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緋一晚上沒睡好,她翻來覆去地想尤湖說的那些話,加上她自己的揣測,越發覺得當初的一切,就是墨長河早就算計好的。

他縱容墨卿歌背後的樂氏和墨老夫人,以此讓墨卿歌得意忘形,如果這次入宮,依着墨卿歌日漸膨脹的野心,便一定會鬧騰出事來,倒時候連帶上墨家,怎麽看都可以只會有兩種結果,一則借此,将墨家之中有異心者徹底鏟除,二則,嚴重一點,墨家受損,指不定就是衰敗的開始。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墨長河就一狡詐老狐貍,所有的人都被他給算計進去了,如果這些揣測都是正确的話。

古緋迷迷糊糊間,天便亮了,怎麽都睡不熟,索性便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穿上衣裳,自己撐着坐到輪椅上,轉到木窗邊,無意看到墨卿歌那邊的房間有燈亮着,她喚來粉黛一問,才知一個時辰前,墨卿歌悄悄地回來了。

也不知到底見到那位沒有?古緋十分有閑心地想着。

既然現在已經有了想法,古緋很清楚她要做的,便是試探真假,看墨長河是否真如尤湖說得那般,是在捧殺墨卿歌。

除了冠首這個不能相讓以外,在可能的時候,她便助墨卿歌一臂之力那也是可以的,畢竟這後宮之中,想要謀得最大的利益,還只能從那位的身上找。

古緋敞開着門,讓粉黛随意找了本書來打發時間,中途花師父過來,也沒多說,就一起品茗而已,頗有同樣看笑話的心思,而墨卿歌那邊,梅師父一早就提着早膳,殷勤地找墨卿歌去了。世故的比什麽都明顯。

用完午膳,整個雲霞殿安靜的詭異,不多時,就有驚慌失措的宮女跑進來。緊接着就是一怒罵的聲音——

“聽聞昨個晚上有師父夜不歸寝,還逛到深宮之中,沖撞了貴人,本姑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

話音方落,從宮門口進來一身穿繡紋的年輕姑子,眼梢狹長帶着兇光,略勾的鼻尖,刻薄薄唇,她身後還跟着好些氣勢洶洶的宮女。

粉黛臉一白,湊到古緋面前低聲道。“那是斜陽齋潔嫔身邊的大宮女采荷,出了名的不講情面。”

古緋一揚下颌,她瞥了眼墨卿歌那邊,眼見她面帶淺笑的和梅師父一道出來站到院子中央,這邊花師父一拂袖子。也推着古緋出去了。

粉黛趕緊上前對采荷道,“采荷姐兒,雲霞殿只有四位師父,這會俱在。”

采荷吊着眼梢冷哼一聲,她目光從古緋的輪椅上掃過,當即就将她略了過去,瞧着花師父之時。花師父一撚耳鬓碎發,古緋也才注意,她今日竟然特意绾了個婦人的髻。

采荷不作他想,當她視線落在墨卿歌身上,立馬冰冷審視起來。

古緋心頭一動,知曉這是昨晚墨卿歌的動作被人給知曉了。她也不知尤湖給介紹的是哪位妃子,這會別人動不了妃子,可動你一個小小的制墨師父那還不簡單。

簡單來說,墨卿歌這還沒成事,就被卷入後宮妃嫔的争鬥之中。

墨卿歌不動聲色。她半垂着頭,嘴角帶着得體淺笑,視采荷的淩厲目光為無物。

仿佛認準了墨卿歌一般,采荷譏诮一笑,“倒是生的花容月貌,只是可惜不知家中如何教養,入了宮,就已經能登天了不成?不怕告訴你,這宮裏頭,死的最快的就是你這小模樣的。”

墨傾城沉穩不亂,她一屈膝不卑不亢地道,“這位姐兒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卿歌昨晚一直栖在房中,并未外出一步,姐兒若不信,一問伺候的宮女便知。”

“哦?”采荷拉長尾音。

古緋明顯看到她眼梢厲光閃過,心知,今個,若墨卿歌拿不出鐵證來洗清自個,只怕這宮女根本就已經認定了要拿墨卿歌來殺雞儆狗。

“是,”墨卿歌微微一笑,她素手一揚,寬大的廣袖雲卷雲舒,“卿歌是百年世家墨家之女,自小家教極嚴,自然不會做出那等有辱門風的事。”

采荷一愣,她不曾想墨卿歌原是墨家的人,這能代表墨家來比鬥的,地位肯定非比尋常,一時間,她倒有點不好下手了,需知若懲治了墨卿歌,誰知墨家會如何,雖然墨家對禦庭避而遠之,一心只為禦庭制墨,可這其中的關系卻是複雜的。

“不過,”墨卿歌煙波一轉,抓住對方的空當,繼續道,“卿歌昨個生平第一次入宮,難免興奮了點,昨晚便睡下的暗,倒是無意間,見着有人在半夜出入雲霞殿,想必此人才是姐兒要找的,那不識規矩的。”

采荷也是機靈的,事已經搬上臺面了,想動的人暫時不能動,可她總要有個臺階下,當即面帶冷意地道,“是誰?”

話到此處,古緋幾乎已經預見了結果,她漠然地看了眼毫無所覺的梅師父,心裏對墨卿歌又警惕了幾分,誰知道她什麽時候就又發瘋,逮人就亂吠。

果然,只見墨卿歌嘴角笑意濃郁如栀子暗香,她玉指一揚,指着梅師父道,“是她!梅師父!”

