答韋氏的問題。

清秋望着枯荷殘枝失神,良久,她靜靜道:“不如何,只不過是父親的舊友之子,在付家借住過幾年。我從前确實喜歡他,只是那是從前的事,往事只堪哀。”

呂氏悄聲嘆氣,垂眸凝視着她,她聽清秋說得輕松,可這“往事只堪哀”的下一句是,“對景難排”。

呂氏目光生憐,頗為惋惜地看着清秋。

小女兒家的心思,她是懂得的。就像當年她父親為她定下張家四郎的親事,她不情願,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縱使再不情願,她還是得嫁過去。呂氏對婚姻的期盼只有“舉案齊眉”這四個字,若是張家四郎與她能夠如此,她這一生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呂氏剛開解好自己,卻聽父親說張家獲罪貶到嶺南,張家四郎不願拖累她,懇請退婚。呂氏聽說,只覺張家四郎是個品行高潔的君子,她想就算被貶,只要夫妻齊心總歸會有好日子過。

于是她向父親言說,想要嫁給張家四郎,可奈何張家四郎一心想要退婚,又遠赴嶺南,她只得作罷。

因退婚一事,呂氏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前兩年,付遠衡向秘書省少監提親,呂氏才得以嫁入付家。

說來也巧,付遠衡那時是昭文館學士,他的恩師便是呂氏的父親,呂氏與付遠衡相識已久,呂氏只覺嫁誰都是嫁,便允了父親。

不過這些事,清秋不曉得,她只知呂氏與付遠衡極為相配,又兼青梅竹馬。

呂氏領清秋坐到池邊亭下,道:“清秋,只要你歡喜,無論做什麽,嫂嫂都是應允的,許多事我不曉得,可是嫁人還需想清楚。”

清秋單手支着下颚,目光眺向眼前的枯荷池,因她曾經要跳池,這池水被填高了。

“嫂嫂,我想得清楚,看得明白,我願意嫁給常也,是我深思熟慮的決定,絕非一時氣話或是戲言。”清秋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晰堅決,眼中更是篤定。

呂氏微怔,那些勸她好生想想的話都哽在喉間,吐不出來,咽不進去。

“嫂嫂,過幾日我要回一趟杭州,我有東西落在哪兒了,我要拿回來。嫂嫂,我不在的這幾日,你要保重身體,待我從杭州回來,我便和常也定親。”

清秋起身伸個懶腰,秋風吹拂她的衣裳發釵,在薄薄秋風中,清秋如同輕巧的枝葉,仿佛一吹就随風飄走。

呂氏仰頭看她,無可奈何地嘆道:“只你歡喜便好。”

清秋杏眸明亮,眉眼彎彎,笑道:“嫂嫂多慮了,我心似明鏡,早已為自己想好了,嫂嫂不必擔憂。”

自那日過後,清秋便向韋氏說明要回杭州舊宅,說是要取一件舊物,韋氏心中有疑,一個勁地追問,清秋卻不肯說,只說到時候便回來。

韋氏擰不過她,只氣道:“你要回就回,把那宅子賣了也成,我和你父親是再不會回杭州了,你可曉得?”

“當真要賣?”清秋凝眉問道。

那宅子是她們一家人曾生活過的地方,雖說宅子比汴京的小了許多,可也是承載了兒時記憶。

聽見此話,李媽媽忙道:“夫人可別說氣話,老夫人心裏是有您的,日後回了杭州也有個去處不是?”

李媽媽朝清秋使眼色,清秋會意,勸道:“母親是因我生氣,故而說了昏話,我權當作沒聽見,成不成?”

韋氏哼聲,別過眼,不與她說話。

清秋見此也不急,心裏已經有了對策,李媽媽忙退開一步,清秋起身坐至韋氏身邊,挽着韋氏的手,睜圓了眼睛。

“阿娘,你是氣我的,我都曉得,阿娘,不要生清秋的氣,這回我便也回去瞧瞧外祖母替您帶個話如何?”清秋蹭着韋氏的臂彎,如同貓兒直往人懷裏鑽。

相較于兩年前,清秋撒嬌的招數顯然不太實用,從前她可以窩在韋氏懷裏,如今卻只能倚在母親的臂彎。

招數雖然拙劣,但對韋氏是好用的,韋氏眸光漸沉,嘆道:“你願去便去,記着你自個兒的話,清秋,向外祖母問一聲安好。”

