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竹葉香,宋以真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

見華恒正眸光關切的低頭瞧着自己,她下意識沖他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顆糖放在嘴裏道:“我只是有點低血糖,氣血不足而已。”

說話間她已經掙脫開華恒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朝太醫院跑了過去。

自從有了上次被範院判和他徒弟龐燕平偷換藥方,讓寧宗風疾發作兇猛的事情,宋以真再也不放心別人碰她所開的藥方和藥。

她親自抓藥、熬好了藥,給寧宗服下,又給寧宗把了脈,見他脈象雖然虛弱但并無大礙的時候,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直起身子準備離開。

卻因起身太急,忽然就暈倒在地。

站在一旁的華恒連忙箭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而後彎腰,直接将宋以真抱了起來。

冷眼旁觀這一切的秦真,扯了扯嘴角,緩緩收回了剛要伸出去的手。

華恒将宋以真抱到了一旁的偏殿之中,待鐘院判給她把了脈之後,才嘆了口氣對他道:“這是氣血兩虧,又加上這些日子太過勞累,才會力竭暈倒。這些日子不能讓她太多勞累,需得好好休養才行。”

華恒低頭,瞧着宋以真那蒼白如紙,瘦的只有巴掌大的笑臉,心中微微一痛。

她總是這樣勉強自己!

他微微彎腰伸手撫摸着宋以真冰涼的笑臉,鐘院判見狀,清咳一聲,提醒華恒注意男女有別。

華恒手微微一頓,替宋以真仔細掖好被子,這才轉身離開了偏殿,大步走到了寧宗的寝宮外。

此時寧宗已經幽幽轉醒,他看了眼跪在床邊哭泣的珍妃和紅着雙眼的四皇子,無力的嘆了口氣,吩咐他們先下去,又讓太監去将華恒和秦真傳喚了進來。

華恒和秦真得了傳喚,兩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下目光,這才齊齊走了進去。

寧宗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那兩個芝蘭玉樹,如玉雕琢的兩個俊美少年,心中那是墓沉之氣越發深重。

若說以前他嘗到了死亡的滋味,而如今他便是已經死了一回。

若不是宋以真救了他,想起宋以真,寧宗不免又想起她昨夜跪在自己跟前的一番話。

寧宗這位年邁耄耋的老者,一瞬間心頭閃過許多思緒。

華恒和秦真彎腰拜倒在寧宗跟前,恭謹無比的道:“微臣見過陛下。”

看着兩人跪倒在地,寧宗虛弱的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極享受兩人這服帖恭謹的姿勢,寧宗并未擡手讓他們起來。

而是有氣無力的道:“華恒,你查出清河道長乃反王假扮,實乃為國有功。”

華恒靜靜地跪在那裏,聽着寧宗的道:“朕也沒想到,反王為了向朕報仇,竟然易容換貌潛伏在朕身旁十餘年。”

寧宗之所以被氣暈,乃因華恒捉住了清河道長,也識破了他就是十六年前同戴皇後、國舅聯合謀反的反王。

寧宗十六年前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決了反王餘孽以及背黑鍋的趙郡李氏一族,自以為天下就此太平的寧宗,卻萬萬沒想到,真正的餘孽卻喬裝改扮成了清河道長的反王,混跡在他身旁十幾年。

而且居然和戴皇後有染,身為九五之尊的寧宗怎麽忍受得了這頂綠帽子!

而他因想長生不老,誤信清河道長,服用丹藥導致如今身體越加敗壞,竟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作為一代君主,寧宗自然接受不了死亡和背叛的打擊,從而讓病情雪上加霜!

華恒唇角的線條微微一收,眸色沉凝。

而秦真則垂着眸,眼角的餘光輕飄飄地掃向了寧宗那張灰敗死氣的臉。

“朕老了。”

寧宗頹敗的聲音傳來,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之中似乎也帶着一股不得不向天命認輸的窩囊。

華恒壓了壓眉梢,随即又聽寧宗深吸了一口氣,頹廢無力的道:“皇後、國舅連同反王污蔑前皇後李氏,欺君罔上,陷害氏族中糧乃謀逆之罪……”

華恒整顆心都随着寧宗的話向上提起,寧宗沉默良久之後,長嘆了一口氣。顫抖着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這才道:“朕……朕命你們徹查此事,給趙郡李氏,給天下蒼生一個交代。”

這一句話出口,寝宮內瞬間陷入一片安靜中。

安靜之中,唯有寧宗那不甘的粗重呼吸傳來。華恒穩住心神,半晌對寧宗磕頭道:“臣接旨。”

秦真恍惚了一瞬間,那冰冷的臉上帶着一抹茫然的神色,随即也穩了穩心神,一同跪拜在寧宗床前,凝着聲音道:“臣,接旨。”

“你們下去吧。”

聽着兩人接旨的聲音,寧宗面色平靜,可掩蓋在錦被中的身軀卻抖如篩糠。他嘶啞的聲音表達了他心中的憤懑和無力。

寧宗閉眼躺了一會兒,便讓人秘傳四皇子進殿。

四皇子陰勳一進去,就聽寧宗嗓音狠戾的道:“跪下!”

不明所以的四皇子“撲通”一聲跪下,滿眼擔憂地看着寧宗:“父皇,你有何吩咐?”

寧宗睜開眼,目光落在四皇子那張容色生花的臉上。緩了片刻才道:“朕讓華恒和秦真徹查十六年前謀反一案。”

寧宗一邊說話一邊緊緊盯着四皇子,見他面色雖然迷茫,但眼裏卻閃過一絲慎重,不免心中也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對四皇子道:“你聽着,陳彩荷絕不是操縱這一切的人。”

四皇子詫異,随即又聽寧宗恨恨的道:“能一步一步将所有人算計入他的陷阱之中,操縱事态發展的人,絕對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奸刁之人。此人定然埋伏在朝堂之上,朕命掌管京城城防。若大理寺和東廠查出誰是真正的李氏後人,格殺勿論!”

“父皇!”

四皇子被寧宗的話驚呆了,但一對上寧宗那陰沉的目光,四皇子唯有低頭應諾。

寧宗躺在床上,看着跪倒在前的兒子,胸中那位于九五之尊的氣勢猛然迸發:“操縱此事的人若不誅殺,則國本動搖!”

四皇子聞言,眸光一定。

他展袖,緩緩朝寧宗磕頭,嗓音沉穩地道:“兒臣遵旨!”

寧宗閉眼:“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