幾乎在墨卿歌話音剛落,采荷就冷喝道,“押起來,亂棍打死,不知好歹的東西,亂闖深宮不說,還沖撞了潔嫔主子,死不足惜!”

梅師父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立馬就有兩宮女上前扣着她雙臂一扭,一腳踹在她膝蓋上,将人踢得來跪下,另有一宮女上前左右開弓,狠狠地耳光扇到她臉上,叫她喊冤都沒法。

此後,又是執仗棍的宮女沖上來,一左一右,高舉手中的仗棍,在嗖地落到梅師父身上,每一下都是皮開肉綻。

古緋數着,不過八棍子下去,梅師父背上的衣衫盡數裂開,整個鮮血浸染,駭人的很。

她死死盯着墨卿歌,眸若厲鬼,從她喉嚨之中發出嗬嗬的野獸般聲響。

墨卿歌狀若不忍的以袖揩眼角。眉目之間都是輕愁。

花師父立在古緋身邊,她突然猛地拉住古緋的手,力氣大的讓古緋感覺到生疼。

古緋擡頭,就見花師父面色冰冷。眼底漆黑一片,神色說不出的銳利而譏诮,她手也很冷,古緋甚至在她手心感受到了津津冷汗。

眼見将人杖責的來沒多少氣兒,采荷才一揮手,閑閑地道,“這次就此罷了,若有下次,沖撞了別的貴人,可不就是這麽被打一頓就算了。砍頭都是小事。”

說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墨卿歌一眼,帶着人又如來時般離開,只留半死不活地梅師父躺在血泊之中,滿頭發絲披散。身上血跡斑斑,煞是凄慘。

粉黛輕輕拉了拉古緋袖子,示意她趕緊回去,古緋和花師父兩人一起回的她殿中。

墨卿歌瞥了古緋一眼,也回去了,也不敢有人去瞧瞧梅師父,省的被殃及。只有梅師父的宮女自認倒黴,一刻鐘後,她猶豫半晌,才将梅師父搬弄回去,見她那模樣,已經是回天乏術。便熄了找大夫的心思。

果然,不過晚膳的時候,梅師父就去了,被人用一袋子胡亂裝着,兩小太監趁着天還未暗。将人從雲霞殿擡了出去,院中那攤血跡也早被人給清洗幹淨了,整個雲霞殿再沒半點痕跡,仿佛梅師父根本就沒存在過一般。

古緋越發謹小慎微,在這皇宮之中,人命如草芥,即便死了,那也是死了,別指望有誰能給你一根救命稻草。

用完膳,墨色四合之際,墨卿歌又出去,她路過古緋的門口,腳步一頓,眯着眼睛朝她笑,後匆匆離去。

她一踏出雲霞殿,花師父就過來了,她冷笑一聲對古緋道,“她這是不知道死活,若不連累我們便罷,倘使今日之事重現,古師父意欲如何?畢竟她可算你的姊妹。”

古緋面無表情地挑了挑手邊的油燈,亮了些,才翻了一頁書卷,慢條斯理地道,“她的事,與我何幹?況且,花師父還擔心被連累麽?”

花師父一怔,驀地咯咯笑起來,她身子才的高挑妖嬈,即便面容堪堪算能過眼,這一嬌笑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情,“我倒忘了,世人言,古師父是無利不趕早,這沒點好處的事,師父當然事不關己。”

古緋依舊不甚有表情,這花師父同樣古怪的很,她若答應了什麽,還指不定是誰被誰連累。

“如若,我以明日的比鬥之題來交換如何?”花師父忽然傾身湊到顧飛面前,飛快的道。

古緋眸色微閃,她蔑笑一聲,“花師父以為呢?”

說着,她啪的将手上的書卷扔到案幾上,顯然花師父這提議是犯了她的原則,她容不得有人那制墨之事來挑釁,這是對制墨的不敬,也是對她技藝的侮辱。

花師父定定地望着古緋,一霎她便懂了她的心思,她緩緩直起身,收了嘴角的笑,“我失言了,古師父當沒聽到就好。”

古緋重新拿起書卷,慵懶無比地看了起來,她也不理花師父,仿佛那書中自有無比吸引她的東西存在。

花師父輕笑一聲,她擺袖舞出大片的淺影,口中唱道,“有美一人,其婉約兮,獨坐燈前,美目倩兮,我心有喜,美不在意兮……”

嗓音随着她的腳步聲而越發遠離,直至最後消融到夜色之中,連同花師父的身影,都看不見,只能瞧出那邊房間中,還有嘤嘤低語。

古緋微出神,她将花師父唱的詞兒反複品了好幾遍,也沒從其中瞧出什麽端倪來,只是這人古怪的緊,怕此次進宮比鬥的心思也是不存,她還是得遠離之,一切以最後的冠首而緊要。

沒過一個時辰,古緋正要準備早早休息的當,墨卿歌回來了,她面色帶着薄粉之色,眼梢有春意,一看便是有了好事,她路過古緋的門,上前輕敲了敲。

古緋不答,也示意粉黛別理。

敲了好一陣沒人應,墨卿歌低笑了聲,像是自顧自的道,“阿緋妹妹已經休息了不成?大姊還說有事相告來着……”

古緋在夜色之中的眸晶亮,她在房間裏一動不動,不大一會,聽着墨卿歌的腳步聲遠去,她才悉悉索索地拉了錦被躺下,安心閉眼,什麽心思都押後,一切只為明天的比鬥之事。

(阿姽:第二更6點或者7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