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嘗到意外的味道。
隔壁班有個堪稱風雲人物的女生叫宛君,是名藝術生,學校舉辦的大型活動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教學樓下永遠都有騎着單車等她的男生,那是她不斷更換的、從未間斷過的男友儲備大軍。很多人不知道宛君的名字,但曉得有這麽一個人。
在一堆清水洗臉、衣服寬大的女生,尤其是我們這群備戰中考,一個個形容枯槁、做夢都在背書、睡都睡不飽的人中間,宛君就是那道清新亮麗的風景線。
按理說這樣的學生一般學習不好,但宛君是個例外,她的成績很不錯,深受老師的喜愛。
在女生中間有很多關于她的流言,即便是帶有诋毀性質的,其間的羨慕根本掩不住。
一下課大家往往補覺或聚在一起聊天,十分鐘的放松時間顯得非常珍貴,聊天的話題一轉向宛君,我就默默走開了。繼續呆在那個陣營裏,就能聽到大家拿我和宛君做比對。
作為當事人,我表示壓力很大。自己班裏的同學大多是褒我貶宛君,對此我很抱歉。
我聽到好話就會小開心,即便知道大家可能不是真心捧我的,這多少證明在我內心深處其實挺羨慕宛君。我曾經以宛君為标杆,站在穿衣鏡前換各種衣服,把自己的頭發弄成多種樣式,擺各種看起來能讓我變得可愛或者甜美的表情,在鏡子面前扭了兩下,結果把自己弄得相當郁悶。
人要直面現實,被我浪費掉的這段時間夠我做一套模拟題的了。
隔壁班的同學下樓需要從我們班窗前經過,我們班同學去洗手間必須經過隔壁班,我和宛君見面的機會有很多。從面不改色擦肩而過變成了點頭微笑,再到偶爾說聲嗨。
聽到別人告訴我說宛君班的女生大多褒她貶我,我心理上平衡了點,見到宛君心裏不再那麽別扭。
兩個班的任課老師一致,有段時間達到兩天一套語文模拟試卷的程度,語文老師讓兩個班的同學對換着批改作文,誰改誰的,随機。作文評語多是“構思新穎、精煉有序”之類,某天我突然拿到“善惡不分”的四字評語時,我一下子就懵了,我的文章中出現了一句“勿以惡小而不為,勿以善小而為之”。是我的筆誤。
語文老師寫在“善惡不分”之後的附加評語給了我很大安慰。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直到那麽一天,學習文員發試卷時說:“你可不能再粗心大意了啊,你是咱們班的驕傲,再犯這種低級錯誤,被隔壁班素質低的人傳來傳去當笑話說,全年級都要說咱們班同學善惡不分了。看好你喲!加油!”
我一臉問號,腦袋上的燈泡亮了亮,秒懂。
我的作文寫了什麽,只有改我作文的那個人知道,我并不是很介意,枯燥憋悶到發酵的日子裏,有點這樣的笑料調下味不錯,不說出我名字就更好了,說了我也沒辦法。經過這麽一次,我就能打保票以後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對于一位資深複課生來說,這并不是件絕對的壞事,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事兒。
所以,當我知道是誰給我的評語時,我一笑置之,繼續裝作不知道,心裏不免有些涼飕飕的。
我的飯卡丢過一次,我不記得什麽時候丢的,在哪兒丢的,不過我立刻辦了張新的,将餘額轉了過來,那張舊卡等同作廢,宛君的同學撿到舊卡并還給了我,我送了宛君的同學一本密碼鎖複古筆記本作為答謝。我想我和宛君應該不會有更近一步的關系了。
宛君找到我說一張破飯卡哪裏抵得過幾十塊錢一本的精美日記本,堅持要請我吃飯,我和她以及她的男友吃了一頓詭異的飯。宛君的現任男友坐在我們對面,拿着拍立得拍了幾張照片,最後我付的帳。
