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

鐘若一直不曾放松警惕,直覺告訴她對方不會這麽就離開的,她第一時間去看貓眼,依舊是那個小男孩。

這會兒離警察離開已經過了半個小時,鐘若篤定他是藏在某處看人走了故意挑時間過來的。

這小孩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太過詭異,她不能開門。

“又來了?”鐘外婆皺着眉詢問。

鐘若拿着手機再度報了警,這次她進了最裏面的房間用最小的聲音說話,果然,那小孩沒聽見就一直沒走,不斷按着門鈴。連續不停的門鈴聲一直響起來聽得人耳朵都開始不舒服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這小孩十分狡猾,在聽到樓下傳來的腳步聲時,他立馬轉身就跑,到處找都沒逮到人。

這次警察待的時間長了些,但到底抓不到人,他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鐘若也知道下次再打電話可能已經沒用了。

鐘外婆氣得不行,說要是那小孩再來她就出去教訓他一頓。

周蘭郁遲遲沒有回來。

鐘若已經做好他不能及時回來的準備了,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外婆。

天色漸晚,一直到吃完晚飯門鈴都沒再響過,鐘外婆以為天黑了小孩回家了,所以沒再繼續惡作劇。晚上照例是老人家先睡,鐘若在客廳放着電視,人坐在了玄關門口守着。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門和地之間有一條細細的縫隙。

時間過得很慢,就這麽一直盯着,她慢慢有了睡意,鐘若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免得睡着。

驀地,她的眼神凝注了,一條黑色如細線的觸須一點一點從門下的縫隙鑽了進來,朝着門鎖的位置而去。

鐘若的大腦嗡鳴一聲,沒有任何思考,她立刻拿起放在腳邊的電鋸朝那根黑色觸須割了過去。嗡嗡飛速轉動的電鋸瞬間就将那根觸須切斷,還不等她高興,就見那根被迫切斷的觸須扭曲抽搐,下一刻,數不清的黑色觸須鑽了進來,直直朝鐘若面門而去!

她在此刻慶幸自己給外婆喝的牛奶裏放了安眠藥,否則聽到這個動靜外婆一定會起床出來看是怎麽回事,那她肯定來不及救外婆了。

這個念頭只閃過一瞬,鐘若迅速往左邊退了兩步,手臂穩穩扶住電鋸,用肩膀的力量帶動手肘和手腕不斷左右揮動,強烈快速的旋轉刀片切割着冒出來的黑色觸須。然而這東西密密麻麻實在是太多,有幾根觸須洞穿了她的肩膀,像是水蛭一樣開始吸食她的血液。

耳朵裏好像能聽見自己體內血液循環汩汩流動聲,以及那些血液被吸出來的聲音,然而這一刻鐘若好像察覺不到一點痛,大概是腎上腺素作祟,她痛覺消失,不退反攻,一把打開門,腳往後一踢,門砰地一聲關上。

門外,臉上挂着怪異笑容的男孩雙手雙腳都成了扭曲成團的黑色觸須,看見她出來,他眼球一轉,猛然朝她撲了過去,嘴中的舌頭一下變得又長又尖,像是一根長長的鞭子。

鐘若一腳踢了過去,大喊:“有人嗎!有人嗎!”

旁邊的兩戶要麽沒人,要麽徹底睡死過去,一點動靜都聽不見。

長舌纏繞上鐘若的手臂,像是濕滑的黏膠,鐘若顧不上往她身上紮的尖銳觸須,咬緊牙關使勁将電鋸往旁邊扭過去,想要鋸斷它的舌頭。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爆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身上被觸須穿過的洞口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電鋸總算挨到了長長的舌頭。

嗡嗡嗡——

小男孩喉嚨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肉紅的舌頭被鋸斷,但與此同時,數十來根黑色觸須洞穿過鐘若的腹部,她喉口一澀,慢慢低下了頭,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大洞。

那一瞬間,鐘若什麽也沒想,她只知道自己必須殺死這只怪物,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将電鋸朝怪物的頭顱扔去,與此同時她雙手緊緊箍住穿透過她腹部的黑色觸須,這些觸須在這一刻反而成為了怪物不能及時後退的致命弱點。

正在轉動的電鋸狠狠砸到了怪物頭上,那張“小男孩”的面龐褪下,成了一張扁平的怪異魚臉,魚嘴往兩邊怪異地牽開。

嗡——

鋒利的電鋸将它頭顱鋸開。

黑色觸須遽然從鐘若腹中猛地抽出。

這下她再也站不住了,頭倒地的時候她看見了怪物抽搐的軀體。鮮血如泉從傷口湧出,鐘若的呼吸變得短促,渾身發冷,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意識開始變得朦胧。

