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真坐在馬車裏,雨水從車棚頂上濺下來,又被車簾盡數遮在外面。

她裹着秦真的披風縮在角落裏,看起來單薄而脆弱。

“以真。” 秦真将她抱在懷中,低低的喚道。

掌心被塞進來一杯熱茶,溫度驅散了手心中的涼意。宋以真定定地瞧着杯中搖晃的水面,半晌才自言自語的道:“我不記得她,可是我還是很難過。”

她吸了吸鼻子,擡頭望着秦真:“就像蘇越澤死在我身邊的那一刻,不,我必那一刻還要難過。”

宋以真落下淚來:“秦真……”

她将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當四皇子說我是宋以真又不是宋以真的時候,我感覺我面前多了一道坎。”

“我腦中亂糟糟的,那時候就在想。要是我沒有失去記憶,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她擡頭看着秦真,目光茫然:“我要是沒有失去記憶,會不會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對上宋以真悲痛的目光,秦真心中驀地一寒,他抱緊了宋以真,輕聲安撫道:“你只是太累了。”

宋以真靠在他懷中,目光呆呆地盯着他衣衫上的金繡蟒紋,嘴邊浮起一絲慘笑,她想恢複記憶,從未如此堅定的想恢複記憶。

馬車很快就駛入了秦府,秦真抱着宋以真入屋的時候,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院中那顆被懶腰劈斷的石榴樹上。中午的驚雷來的太過突然和驚駭,便似今日四皇子發生的一切。

秦真直接抱着宋以真到了內院的溫泉池,抱着宋以真和衣走了下去。

溫暖的熱水喚回了宋以真的心神,府中的溫泉她也來過幾回。她靠在秦真懷裏,輕聲問道:“你怎麽回去四皇子府中?”

“在宮中聽到消息,擔心你就趕去了。”

宋以真抿了抿唇,伸手給他搭脈。他去的時候渾身也被大雨淋濕,如今把脈才發現他身體竟然是極好,就連先前郁結在經脈裏的寒氣也盡數被拔去。

宋以真這次松了口氣,閉目靠在秦真懷中。

看着她疲憊的神色,秦真有些心疼地伸手給她按摩這頭部。這手法還是當初伺候寧宗的時候學會的,自身居高位之後,倒是從未用過。

他的手法輕柔有力,讓人很快就睡了過去。

他見狀,給宋以真換了幹淨的衣衫,才抱着她上了床。秦真以手臂為枕,半撐着着身子凝眸瞧着宋以真的睡顏。

他眸光暗沉,伸手沿着她美好的輪廓,虛虛地往下撫去,好半晌才喟嘆一聲,低頭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屋內忽然多了抹人影,是子蘇突然出現。

“督主,太子召你入宮。”

秦真雙眼一眯,溫柔地擡起手臂,給她塞了個軟枕,這才起身越過子蘇朝外面走去。

走到院中的時候,秦真忽然頓住步子,回頭睨着子蘇:“今日是你抱着夫人去四皇子府中的?”

“是。”

秦真眸光一凜,半晌收了渾身的殺氣:“罷了。”

子蘇掩藏在面具下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盯着腳步生風的秦真。半晌收回目光,瞧着宋以真所在的屋內,中午抱宋以真的那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張子骞。他哼笑了幾聲這才身影一閃,将身形隐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東宮內的太子異常興奮,他一興奮或者壓抑的時候,就喜歡把人折磨致死。

大約是以前當溫潤如玉的三皇子時壓抑的久了,登上太子之位的陰劭元今日尤其興奮地虐殺了好幾個宮女。

當秦真踏入東宮的時候,便見宮人拖着鮮血淋漓的屍體往外走。血跡被拖出長長的痕跡,秦真眼睑無波的收回目光,朝屋內走去。

太子見狀異常興奮地撲了過來:“秦督主,本宮今日靈機一動,以父皇的名義賜了毒菜給老四。沒想到居然毒死了華時桐!”太子覺得自己真是機智的一逼:“哈哈,她一死,只要本宮迎娶了華三姑娘,本宮就是華相唯一的孫女婿!”

看着瞳孔渙散,臉頰微紅的太子,秦真不動神色的收回目光。呵腰恭謹道:“恭喜太子。”

太子哈哈大笑,狂飲了幾口酒。他身上只松松地披了件單薄衣衫,動作一猛,衣衫便散開,露出一片胸膛。這模樣要是教那些先前追随他的文人看見,定會戳瞎自己的雙眼,深嘆有眼無珠,竟然不知道表面溫潤的太子私底下卻是個放浪形骸之人。

太子摔了酒壺,揚天大笑:“哈哈哈哈,只要我娶了華相孫女,兵權還不歸我所有?屆時我登基為帝,整個天下都是朕的哈哈哈!”

太子狂妄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秦真面無表情地呵腰站在那裏。笑過之後,太子這才指着秦真道:“本宮的婚事你好好辦,要拿出最高的規格出來。”

“是。”

秦真從殿內出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不知打哪兒跟了上去,輕聲道:“太子今日突發奇想的服用了五石散。”

秦真眉梢微挑,自從成為太子開始任性之後,這個陰劭元總能給他驚喜。

自從下了一場暴雨之後,天空就沒亮過。

宋以真從床上茫然醒來,看着昏暗的屋內,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好一會兒之後,她這才從床上坐起來。

聽見動靜的丫鬟,進屋點了燈,等屋內亮堂起來,宋以真這才找回了點思緒:“督主呢?”

“回夫人,督主入宮了。”

宋以真點了點頭,正要從床上起來的時候,秦真帶着一身的涼意踏進了屋內。

見宋以真醒了眸光一柔,待散去了身上的涼意這才上前拿過屏風上的衣物給她穿上。

丫鬟們見狀,皆都識相的退了出去。

自從督主和夫人成親以後,只要他們在一起,丫鬟們就自動退避三舍。

給宋以真穿好衣物之後,讓人上了飯菜,秦真便抱着她坐了過去。

宋以真坐在秦真腿上,看着他妥帖仔細的喂自己吃飯。宋以真眨了眨眼睛,眸光一柔,輕聲道:“秦真。”

“恩?”

這似乎是她失憶以來第一次喚自己的名字,秦真颔首,笑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