我覺得虧了。
我把舊飯卡夾層裏的我與顧映合照拿了出來。照片是我拍證件照時讓攝影師偷拍,連拍了幾張,一張有顧映微微詫異的表情,另一張有顧映頗為無奈的臉,還有一張是顧映作勢要咬我,最後一張是我側過臉親顧映的照片。
我把最後一張放進了飯卡夾層。我每次看到這張照片都想笑,當時我嘟起嘴巴假裝去親顧映,悄悄朝攝影師比了個OK,喊了聲顧映,想提醒他看鏡頭,顧映朝我這邊側了側臉,我的嘴巴就碰到他臉上了,攝影師按下快門。他的表情非、常、呆。
心情不好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就會很想笑。這和人們喜歡聽某首歌一樣,或許那首歌并不是真的那麽好聽,只是聽到時就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我把這些照片都放到了家裏。
沒有其他的原因,就怕哪天宛君看到了生出些事端來。
學校裏的追星現象非常普遍,校門口的書刊亭、文具店、精品店等擺出的畫報雜質又助長了這股追星潮。随處可見明星的貼畫及海報。宛君就把一張海報用膠帶封貼在了桌面上。
我有事去隔壁班,看到海報上的人物時着實受到了驚吓。顧映的影響裏都輻射到校園來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先前聽過的但沒放在心上的段子,有種連連看終于對上號了的感覺:
樓下的單車王子們都不被宛君承認為男友,宛君的神秘男友另有其人。她不高興聽到別人問“你課桌上貼的是哪位明星”,宛君說貼的是她男友的照片,他不是明星,只是一名普通在校生……
我很快就打消了不着邊的顧慮,幾乎沒人知道顧映是何許人,包括宛君,她甚至說不出顧映的名字。
宛君堅持說顧映不是明星,多半是想縮短與偶像之間的差距,讓男友一詞更為可信一些,我經過宛君身邊時,說了“好帥”,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是一個晴朗到讓人心醉的天氣,放學後和學習委員搭伴出校門,一個夾着雙節棍叼着煙的人截住了我們去路,我愣了,快速盤算我今天帶了多少錢以及脫身的辦法,學委也愣了,我認出他就是宛君的男友,和我吃過飯。
他說:“我和宛君分開了。”
我:“……”
學委:“……”
接着他撲通一聲跪下,從背後掏出一束玫瑰來:“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後我供着你,我的單車只給你坐。”
我把學委扯到我面前:“……學委,他跟你表白了,接不接受你看着辦,同學,麻煩你下跪時找準方位。”
學委:“……哦,你節哀順變吧……辛苦你了…也辛苦你的單車後座了…”
我和學委雙雙走掉了。
學委:“看見他的一瞬間,我以為我們要被搶劫了……”
我點頭表示認同。
學委:“我本來對這任單車王子印象超好,他長得很有王子範兒,但他今天的形象實在是……唉,這麽跟你說吧,我覺得我失戀了……”
我:“……”
晚自習,班長讓我去教務處一趟。
班長口氣沉重:“你太後知後覺了,做人老實點是好事,不能讓別人覺得好欺負,掏心掏肺要看對象,做好心理準備吧,大事,咱班同學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挺你。老班也在裏面。”
我忐忑不安地去了,不太明白班長的意思,路上反複想我哪裏違了紀,到了教務處我就全明白了。
宛君在家割腕了,現在人在醫院。自殺原因問了出來,男朋友被閨蜜搶了,活着沒意思。我老實交代了宛君前任單車男友的事,說到一半一下子沒話說了:閨蜜?指的是我?男朋友?顧映?
