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槍聲
阮笙不明所以,已經被葛維夏拽着跑了起來。
她帶着阮笙跑過旅館的走廊,朝出口處直奔而去。
隔着玻璃門,卻見走道外有幾道影子,已經朝着旅館的方向跑過來,顯然是追着葛維夏來的。
“They’re here!”阮笙聽到有人大聲喊道,“Catch them.”
沒有絲毫遲疑,葛維夏身段靈活地帶着阮笙又跑了回去。
她們并沒有回到房間,一直跑到走廊的盡頭。
這裏有一道窗戶,通向外面的街道,可惜玻璃外面有鐵栅欄,想要撬開它再出逃也來不及。
“先上樓。”葛維夏看了一眼旁邊的步梯,又拽着阮笙快步向上。
值得慶幸的是,一樓與二樓的平臺之間,也有一扇窗,且外面沒有栅欄。
半米寬窗戶是密閉式的,葛維夏讓阮笙蹲到旁邊去,後退幾步後躍起,用腳朝窗戶用力一踹。
嘩啦——
玻璃碎了一地。
伴随着樓下玻璃門同樣被人撞碎時的動靜,傳來了旅館女主人帶着當地口音的謾罵。
“你先下去。”葛維夏道。
阮笙沒有問為什麽,直覺告訴她,從這兩米高的高度墜下去,是摔不死人的,但如果被外面的人追上,是死是活就說不定了。
她蹑手蹑腳避開玻璃窗鋒利的破碎處,朝外面看了一眼。
是一片落了雪的草地。
摔下去時,阮笙聽到雪花被壓實的咯吱聲。
她匍匐着倒地,很幸運地沒有扭到或撞到哪兒,雙手連忙撐着地面爬起來,給葛維夏讓開了位置。
葛維夏跟着跳了下來。
她身手比阮笙要靈活得多,一落地後就站穩,拉住阮笙繼續跑。
直到跑出這條小巷,又繞回大街上,路邊停着葛維夏的車。
用不着葛維夏開口,在她坐進駕駛座時,阮笙也自覺地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
葛維夏用力踩下油門,引擎聲在深夜裏發出轟鳴。
緊接着,那些人也騎着機車追了上來。
阮笙回過頭,全副武裝的四個人,每一個都是壯實的大塊頭。
這些人是誰
“是marry的人,她想獨吞那十個億,順便抓住你再敲詐一筆。”葛維夏解釋之餘不忘罵道,“這個吉蔔賽人,就跟《百年孤獨》裏寫的一樣狡猾又貪婪。”
話音未落,機車追了上來,且靠近阮笙這一側的窗邊。
率先追上來的機車上坐着兩名男人,前頭的人負責開車,坐在後方那人早有準備地拎緊棒球棍,朝着車窗狠狠用力一掄。
嘩啦——
車窗被打破之前,求生的本能讓阮笙彎下腰蒙住頭。
碎掉的玻璃渣落在她腳邊。
葛維夏罵了句髒話,又抛給阮笙一句:“坐穩!”
說罷,她猛然将方向盤撞向摩托車所在的右邊。
摩托車急忙閃躲,卻因靠得太近而來不及,被轎車撞飛了出去,車面金屬在地面摩擦出火花,轟一聲燃燒起熊熊烈火。
葛維夏自顧自吹了聲口哨,很是得意:“不錯,幹掉了兩個。”
阮笙抖掉身上的玻璃渣,像一只剛破殼而出的小雞般,動作小心翼翼地擡起了頭。
她回頭看去——只見火光中那兩名男子正在掙紮着站起來。
無論如何,他們的摩托車已經被燒毀,是再也不可能追上來的了。
阮笙來不及松一口氣,另一輛機車已在後方緊追上來。
砰的一聲巨響,像煙花炸開時的動靜。
但視線中并沒有出現煙花,有的只是後窗玻璃陡然破碎,呼啦啦作響的風聲被放大數倍。
聽覺一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阮笙渾身的血液在此時凝住——他們居然有槍!
在發現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時,她的腦瓜子嗡嗡作響。
這種場面,她只在電影或新聞裏看到過,從沒料到自己會真實遇到。
與她相比,葛維夏比她要更加從容得多,一邊握着方向盤一邊道:“看到中控臺有什麽嗎”
阮笙忘記了思考,只順着她的話看過去——中控臺收納的位置,放着一個紙盒。
阮笙拿起紙盒,打開後裏面是十幾枚大頭圖釘。
“一會兒我會故意放慢車速靠左行駛,他們只能貼着右邊追上來。”葛維夏道,“你看準時機,将這些圖釘在他們趕來之前全部扔出去,動作一定要快,扔完就彎下腰來抱住頭,明白嗎”
阮笙明白她的意思——只要圖釘夠多,總會有一枚能夠紮破對方的輪胎。
她深吸一口氣:“明白。”
“願上帝保佑我們。”葛維夏從來沒有這麽虔誠地祈禱過。
說完,她将方向盤往左打。
砰——
阮笙聽到又一顆子彈砸到地面上。
顯然,對方的主意也是要破壞她們車子的輪胎,只不過槍法失了準頭。
後視鏡裏,随着轎車的速度放緩,機車追得越來越近,很快已經追到車尾。
沒時間再遲疑了——
阮笙的心跳已經哽在喉嚨處,興許是在腎上腺素激增的作用下,動作卻異常平穩。
她回頭看了那輛機車一眼,像模拟坐标上的抛物線一樣,腦補出它接下來的行走軌跡,以及下一秒它會停格在哪個點。
然後,阮笙将手中的一盒圖釘,朝着那個點潑了出去。
圖釘在半空中反射出冰冷的銀光,後方傳來緊促的剎車聲。
但為時已晚,機車沒能躲開圖釘。
砰——
阮笙聽到了爆胎,和子彈發射時的聲音有些像。
明明葛維夏說過,讓她扔完圖釘就彎下腰抱頭,阮笙卻忍不住靠近窗邊,回頭看後方機車猛地變得搖晃,最後偏離了方向,将車上的兩人狠狠甩了出去。
在慣性的作用下,兩人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離,一時半會兒是爬不起來的了。
很快,前行的轎車将他們遠遠抛下,他們的影子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咚,咚,咚——
阮笙後知後覺聽到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跳聲。
