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不逢帶端木落雪來到準備好的客房,檢查好一切都已收拾停當,茶水果品都已備齊,便叮囑她好好休息,自己掩門出來,直奔大師兄的房間。

原本準備在正廳迎候,可是因為看到端木落雪的失态,感覺她可能是一路疲累不堪,所以已準備好正式的迎候便暫時延後。柯易平已經讓諸弟子自行散去,自己帶着葉齊回到房間裏。江湖人不拘小節,待端木落雪休息好了,晚餐時也可以正式相謝,畢竟,這一次端木落雪對浣刀山莊有救命之恩。

柯不逢走進大師兄的房間,見柯易平正在案前就座,葉齊已經斟好了香茶。見他進去,柯易平親自離座,來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問道:“如何?聽說你傷得很重,如今可曾痊愈?”

柯不逢道:“大師兄,我在雲霧谷的混戰中受了些傷,有落雪姑娘的傷藥,現在已經無妨了。大師兄不必挂念。”

柯易平聽了,拉他來案前就座,葉齊在對面坐下,臉上有些陰沉之色。

柯不逢自然明了,沉默了片刻,才小心詢問,“我們的人,是不是……”

柯易平嘆了一口氣,“雲霧谷一戰,六大門派傷亡慘重,浣刀山莊雖說有端木莊主及時救助,還是折了幾個弟兄。我們得到了你的消息,就及時退回了夷陵,無論如何,我們也算是傷損最輕的門派了。”

柯不逢咬着嘴唇,腦海中卻在回想方才在莊中見到的同門,至少,剛剛見到的人還一切安好。

柯易平看了看葉齊,葉齊從袖子中取出一副白絹,遞給柯不逢。柯不逢雙手接着,卷起的白絹透出些許墨跡,看起來這便是浣刀山莊折損門人的名單。

他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鼓起勇氣展開了白絹。看着白絹上那幾個工整書寫的名字,他的目光越來越深沉,眉頭緊緊鎖起,一種深重的疼痛感也終于泛濫起來。

眼眶劇烈脹痛,柯不逢閉上眼睛,低下頭去,努力抑制着不讓眼淚流出來。那一個個冷冰冰的名字,曾經是多麽鮮活熱烈的生命,只在入冬時還在和他一起習武練刀,可是如今……他們卻已不在,只剩下了這樣一排墨跡。

葉齊皺着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聲道:“小師叔,等一會兒我帶你去祠堂祭奠,你要是難過,就痛痛快快哭一場……”

柯不逢壓抑着傷心,喉間還是有些哽咽,“都怪我,明明知道那裏兇險無比,在夷陵卻沒有攔住你們。我之前已經去過雲霧谷,知道那裏非常怪異,燭宗主都已喪生其中,我不該讓你們去冒險。”

柯易平看着他道:“決定前往巫山的人是我,你沒有罪過。”

“大師兄,你又不知道那四個殺手有多兇殘,八陣圖有多神秘。”柯不逢忽然目光躲閃,“其實,我早已知道,落雪姑娘可以破解八陣圖,可是我擔心這件事說出去,會給她帶來麻煩,所以就沒有告訴大師兄。”

柯易平道:“你不必內疚,我已猜到了。其實,即使你當時告訴了我這件事,即使楚家莊的人一直在我們身邊,我也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知道。當時的雲霧谷各大門派雲集,形勢混亂,無法分清誰是敵,誰是友,就連與我們一直關系親厚的楚莊主,我都無法完全相信她。”

他的話剛剛說完,對面的葉齊便猛地擡起頭來,“什麽?楚莊主?師父您懷疑她什麽?楚家莊和我們可是世交啊,楚莊主總是會無償傳遞給我們寶貴的信息,而且,她還……”

他看了一眼柯不逢,眸中有些無奈之色。

柯易平看着葉齊道:“阿齊,我們這一次到雲霧谷,表面上看也是跟随着那些武林門派,在追逐寶藏,可是我們的真正目的,卻是龍神幫。雲霧谷一戰,參加的人有六大門派,有龍神幫,有仙蛇門,後來竟然連梅山禁族都攪進了這波渾水。當時場面極為混亂,我們浣刀山莊卻一直沒有動手,你在他們的交戰之中,可曾發現了什麽?”

葉齊回想道:“楚莊主出手與龍神幫潛龍堂堂主桑雨遙交戰,兩人都內力精深,不分勝負。後來端木莊主沖出來,與楚莊主兩個人聯手對抗桑雨遙。說起來那個桑雨遙好生厲害,兩位莊主聯手竟然都沒有戰勝他。”

柯不逢聽着他說,回想着當時的情景,也回想起端木落雪的急迫。可是他也突然想起,端木落雪沖出樹林時,也正是禁族出現的時候。

柯易平點頭道:“不錯,當時的情況,在所有江湖人的眼裏,可能都是如此。可是,我一直在那裏觀戰,卻有些不同的猜想。”

柯不逢和葉齊對視了一眼,疑惑問道:“什麽猜想?”