我把責任擔了下來,去醫院認錯。可能教務處的人沒想到我會這麽快認錯,可能在我去之前班主任幫我說了不少好話,老師們一聽我爸媽不在L市,就沒再堅持要我找家長,說先看看情況。
在兩位班主任以及班長的陪同下去了醫院,宛君在睡覺,她媽一見我就哭了,醫院禁止喧嘩,我們一行人到醫院的小花園談,宛君媽穿的非常體面,從宛君小時候的事說起,一直說到十點。
到了我平時回家的時間,我背起書包說我要走了。
宛君的爸媽發飙了,我被踹了一腳,腦袋撞到了假山上,流了點血,又挨了幾耳光,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兩位反應過來的班主任和宛君的家長吵,在醫院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在衆人的指責下,宛君的爸媽向我認了錯;我見了睡醒的宛君,道了歉。
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好處很明顯,不用找家長了,醫藥費也不再用我操心。
事情過了一個多星期,學習委員約我去學校外面吃麻辣燙。
學習委員沒要麻,也沒要辣,讓老板燙了一下,邊吃邊說:我不喜歡吃燙的菜,感覺跟水煮菜一樣,錢花得虧,忘了請你吃隔壁家的牛肉拉面了。
我:“……”
學習委員說:“知道我為什麽請你吃飯嘛?”
我挑了一口菜吃了,說不知道。
“吃了飯就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我:“……”
“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
“我看見過你跟一男生在一起,星期天下午在游樂場,那男生射擊蠻厲害的,一射一個準,你推着一車毛絨玩具,那男生跟宛君傳說中的男朋友長得挺像,目測啊只是目測。”
“他是我——”我卡殼了,“那個……親戚——”
“切,你怎麽不說他是你大姨媽啊?別騙我了,我還看見他把你拉到一個背風的地方,拉下你領口,咬!你!诶?不會是在親你吧?”
我:“……”
“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啦,那個自從宛君自殺那事之後,都在傳什麽“咱學校有一女生被閨蜜搶了男朋友,那不要face的小三也是咱們學校的”類似這樣的話。”
我:“……”
“不會是你哥吧?你看我當你嫂子怎麽樣?”學習委員朝我眨眨眼,“我有旺夫相,我會煲湯!”
我:“呃,我可以送你幾只毛絨玩具~”
“成交!我要流氓兔!”
我:“……”
“我支持你去搶宛君的男朋友,搶一個甩一個!你不要跟別人講哦,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我:“……”
“你別和宛君面對面沖突。”
我已經念過兩年初三了,不能讓瑣事影響到我的心情;赟揚高中要求入學新生品學兼優,我不能讓我的檔案有任何瑕疵。
況且,我也沒有和宛君正面沖突的打算。宛君是被捧慣了的,又是新生,還是焦點, 比別人驕傲一些嫉妒心強一些很正常,我雖不贊同卻能夠理解,并認為:一直這樣鬧下去,總有一天她要吃大虧。
我非常肯定的搖搖頭,告訴學習委員說絕對不會。
我說得太絕對。
學校花重金聘請了一位外國心理專家給高三講心理,專家經過初中部時,許多同學都去圍觀。
我恰巧看見宛君坐在了凳子上,凳子上貼着顧映的海報臉,我的腦袋一下子就空白了,無名怒火燒得我尿急,接着我又看見了一個動作——宛君的新任單車王子扶着她站在凳子上眺望,宛君的腳就踩在顧映的臉上。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沖進隔壁班教室就與宛君扭打起來。
被男生拉開之後,我不想打了,在別的班級跟他們的“女神”打,确實不怎麽明智,被顧映知道了一定會被嘲笑。
我已經夠不理智的了。
又挨了幾下,我被推攘着朝門口的方向走。宛君突然尖着嗓子罵了句,我抽風一樣猛撲過去就打。
我肯定是被誰附體了。
被拉開後,我看到對面的宛君吓傻了,打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經別人一提醒反倒痛得受不了。
我的耳朵被撕裂了。
我極少戴戴耳墜,早晨換了身新衣服,想要臭美就戴了。
教室玻璃砰一聲被砸碎,班長抄着拖把帶頭跳進來,我們班男生一個個跟着跳過來,手裏都拿着“家夥”。
“誰XXX的敢動我們班的人?!XX的活膩歪了你們一群XXX的!勸架就是幾個XX拉着我們的人任那臭XX打!還XXX的插門關窗!!!XX的這叫人做出來的事嗎?!!”