她想:外婆應該會沒事的,但是好奇怪,這麽大的動靜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

啊,還好自己堅持鍛煉了,否則要是以前的身體肯定是照面就被怪物殺了……

還有,周蘭郁怎麽還沒回來,他出事了嗎?明明說過要保護她的,真是沒用……

眼睫被血液打濕,慢慢沉重地阖上,鐘若在昏過去的最後一秒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那聲音好像很驚怒,嘶啞得很難聽。

會是周蘭郁嗎……

無邊的黑暗徹底籠罩而來。

……

冷。

很冷。

鐘若好像覺得自己沒有了實體,空洞的寒風穿過她輕飄飄的靈魂,看不到盡頭的深淵将她囚禁。

她像是一團棉絮,在這黑暗中飄來飄去,無邊的空間中只有她一人,找不到任何同類,漸漸的,她開始感到孤獨。

有人嗎!

她大喊,可是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她不禁抖了抖。

她認為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是腦子裏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膜,什麽都模模糊糊想不起來。沒辦法,她只能繼續飄啊飄。

越是飄蕩她越是感到孤獨,那種仿若被天地抛下的濃重孤獨令她漸漸提不起勁來,她連飄都不想飄了,反正這世界誰也沒有了,她一個人多沒意思啊。

就在她打算自暴自棄時,耳邊傳來模糊的呼喊聲,那聲音很遙遠,有些聽不清楚,但好像很着急,很痛苦。

是在叫她嗎?

鐘若振奮起來,努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飄去,愈是靠近,她愈是能感受到那一聲聲的痛苦難受。

“若若……我求求你……”

“快點醒來好不好……”

“不要再睡了……”

冰冷的身軀突然變得滾燙起來,鐘若仿佛一下有了實感,刺密的痛楚彌漫神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身軀彈動。

“沒事,沒事……”

有人在安撫她,緊緊抱住了她,幹燥的吻落在她面頰,一下又一下。

滾燙的痛楚離去,刀割般的痛又開始了,身體像是在重組。

“好痛……”她呻.吟出聲。

一根柔韌的腕足伸到她嘴邊,有人在她耳畔說:“痛就咬我,別怕……”

鐘若用力咬了起來,牙齒陷阱軟滑的肉裏,她無意識地吸食着血液,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痛楚才慢慢消退。

……

鐘若慢慢睜開了眼,她眨了眨眼睫,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挂燈。她轉了轉眼睛,看見了坐在床邊的男人,蒼白的面頰透出青白,阖上的眼睛下是顏色深黑的長長睫毛,唇色紅得發豔,像是一只透支了生命力的豔鬼。

她盯着周蘭郁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直握着,力道很緊,也不知道握了多久了。

她的手指動了動,這點輕微的動靜一下驚醒了周蘭郁,他睜開了眼,和她對上了視線。下一刻,鐘若被帶進他的懷裏,他緊緊箍着她,手臂在顫抖,聲音嘶啞得像是幹枯的樹皮在摩擦,

“若若……”

周蘭郁像是有無數話要說,但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好像只會擁抱,只會喊這個名字,明明是水生的怪物,嘴唇卻幹燥得像是沙漠的樹皮,吻在她耳後時帶來酥酥的刺痛。

“沒事了,沒事了……”他呢喃着也不知道說給誰聽。

鐘若任由他抱着,不知為何,她控制不了自己第一句說出來的話:“你為什麽這麽晚才來?”

周蘭郁的身體僵住,他擁得更加用力,喉結不斷吞咽,像是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她倒在血泊裏的那一幕,心髒都痛得宛如被狠狠剜了一塊,呼吸不上來,“對不起……”

脖頸有點濕,鐘若後知後覺周蘭郁哭了,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高興。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她忍不住想要告訴他,“那只怪物好醜,裝成一個小男孩的模樣,一直在按家裏的門鈴,我報警了兩次,但是他都狡猾地跑掉了,對了外婆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鐘若話還沒說完,“那只怪物的手和腳都是黑色的觸須,好多好多,嘴巴特別大,像是在笑一樣,看着好詭異。我怕它傷害外婆,拿着電鋸跑到門外和它拼命,把它的舌頭鋸斷了,但是它一下用觸須把我肚子捅穿了……”

周蘭郁的呼吸驟然急促,他雙手捧着她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地說:“沒事了,沒事了……”

鐘若看着他的眼睛,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她說:“周蘭郁,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