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駕駛座上的女人一頭棕色大波浪卷,濃妝紅唇,年紀約在三十好幾,耳垂、脖頸、手腕都戴着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首飾,即使只露出上半身也很有氣勢,一看便知是那種“富婆姐姐”。
鐘若和周蘭郁同時停住了腳步。
女人從他們的反應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着人,紅唇微掀,“周蘭郁,好久不見。”
說完,目光又落在了鐘若身上,眉毛輕挑,“這是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鐘若不認識這個女人,對方對待周蘭郁的态度熟稔又有點陌生,她下意識扭頭看他,卻見周蘭郁臉上一開始也是滿臉陌生的表情,直到女人開口他才恍然,而後平靜地回:“你好,是的。”
女人新奇的目光移來,多年未見,當初那個眼中的欲|望直白得一目了然的男孩變了這麽多?
不僅僅是容貌上的,或許還因為氣質大相徑庭了?
看着兩人牽着的雙手,女人心裏暗道一聲可惜,面上卻不露絲毫異樣。
“餘姐。”
排隊買奶茶的年輕男孩這時回來了,目光警惕地看了周蘭郁一眼,然後笑着彎腰把買的奶茶遞給了女人。
“認識的人嗎?”男孩笑得很甜。
“嗯。”
等年輕男孩上了車,被叫做“餘姐”的女人揚了揚下巴,“再見。”
白色的萊斯萊斯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街的拐彎處。
“她是誰?”鐘若問。
女人剛才的視線和态度有一絲藏不住的狎玩,還有種說不出的……鐘若不認為許久未見的普通朋友會是這種态度。
豪車,車上年輕好看的男孩。
鐘若不願意想歪,可又很難不想歪。
“餘溪蘭。”周蘭郁牽着人往前走,街邊璀璨的燈映亮他的面容,淡然沉靜。
等了一會兒,鐘若問:“然後呢?”
周蘭郁這才察覺到她的情緒有點不對勁,腦海中的記憶也如揭開了一層面紗,如電影場景般幕幕回放。
在心底輕輕“啊”了一聲,周蘭郁想這可不是能誠實說出口的關系啊。
于是他面上的神情愈發輕描淡寫,“是我一位大學室友家裏的長輩,以前一起吃過幾次飯,沒想到還記得我。”
“……”鐘若沒發現什麽破綻,但心底的疑慮不會這麽快消除。
餘溪蘭。
她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
周蘭郁明白有些事情不宜過多解釋,否則就有掩飾之嫌,他轉移了話題,沒再多提餘溪蘭一句。
但他不知道,這樣避而不談反而更加勾起了人的探究。
第二天,趁着人去上班了,鐘若要來了當初介紹他們相親的中間人的電話,第一次主動打探周蘭郁的詳細情況。
老家在農村,有三個姐姐,大姐三姐已經結婚,二姐因為身體有殘疾沒有嫁人,留在家中照顧父母,作為唯一的兒子,周蘭郁倒也争氣,是全家學歷最高的高材生,也是村裏當年唯一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
可以說是光宗耀祖了。
鐘若不知道周蘭郁為什麽和家裏人關系不好,不過她目前沒心思想這個問題,這通電話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于是她在網上開始搜周蘭郁曾經就讀的大學,每個社交軟件都帶着各種話題進行搜索,一條一條逐字逐句地看,專注到連午飯都沒吃。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午四點,她終于找到了一條與之相聯的動态。
——【畢業了,和男神也要分離了,默默無聞暗戀了四年的日子也應該要畫上句號了,日後能在同一個城市工作就好了,如果真有那個緣分,我說不定有那個勇氣說出自己的心意吧[眼淚][眼淚]】
下面的評論:【摸摸,Z和女友已經分手了,姐妹不要留遺憾,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吧!】