班長臉上帶着幾點碎玻璃迸出來的血渣子,我沒想哭,眼淚嘩——就滾下來了。
班長把目光移到我臉上,眼睛變得通紅,聲音變調了:“XX的趕緊打120啊!”
“打了,明茉有手機。”
我的臉開始發燒,猜是學委翻了我的書包。
基本上大家都沒有手機,那時候BB機在我們中間已經算是高端産品了,所以我有手機這件事為我惹來了不少羨慕,也惹了些麻煩。我就謊稱我把手機放在家裏了,打發掉借手機看看的大軍。只有學習委員發現我說了謊。
耳朵不怎麽疼,一摸一手血,耳垂成了兩半,我吓得腿軟,站不住。
伏在一男生背上,我突然想起來學校附近有醫務室,120沒來可以先去那裏呆着,出了校門就差點和一輛車撞上。
我出了一頭冷汗:到底會不會開車?不懂學校駐地減速慢行?太嚣張了。要是剎車剎得不及時,我們一群人都要去醫院,一輛120不夠拉的。
顧映從車上走下來,擰着眉頭接過我,貼了貼我的臉,我第一反應不是好感動,而是轉過頭去看了看我們班跟來的女生。
她們的反應果然……在意料之中……
無語問蒼天。我真沒搶宛君的男朋友。我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輕松感,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了。
要顧映真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尴尬朝同學們笑了笑,顧映用一種受不了你的眼神給了我一記眼刀,我笑不出來了。
顧映抱我的姿勢很別扭,我不舒服,想必他更不舒服。
他的胳膊肘滑了一下,我立馬摟住他的脖子,蹭了他一臉血。
顧映:“……”
衆人:“!!!”
我:“呵呵呵”
顧映讓幾個男生把後車座放平,他們不知怎麽放,顧映放下我,親手擺平了,跳上駕駛座就開。
我雖然耳朵疼,看顧映飙車,只能哆哆嗦嗦的喊停,喊停無效後就祈求慢點開,跟我在一起的男生也吓得不輕,中途悄聲問我:“他沒拿駕照吧?他今天霸王硬上弓,是不是你默許的?”
我:“……”
我要哭了。同學,霸王硬上弓不是這麽用的。
重點不在這裏,我問同學:“學校給咱們上人身保險了沒?不是吓你,咱們可能會出事,看他那倆胳膊抖的。”
“……抖……是被你壓的……”
我:“……”
一直沉默着的顧映直視着前面問:“那個宛什麽東西的,她男朋友是哪個?”
車裏還有其他人,我咳了兩聲:“叫宛君,不要說宛什麽東西。”
“她不是東西。”
我:“……”
同學:“……”
同學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哥們,別想着教訓她男朋友了,她男朋友和你的相似度99.99%。”
我附和道:“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不是大事,你別添亂。”
顧映猛踩剎車,我吓得膽子都要從嘴巴裏跳出來,擡眼一看,紅燈。
顧映冷冷瞧着我:“這是小事?”
