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句話裏,昨日凄涼,今昔如畫,是說她已經不再顧念過去,對今日的種種,要她放手,那也是不能的。

聰明如墨玉華,如何聽不懂她話下之意。

“玉華,”脆聲如鹂的聲音從院門口響起,一身水紅長裙的古婉婷亭亭玉立,面帶薄紅俏生生地立在那,一雙美目含情,“玉華過來了,怎的都不先通知我一聲?”

她踏進院來,半點都沒将古緋放在眼裏,唯有墨玉華一人的身影。

哪想,墨玉華根本就不理她,甚至都沒多看她一眼,他不再笑,垂下手,眉目之間看不出頹然,只多了不近人情的漠然。

他拂袖,俊朗如玉的美玉公子背手離去,飄然似仙。

古婉婷臉色一僵,她怨毒地盯着古緋,低聲質疑道,“玉華為何單獨來找你?莫不是你無恥妄圖勾||引他?”

古緋懶得同瘋狗一樣的古婉婷應付,她眼眸低垂,看着膝蓋上裙裾面料紋理,仿佛能看出朵花來。

一邊的白鷺卻不幹了,她會點拳腳,膽子也大,眼裏只認古緋這一個姑娘,當即想也不想站出來,推了古婉婷一把,“哪來的下賤坯子,趕緊滾出去。”

別看白鷺人小,力氣卻大的很,她又用足了勁,古婉婷被推的一個趔趄,她回頭正想對墨玉華裝裝委屈,不曾想,卻看到墨玉華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拐角處,她大驚失色,顧不得古緋,只狠狠瞪了白鷺一眼,提着裙擺追了出去。

白鷺撇了撇嘴,不屑的很,面帶喜色地想對古緋邀功,還沒來得及,被自家姊姊夜莺一拉,她還想說什麽,夜莺一個眼色朝院子角落瞥過去,意有所指。

白鷺順勢看過去,不知何時,俊美無雙的書生尤湖站在角落裏,嘴角含笑,眼梢上挑,盈盈如一汪春水,有光影打在他瓷白臉上,勾人的緊。

然而白鷺卻打了個冷顫,她遲疑地看了看古緋,見沒被注意到,遂和夜莺悄悄溜進膳房,關上門,偷看都不敢。

病弱的書生輕咳幾聲,引了古緋的注意後,鳳眼晶亮如耀人的黑曜石,才緩緩開口道,“姑娘的幾個問題,小生能回答。”

古緋默不作聲地望過去,素白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半點心思。

“小生目前是姑娘的幕僚,小生也知道姑娘想要什麽,至于違逆父親這一條,那個老頭子一日不死,小生從生下來就在忤逆他,”尤湖将古緋之前對墨玉華的問題拆開來,一條一條的作答,神色正經,仿佛面臨的是科舉考也不為過,“大京墨家?存在了兩百年,也該被取而代之了,娶妻當娶賢,古婉婷這種女子,小生當然不會娶她,再不濟,也要姑娘這種,有一技之長,日後怎麽也不會餓肚子的最好。”

說完,他正視古緋,驀地勾起嘴角,唇尖有晶瑩水潤的顏色,“對小生的答案,姑娘可還滿意?”

回答尤湖的,是古緋轉着輪椅到白鷺放長槍的地,随手抓起,朝着尤湖就扔了過去。

“咚”的一聲,長槍剛好就落在尤湖腳尖處,他趕忙往後一跳,那長槍槍頭可是實打實的鋒利利刃,可不是鬧着玩的。

“姑娘,聖人言,君子動口不動手……”沒被砸到,尤湖松了口氣。

“哼,”古緋冷哼一聲,感情她不喜嚴苛待自己人,就沒了脾性,都敢言語輕|薄到她頭上了,“我可不是君子。”

尤湖笑了笑,他走近古緋,從袖子裏摸出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來,“古家鋪子都過了遍,這上面的都是古仲留下的後手,至于能拉攏的,其實沒幾個。”

一說到正事,古緋心思瞬間回籠,她快速地将紙上名字看了遍,都記住了後,還給尤湖示意他毀了,“既然這麽多的人都是後手,那麽将其中的小管事都給我砍掉,殺雞儆猴,威懾一番。”

“再拿出筆銀子作為獎勵,就說九月是制墨大月,但凡鋪子裏幹的好的,就能得銀子,對東家忠心不二的,指不定還能撈到個小管事的位子坐坐。”古緋眼波一轉,就又是個主意。

古仲不就是存着小心思,讓下面的人和她對着幹,壓不住的那日,便會求到他頭上,可他倒忘了,這世間的人,就沒有和銀子過不去的。

利益,才是人和人之間最堅實又最薄弱的信任籌碼。

尤湖笑的鳳眼彎起,他走到古緋背後,推着輪椅,将古緋往陰涼的地兒帶,“姑娘好主意,怪不得孔老夫子說,唯女人和小人難養矣,古人誠不欺我,特別還是姑娘這種兩者占齊的。”

古緋摩挲着扶手,不對尤湖的評價作說詞,她腦子裏不斷在轉着,忽然就想起剛才尤湖說的自己父親那事,她明明記得當初那個牙婆子可是說尤家這兩兄弟是從洪澇之後的泉城流落到易州來的,既然是這樣,那哪裏來的雙親。

想着她便問,“尤湖,我怎麽記得你和尤二是泉城人,洪澇之後,高堂還在?”

沒想古緋問的是這事,尤湖彎腰從古緋肩膀邊湊到她面前,笑着道,“姑娘關心這個?是将小生起先的回答聽進去了?那麽姑娘意欲如何安置小生?”

“安置?”古緋一時間聽不明白了。

尤湖點頭,他笑的越發目眩迷人,說話時噴出的熱氣幾乎都噴灑到了古緋臉上,“對,姑娘認同小生給出的答案,那麽自然要給小生名分才是,幕僚雖也是名分的一種,可日後小生若高中狀元,說出去總不好聽,也顯露不出姑娘的威風來。”

聞言,古緋的臉色瞬間就冷了,她咬着字音問道,“那你要哪種名分?”

尤湖呵呵笑了聲,到這當口,卻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