回複:【Z喜歡成熟姐姐類型,我不可能,而且我也不敢[哭哭]】
另一條評論:【男神不會是經濟學院的某人吧?風評這麽差,及時止損吧妹妹,看人不能只看臉。】
回複:【那些都是謠言,我相信他。】
動态時間顯示四年前。
細節對上了,周蘭郁也是經濟學院的,四年前大學畢業。
鐘若順着點進那個賬號,對方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登陸顯示一年前,不過以前的動态沒有删掉,往下翻,她看到了賬號主人發的許多都是關于學業、家庭和朋友關系的內容,提到暗戀的男神反倒很少。
然後她看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的視角應該是偷拍,一個男孩的背影,黑衣黑褲,一邊肩膀上背着網球拍,單看背影就有種極為出挑的帥哥氣質。
很熟悉。
鐘若盯着那張照片看,仔細得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然後面無表情地确定了這就是大學時期的周蘭郁。
那個荒誕的猜測有了佐證。
鐘若牙齒咬着大拇指,不停地翻,不停地找,長時間盯着電子屏幕的眼珠都泛起了幾縷紅血絲。
【誰不知道某人傍上了富婆啊,小白臉一個,裝的要死,怎麽還有這麽多看臉的女生喜歡他啊?真就只看臉呗。】
……
周蘭郁回家發現燈沒開時并不慌張,他脫下外套,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中間的鐘若。
客廳的窗簾拉緊,只餘一絲縫隙,傍晚的餘晖穿過投射成一線落到木質地板上,隐約有塵埃浮動,二十二度的空調不知打開了多久,涼意幽幽。
身姿纖細的女人穿着白色的睡裙,薄背削肩,緞子似的黑發散開,半遮住蒼白的臉頰,安靜得像是個人偶。
“若若?”
周蘭郁沉默地看了她兩秒,而後走回玄關處開了燈,“怎麽不開燈?”
鐘若聽到聲響扭頭,長時間未動脖子發出“咔“的一聲,聲音幽幽:“你回來啦。”
周蘭郁這一天內都沒收到她的任何信息,已經有了些許預感,他走了過去,神情擔憂,“是不舒服嗎?”
“等一下,”鐘若叫住了他,從茶幾下面拿出了酒精,“你才回來,外面很多細菌,先把手洗了吧。”
“……”
“好。”
周蘭郁接過酒精倒在了手上,仔細地把手洗了一遍,連指縫都沒落下。
鐘若看着這個長相分外出挑,幾乎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男人。他沒有男性的粗犷,也沒有女性的柔美,但從眉到唇無一不好看,骨相完美,像是畫布上精心瞄摹出的人物活了過來。
真的非常吸引人。
內心的揪扯和矛盾翻攪着,鐘若不願相信自己被騙,她已經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他。
“你……”一天沒說話,沒喝水的嗓子有些嘶啞,“……你大學的時候體育選的什麽?”
“是網球嗎?”
周蘭郁把酒精放下,拿杯子給她接了一杯溫水。
“是,大一大二選的都是網球。”
鐘若接過水沒喝,指尖攥得很緊,問:“餘溪蘭是你大學時期的……女朋友?”
周蘭郁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她不重要。”
“到底是不是?”
“……”
“回答不了?是因為我說的是‘女朋友’,不是‘金主’?”
“周蘭郁,你回答我,不要再騙我了。”
周蘭郁看着她眼底漸漸盈起的淚,擡手用指腹擦過,手掌往下捧住了她小巧的下颌,“若若,我對你是忠誠的。”
沒有否認。
那就是真的了。
僅存那一絲希冀霎時破碎,鐘若只覺腦子裏一直緊緊繃着的那根弦崩掉,她用力拍開周蘭郁的手,霍然從沙發上起身。
“別碰我!”
她疾步走進卧室,顧不得收拾東西,随便披了件外套,拿起鑰匙和手機就往外走,推開了攔在門前的周蘭郁就往外走。
大門被她用力地砸出了巨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