“我已經替你出氣了,不就是一張畫報麽?她又不是真踩在你臉上了,對吧?我見過明星的海報被塗鴉,被扔在垃圾桶裏——”
“你認為我在意的是這個?”顧映打斷我。
我啞然。
同學打圓場:“你男朋友關心的是你,中考是大事,有什麽需要處理的中考完再說。”
我哈哈一笑:“不是男朋友,是親戚,親戚,不要跟同學們亂說啊,別看他成熟,比我小四歲。”
顧映打開車窗,看了我一眼,又關上了,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灰敗了一樣:“躺下,聽你的。”
那個夏天非常燥熱。
窗外的蟬鳴聲似乎沒斷過,額上的汗滴經常滴在試卷上,在教室裏的凳子上坐久了,黏黏膩膩的不舒服。
夏夜卻柔美得不像話,溫度适宜還有風,處處都是暖黃的路燈和伸手就可摸到的懸鈴木樹葉。下了晚自習就可以在操場裏的健身器材旁找到等我一起回家的顧映。
我順利考上了赟揚高中。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的話,那将會是相當完美的一段時光。
顧映留了一張便箋就消失了。
原因不明,只有簡簡單單的“我走了”三個字。
這件事将我考上赟揚高中的喜悅沖刷得一幹二淨。
我想找顧映的家人問問顧映的情況,沒找到。我找了當初跟我聯系的律師,律師說的大多數是不方便告知。可能被我的各種問題問煩了,律師說顧少爺轉學了,想見我的時候,自然會找我的。再打過去,永遠是關機。
我隐隐約約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邊樂觀地憧憬着我和顧映的再次見面,一邊像死人一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暑假。
還有一件事情讓我蠻震撼。
成績出來後,我們班和隔壁班辦了一次聯誼聚會,宛君沒參加,大家以為她考得不理想不願見人,兩個班長告訴大家說宛君家破産了,想退學,讓大家捐點款,幫助她複課或念職業學校。
我兜裏有錢,但我沒捐。
宛君和她父母來過學校一次。宛君剪了比毛寸略長的頭發,帶了一頂帽子,沒化妝,嘴唇幹裂,推着一輛單車。
我幾乎不敢相信那就是宛君,忽然覺得跟她之間的矛盾不算什麽,看她不順眼的勁兒也消了一大半。
宛君上來跟我打招呼,問我考得怎麽樣,我突然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她,撒謊說落榜了。
大家微笑揮別,末了還來了個擁抱說常聯系。
我去小賣部買了支潤唇啫喱,把剛從學校領到的五百塊錢獎金一并塞給了班長,說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我跟大多數人一樣,捐了二十。我與宛君不和已經不是秘密了。我不想讓宛君懷疑我可憐她。因為我确實在可憐她。
班長後來告訴我說他把潤唇啫喱給了宛君的某一任單車王子,讓其轉交。
再後來,聽說宛君和那位單車王子好了。
我參加工作後,來L市出差見了宛君,她在汽車旅館當服務員,人發福了,幹活手腳麻利,再找不出當年的影子。我跟老板娘聊了幾句,得知她離婚了,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挺不容易。
那一夜,我幾乎沒有合眼。眯了一會,夢見的是學生時代,宛君坐在單車上一手摟着單車王子的腰,另一只手朝我揮動着,嘴角笑意清淺,眼睛裏泛着陽光,化了淡妝的面容年輕、姣好。
在汽車旅館呆的那一晚,車玻璃上被人貼了一張傳單,附近沒有垃圾桶,我們走得急,我就拿下來塞包裏了。
回公司後,順手看了一眼,是汽車旅館附近的計算機培訓學校的廣告,畢業後可以去書業或者影樓工作。我給宛君報了名,聯系方式留的汽車旅館老板娘的,各方面順了一下,圓了個謊。
我不放心,又親自跑了趟L市,順便去舊宅看了一眼,那裏正在搞拆遷,一輛貨運車出事故側翻了,沙土碎磚埋了個人,司機邊喊邊動手救人。
司機喊得凄厲,天色暗了,四周一片狼藉,沒什麽人,像現實中的鬼片一樣,又擔心詐騙,我心裏怕得不行,呼叫了警察和救護車,硬着頭皮上去幫忙。
被埋的人虛弱地叫了聲“媽——”。
還有亂認媽的?!!!顧映都沒叫過我媽,我甚至不記得他叫過我的名字。
定睛一看,卻是顧映,世界瞬間崩塌了,活不下去了的酸澀感襲來。
我啊啊叫着,抱緊顧映,說不出一句話,無數手電筒的光在黑夜裏朝我聚焦,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聽着特像“完啦——完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