韋氏悄然別開眼,低聲說着,韋氏不讓清秋多留,讓李媽媽送清秋出去。

回一趟杭州山高水遠,臨行前幾日,清秋去了一趟青山寺,清秋先去大殿上香,而後等元聖元智誦完經。

元智見清秋來,早課後忙不跌地奔向寮房,清秋專程備了百花糕,元智來後不久,元聖緊随其後。

元智坐在亭子裏一口一個百花糕,元聖正欲說他,卻聽清秋說及要回杭州一事。

元智一聽,急着要說話,一時緊張,糕點哽在喉嚨裏,清秋忙倒了杯茶,笑道:“你急什麽,有沒人和你搶,兩碟還不夠你吃?”

元聖解釋道:“元智師弟是從杭州撿來的,師父當年見元智孤苦伶仃,便帶回了汴京。”

清秋順着元智的背,心下了然,“原是如此,這有什麽好急的。”

“付二娘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回杭州嗎?”元智灌了好幾口水,滿眼希冀地望着清秋。

元聖在一旁垂首不語,仿佛是默認了元智的話,清秋倒覺得沒什麽,只不過是多了一個人,但要帶元智走恐怕還需方丈松口。

清秋問:“空絕師父能答應嗎?”

元智咳了咳,道:“師父說過會帶我回一次杭州,定然會答應的,付娘子,就帶我去吧。”

聽元智如此說,清秋不好推辭,況且元智本系杭州人氏,來汴京之後定然未再回過杭州,元智元聖二人忙去尋空絕。

元智哭喪着臉,苦苦哀求,元聖在一旁幫腔,清秋則是最後假裝路過,便也說了幾句好話。

空絕白眉耷拉着,嘆道:“是我當年答應你要帶你回去,如今我抽不開身,倒是勞煩付二娘子了,元智道心不穩,這些年只當他個孩子教養,也未讓他遁入佛門。”

原是如此,清秋這才明白為何元智向來不忌口,還在寺中釀酒吃肉。

元聖道:“師弟這麽多年都為靜下心來,有朝一日,終要還俗。”

元聖望着元智與清秋遠去的背影,滿眼無奈,空絕手中撚着佛珠,眯着眼。

“元智有自己的緣法,心不在這兒倒也無妨。”

——

同空絕方丈和元聖請辭後,清秋帶着元智下山,元聖為元智備了幾套衣裳,臨行前囑咐元智不要在外貪吃,元智一一點頭,極其認真地保證。

回汴京後,清秋命雲露收拾好衣裳行李,讓綠柳去看顧瞳瞳,清秋讓李媽媽為元智收拾一間廂房暫住一晚。

雲露和綠柳交換了差事,清秋從正屋回來時,綠柳在收拾包袱,雲露正逗着瞳瞳。

付彰得知清秋要回杭州去,也說讓她将杭州的宅子賣了,清秋只好帶着田契,但那宅子她卻還未想好要不要賣。

次日一早,清秋留了封信交給李媽媽,那信是交與王恒的,她一時決定回杭州還未和王恒說,啓程的日子早,來不及與王恒面說,只好如此。

清秋回杭州一事,于王恒來說有些突然,只是等他得知時,清秋已然尋了客船南下。

他與清秋定親在即,清秋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回杭州,王恒心下慌張,恐清秋悔話,可當日在宮中,清秋說願意嫁給他。

她願意嫁給他,還喚了他的字,一時間,王恒陷入反複揣度之中,不由得去猜測清秋曾喜歡的那人。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因清秋而陷入憂慮,這無法從心頭消解,唯有将定親一事,早早地提上日程,才能叫他安心。

在與清秋不多的接觸中,王恒當真搜尋出一個可疑的人。

當年付家的謝師宴,他在付宅中迷路,撞上清秋,還未等他開口,清秋便喊了那人一聲。

那時他太過歡喜,在清秋俏皮靈動的雙眸中失了魂。

而忽略了那人。

思及此,王恒命觀墨去查那日出現在付宅中的人。

——

清秋所乘客船長十多丈,深三丈,闊二丈五尺,一路乘船的南下的客人數不勝數,船艏的甲板外挑,造有樓臺。

艙室裏清秋憑窗望着滔滔不絕的江水,雲露元智在一旁逗着瞳瞳,因怕它亂跑,清秋不曾将它放出來。

呂氏本欲留下瞳瞳,但清秋想着,它在付宅無人照料,韋氏不喜貍奴,呂氏又要顧念着小侄兒,倒不如将瞳瞳帶在身邊。

綠柳守在清秋身邊,陪她看遙遙青山,粼粼江水。

“有些悶,我出去走走。”清秋餘光瞥見綠柳,輕聲說着。

清秋利索起身戴上幂籬,綠柳随即追上前去,忙道:“姑娘,我陪着你吧。”