柯易平道:“首先交戰的雙方是楚輕寒和桑雨遙,他們一個是以琴音為媒介,一個是以鞭為武器,兩人的較量是一種內力的争鬥,沒有近身格鬥,也沒有任何肢體和武器的接觸。若說這兩個人的內力,确實都很精深,但是楚輕寒的魔音七弦畢竟是無形之刃,相比桑雨遙而言,應該更占優勢,可是他們争鬥多時,卻一直是勢均力敵。”

柯不逢眨眨眼睛,“大師兄,你的意思是說,從內力上看,桑雨遙應該敵不過楚輕寒。那麽也就是說,楚輕寒一直在有意讓着他?”

葉齊立即将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可能不可能!楚莊主怎麽可能讓着桑雨遙呢?那個桑雨遙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還是龍神幫的什麽堂主,她若是能殺了他,肯定早已殺了。”

柯易平點頭道:“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罷了,并無實際證據,只是從另一個角度在分析。關于端木莊主,她幾乎與禁族是同時出現的,她一出現就出了手,那麽你們有沒有想過,她攻擊的目标究竟是桑雨遙,還是楚輕寒?”

“當然是桑雨遙啦!”這一次輪到柯不逢立即答言,“當時她與我一起藏身在小樹林裏,發現了突然出現的禁族,落雪姑娘非常緊張,她一定是意識到禁族來者不善,才立即沖出去幫助楚輕寒對抗桑雨遙的。”

柯易平側頭看着他道:“你自己覺得這樣解釋,能夠解釋得通麽?”

“這……”柯不逢怔住,他以前從未細想這些問題。端木落雪确實是在禁族出現時突然離開小樹林沖向了交戰現場,而且後來她出手都相當決絕。她最關注的分明是禁族,可是她為何沒有設法攔住禁族,而是去攻擊了那一邊正在交戰的楚輕寒和桑雨遙呢?

“禁族那麽厲害的勢力,落雪姑娘一個人肯定是攔不住的。”他低頭沉思,可是心中又在翻騰,端木落雪當時也許是想要設法攔阻禁族的攻擊,可是她卻沒有直接向禁族出手,那麽她出手的目标,難道與禁族有關?

他突然想起在端木落雪與桑雨遙楚輕寒交戰時,禁族有很長時間停止行動,就那樣靜立在小樹林前,直到最後,端木落雪仿佛是突然絕望,反身沖向禁族的時候,禁族大祭司祝思兒才開始了那種黑暗的詛咒。

柯易平的聲音響起來,讓他思考得發疼的頭腦越發淩亂。

“你們覺得,當時可以隔空對禁族起作用的東西,最有可能是什麽?”

“隔空?”柯不逢一驚,端木落雪掠出樹林時,可以說距離禁族并不遠。他知道她是個制毒名家,某種藥物自然可以對人起到控制作用,在那之前,她好像是施放過某種藥物卻并未奏效。而另外一種可以隔空起作用的東西,自然就是琴音。

若是說起隔空之力,當時的場面,還有什麽比魔音七弦更加強烈呢?

葉齊分明也想到了這一點,皺着臉向柯易平道:“師父,你是說楚莊主與禁族有關系?可是楚莊主和我們都很熟悉,她那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怎麽可能與那些怪異的巫術有關呢?”

柯易平看了他一會兒,點頭道:“其實,我也只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分析而已。畢竟,當時的場景很難說清,很多謎團難以解釋,所以我的思路也只能換了無數方向。我所說的,當然是我最不願相信的事,但是,江湖就是江湖,我們不可以太過輕信。”

他長嘆一聲,“若是當年我早一點相信了小石頭的話,他也不至于就那樣失去生命,這都是我的罪過。從那以後我時刻提醒自己,若要自己的人不受傷害,就一定要學會從其他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事。”

楚輕寒與桑雨遙的交戰,究竟是真是假?端木落雪的出手,目标究竟是桑雨遙還是楚輕寒?禁族的出現是祝思兒那個小姑娘的計劃,還是受着外力的控制?當時衆人在圍觀的那場博弈,究竟誰是敵,誰是友?那場棋局,究竟誰是黑,誰是白?

柯不逢看看葉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落雪姑娘已經來到了浣刀山莊,等晚上她休息好了,我們可以問問她,當時的情況,自然她比我們要清楚。”

葉齊只好點點頭,可是臉上依舊陰雲密布。

柯易平道:“還有,我們在雲霧谷,親眼看到了龍神幫的兩大堂主,确實很是難得。龍神幫這個組織非常神秘,這麽多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和行事目的,可是這一次看到那兩個堂主,不知你們有何想法?”

柯不逢凝思道:“那個司馬卒我知道,是個病人,病得非常嚴重,都不敢離開棺材,生怕死了曝屍荒野。那個桑雨遙麽,惡心,長得不男不女,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

柯易平聽了,搖頭冷笑,還未說話,突然門外傳來通報聲。

“啓禀師父,楚家莊莊主楚輕寒來訪……”

作者有話要說:

呃……後面,女主吃醋吃出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