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尤湖一踏進膳廳,就見古緋心不在焉地攪着手邊的銀勺,翠玉荷葉碗裏的紅棗銀耳湯都被攪的來沒半點熱氣了,她毫無所覺。

他一挑眉,瞥了身後的尤二一眼,眼見古緋沒注意他,便轉角走到一邊角落問答,“今個有誰來過?”

尤二将梓鳶與那明修遠的事大概說了下,後又提及古緋手裏那塊玉珏,因着具體的事由他也不是很清楚,凡事都只能說個模棱兩可。

聽聞後,尤湖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他對尤二點點頭,揮退了,才複又踏進膳廳。

古緋從白梓鳶走後,就一直在想她說的話,大殷離雲離太遠,一時半會她沒法去求證什麽,而且就白梓鳶的話來看,她娘親為何會從雲離千裏迢迢到大殷來,她也是說不清楚的,更別說還下嫁給了老實敦厚的爹爹,一直隐姓埋名,從不說起雲離娘家半點。

不管怎麽說,即便雲離白家沒落了,那也曾是一個家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如何艱難,也要比尋常百姓好的多,沒道理娘親要刻意隐瞞。

這其中定是還發生什麽事,是連白梓鳶也不知道的,畢竟她被逐出家門後,已多年未回,想着都是傷心事,對雲離那邊也就不予注意,雖心有歉疚,可更多的還是一種對自我的放逐。

直到,後來遇見了她,從琳琅閣那邊知曉了她的出生,那會才知,親姊原已不在人世,故而是千方百計都想到她身邊來照看着。

也算是稍許的對家人的彌補。

她想的入神,攪動銀耳湯的動作只是下意識而為之,直到一溫熱厚實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松松地将她手整個給包住,她指尖一顫,啪的一聲。銀勺松落撞擊到荷葉碗沿。

“姑娘在想什麽,這般入神?”尤湖拉過椅子,順勢坐到古緋身邊,一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另一手舀了勺銀耳湯,就送至古緋唇邊,他居然……要親手喂她!

古緋不自在地撇開頭,被牽住的手抽不出來,她只得左手去拿,示意自個吃,不用如此。

哪想,尤湖一擡手,古緋拿了個空,她手僵在那。五指微屈,帶着一種違和,身上霎時就有冷氣往外冒,“我雙手健全!”

尤湖輕笑了聲,鳳眸之中染上明顯的暖意。知曉再逗弄不得,若不然将貓兒給惹惱,給他一爪子就不美了,是以,他将勺子塞進古緋手裏,那一直拉着她的手,卻怎麽也不放開。

“不管何事。興許姑娘跟小生一說,小生倒能幫姑娘思量一二。”他瞧着她斯文優雅地抿了一小口,後似乎覺不夠甜,眉心還小小地皺了下。

古緋吃東西有個小習慣,或許她自個都沒注意到。

不管是何物,只要是要入口的。到唇邊之際,她必定先小小地伸出舌尖,像膽小的兔子一樣,飛快的點一下,确定不燙了。才會張嘴送入嘴裏。

尤湖将這小動作看的清清楚楚,他覺好笑,頓時感到整個人心頭一松,心都快活起來。

笑歸笑,他還是将桌上不遠處的蜜糖罐子拿過來,用筷子挑了點甜蜜,攪拌到銀耳湯中,并示意古緋再嘗嘗。

古緋的心思沒在吃食上,事實上,她還在想着雲離白家的事,故而半點都沒察覺兩人這會的模樣,親密的太快,不過才是一夜的功夫,尤湖那體己的動作倒像是早做過了千百遍般自然。

“雲離白家,你可知曉?”她又抿了口,想了想,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太緊要,便問道。

聞言,尤湖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他心理已經轉了數個圈了,包括古緋為何如此問,這般問出的目的,還有和她有何關系……諸多的念頭,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是個很古老的家族,不過現在已經沒落了,估計在過個幾十年,若無意外,這種家族就得血脈盡失,可是可惜了那一手的制扇好技藝。”他悠悠的道,餘光卻在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古緋神色。

果不其然,聽聞這話,古緋眉心一攏,就皺出細紋來,“沒落到這等地步?”

尤湖點頭,“這一代的雲離白家,本來有個傳宗接代的兒子的,可惜好多年前就早早夭折,剩下的就只有兩個女兒,其中一人你也見過,就是白梓鳶,另外一個,不知所蹤,如今的白家,估摸就只剩一個叫白祝的老頭子,再無後人。”

古緋沉默,“如果沒錯,你說的那白祝,應該就是我外祖父了。”

尤湖一驚,就在尤二跟他說,古緋可能同雲離白家有牽扯的時候,他預想過很多種的關系,可卻獨獨沒有這樣的羁絆。

古緋是白祝的外孫女,那麽古緋的娘親白姿蘭便是白祝那不知所蹤的大女兒!

“白梓鳶說的?”他問。

古緋看着荷葉碗中的銀耳湯,傾身從缽裏又盛了碗出來,推至尤湖面前,不太有表情的道,“給你做的。”

狹長的鳳眸笑眯了起來,尤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又出現灑脫不羁的不莊重,他執起古緋的手,湊到自己跟前道,“讓小生好生瞧瞧,這等蔥白玉指生的何種模樣,既能制的一手好墨,又能做湯羹。”

末了一根一根手指頭看過去還不算,他竟然看了後就伸進自個嘴裏,飛快地輕咬了遍。

古緋轉頭看他,心下起羞惱,那口齒摩挲她指腹的觸感再是清晰不過,讓她全身瞬間就覺燥熱了起來,她猛地抽回手,娥眉一豎,拉着尤湖的袍子就是一陣狠擦,并道,“想膈應我,不用用這麽惡心人的法子。”

尤湖也不惱,兩人親近了,他正覺看古緋什麽都順眼什麽都嬌憨,且還有趣的緊,遂他只将袍子皺褶理平整,“小生如何舍得膈應姑娘,姑娘如今也算小生的人了,再如何惡心旁人,也輪不到姑娘頭上。”

古緋冷哼了一聲,她推開面前的荷葉碗,那點銀耳湯卻是不想喝了。

豈料,尤湖瞧見了,他伸手将那碗扒拉到自個面前,就着古緋用過的碗和勺,那麽舀着銀耳湯吞了下去,偏生他邊是還邊望着古緋,整個銀勺他以緩慢的動作,讓古緋看的清清楚楚,他是如何将整個勺都送入口中的,特別是古緋碰觸的地方。

那點惱意瞬間化為惱羞成怒,偏生古緋的性子,喜怒不顯,她心裏翻滾的多厲害,面上就有多冷靜,她嘴角勾出譏诮,“既然你這般喜歡,那我做的這缽都要吃完才是,方才顯心意。”

說着,她還探身過去,雙手推着那缽至尤湖面前,笑意淺然。那缽頗深,明顯裏面的銀耳湯至少四五人一并吃,都是用不完的。

尤湖擱下碗勺,他斂着眼眸,一言不發,有種十分自作自受的造孽。

(阿姽:這點有點瘦,第二更補起來,令,感謝@200332812 童鞋的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