雲露聽見動靜,擡頭望向綠柳,“綠柳姐姐,歇歇吧,瞧你站了這麽久,跟我和元智玩會罷。”

“你瞧瞳瞳多可愛,這麽可愛的貍奴,綠柳姐姐你當真一點都不喜歡?”雲露睜大眼睛,學着瞳瞳喵了一聲。

元智沒繃住捧腹大笑,雲露凝眉揪起他的耳朵,“笑什麽笑,笑笑笑,就知道笑笑笑。”

“我錯了,我錯了,雲露姐姐饒了我饒了我。”

綠柳看他二人嬉鬧,眉頭輕擰,随後又看了一眼瞳瞳,卻沒有過去,仍舊站在窗邊。

清秋出了船室,此刻霞光漸濃,江面浮起碎金,同行江南的游人倚在船舷,享受着這江面長風,秋高氣爽,使人心神開闊。

清秋着鵝黃杏花齊胸襦裙,肩上碧色披帛交纏,頗有幾分春日氣息,

青山寺位于城外半山腰,此時九月中旬,半山腰的紅楓已顯露,從汴河回首望去,可窺見群山一點紅,如同姑娘家所用绫羅披帛,延綿輕薄。

隔着一層薄紗,清秋看不太清遠景,只知道那方就是青山寺。

清秋走至船舷邊,眺望平闊的江面,回杭州她要做些什麽,又要拿回什麽,清秋并未想好,所落下的東西,其實是一段舊憶。

師無涯所送的簪子可以丢,寫下的印花箋可以燒,可是那真切的十二年,要抹去并非易事。

清秋失神地注視前方,縱使有再豁達的詩書,也抵不過亂成線的思緒。

江心升起明月,一輪彎月倒置其中,江面急風驟起,船帆吹得呼呼作響。

“姑娘,江上風冷,且先進去吧。”綠柳出來勸道。

江上秋風瑟瑟惹人寒,确實冷得人發顫,甲板上所站的人悉數回船室,清秋遲了會,便等着人都進了再回去。

清秋打眼望了望正對面的一黑衣人,那人衣如松墨,長纓挽發,随風飄搖,皎皎明月之下,頗有浪客意境。

只是那身形,瞧着有些眼熟,清秋微眯着眼,正欲撩開幂籬,卻聽綠柳開口。

“姑娘,這會沒人了。”

清秋颔首,只得就此作罷,轉身進了船室。

夜裏清秋睡得不安穩,竟夢到她在船舷處所見的黑衣人,夢裏她要掀簾細看那人時,一個風浪忽然從江心卷起來,足足卷起十多丈。

清秋吓得冷汗涔涔,從睡夢中驚醒,剛醒不過片刻,船室陡然晃蕩起來,一陣又一陣地随着江浪起伏。

清秋起身披衣,支開船窗,只見江心明月扭曲晃蕩,勁風吹入船室,清秋倒吸一口涼氣,被吹得臉僵手冷。

正欲出船室時,外頭哄鬧起來,一縷燭光透進船室,随着熙熙攘攘的聲音聚集在一起,聽不清首尾。

“這船不會要翻了吧,我的老天爺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這可怎麽辦,這前後無路的,綱首呢綱首呢!老娘要到官府告你。”

“別扯了,死了到哪裏告。”

招頭進船室揚聲一吼,“大夥別嚷,只是些小風浪,梢工什麽沒見過,諸位進船室歇着,把心放到肚子裏。”

他一發話,外頭陡然靜下來,只是這颠簸還沒停下來,一浪高過一浪,起起伏伏。

清秋正欲坐下,卻總覺心慌,她好似忘了什麽。

正想着,清秋倏然站起身,船身一蕩,清秋險些沒站穩,差點滾到地上。

“瞳瞳!瞳瞳!”

清秋往貓籠處去,憑着一點燭光,清秋看着空蕩蕩地貓籠,大驚失色,心頭陡然驚駭,順着那一點燭光,清秋忙推開船室移門。

大片燭光照進船室,貓籠半開半掩,裏頭不見瞳瞳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