她收回視線,重新坐穩。
沒人追趕之後,車速放緩了許多。
從窗戶灌進來的風,吹得阮笙臉上生疼。
她一開口,只覺得喉嚨裏都被嗆滿了風:“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葛維夏沒有回答她。
阮笙直覺不對勁,偏頭看過去——昏暗的車燈之下,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有一種不健康的虛弱。
凜冽的夜風之中,阮笙隐約聞到了血腥氣。
“你受傷了”
葛維夏沒有否認:“還能撐得住。”
阮笙很是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車速放得越來越緩,她看到葛維夏的眼睫有一搭沒一搭落下,像是下一秒就要因失血過多昏睡在方向盤上。
短暫的猶豫後,阮笙出聲:“讓我來開車吧。”
“你會開車”
“……會。”
沈知竹教過她的。
葛維夏踩下剎車,推開了她那一側的車門。
兩人交換了位置。
阮笙在駕駛座一坐下,隔着布料感覺到身下濕漉漉的一片,下意識伸手一摸,擡起手看到指尖上沾到的鮮血。
是葛維夏流出來的血,只不過因為被坐墊吸收了,自己才一直沒看出來。
阮笙的手在抖,聲音卻很鎮定:“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許是已經沒力氣說話,葛維夏深呼吸着沒出聲,只是直接導航輸入了地址。
——葡萄牙,裏斯本,Alfama區一條不知名的小巷。
阮笙朝着導航指示的方向,踩下了油門。
葛維夏并沒有昏死過去,而是還有餘力脫掉衣服,從腳邊的背包裏取出包紮傷口用的紗布和酒精。
就和方才那一盒圖釘一樣,她常備着這些工具,應該是時刻提防着意外發生。
阮笙開車不敢分心,連開口問她究竟傷到了哪裏都做不到。
她只是聽到紗布被撕開,聞到了酒精倒出來時刺鼻的氣息。
葛維夏在用酒精消毒傷口。
應該很痛,但她一聲沒吭。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重新穿好衣服,躺在座椅上:“每隔一段時間叫醒我,不能讓我真的睡死。”
“好。”
葛維夏沒再說什麽,也沒有發出別的動靜,阮笙周遭的世界變得異常寂靜。
除了風聲,便只剩輪胎摩擦在地面上時的嗡鳴聲。
阮笙時而掃一眼導航上的地圖。
她們離目的地還很遠,估計要開到天亮。
中途,阮笙在葛維夏的提示下,停車加了一次油。
幸好歐洲的加油站都是無人自助的,否則叫旁人看見一身是血的葛維夏,阮笙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加油過後,又在旁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份三明治和熱牛奶。
在車裏吃完之後,繼續上路。
歐洲國家的面積都不大,每個國家類似于國內的一個省,都承認歐盟的護照,但有單獨的收費口。
幸好夜裏的收費口也是電子自助的。
在快靠近有監控的收費口之前,又換成葛維夏坐到駕駛座上,裝成沒事人一樣刷信用卡開車通過。
等駛出監控範圍,又換成阮笙來開。
與葛維夏的鎮定自若相比,阮笙簡直就像是個新兵蛋子。
但謝天謝地,從法國到西班牙,再過境西班牙進入葡萄牙,一路上有驚無險,
臨近天亮時分,阮笙看到了連綿的海岸線,沿着海岸線向前望去,晨霧中是一座依山傍海的海濱城市。
她們到了。
“葛維夏。”阮笙喚她的名字。
過去的一整晚,她都一直在重複做這件事,葛維夏也會應她一聲,示意自己沒睡着。
這讓阮笙覺得,自己像放風筝的人,葛維夏是風筝。
黑暗之中,阮笙時不時要扯一下風筝線,确定線那一端的風筝還沒有墜落。
這一回,葛維夏卻沒有應聲。
阮笙心中一慌,忙靠邊停車:“葛維夏”
她看過去,葛維夏已經阖上了眼,煞白的臉色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阮笙伸手一摸,她的臉上燙得吓人。
應該是傷口感染的緣故,葛維夏燒得很嚴重。
某種程度上來說,葛維夏的受傷和自己脫不開幹系。
阮笙總不能将她一個人放在這裏置之不理。
但要送葛維夏去醫院嗎
萬一去了那種人多的地方,就等于暴露了行蹤,又被marry的人找到了怎麽辦
正一籌莫展之際,阮笙搭在葛維夏的額頭處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媽媽……”葛維夏低聲喚道。
語調不像是在說中文,而是幼童剛學會開口之時,下意識的呢喃。
媽媽。
或許寫法不同,但在世界上無論哪一種語系裏,人們都用它的發音來代指母親。
阮笙愣了下,旋即動作一抖,甩開了葛維夏的手。
許是被這動作從模糊不清的意識中喚醒,葛維夏睜開了雙眼。
在看清對方是阮笙後,她又恢複了先前的從容不迫。
“先開到目的地去。”她道,“我還能再撐一會兒。”
“好。”阮笙點頭,又坐回駕駛座,握住了方向盤。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城中并沒有什麽行人和車輛,阮笙開得還算輕松。
從始至終,她都想象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是沈知竹。
有沈知竹在,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平靜,做什麽事都不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