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孫君華心房震顫。

設局誘反之事, 他、他覺察到了?

“……四皇子您說什麽,小女不懂——快放開我!”

趙恒手臂不松,口吻帶着冷笑:“孫二姑娘這份兒膽識真是叫人喜歡, 只可惜不夠聰明……不過, 萬幸你不夠聰明,不然我可要重新考慮你我的婚事了。”

她吓壞了,六神無主只顧着掙紮。

趙恒在她耳邊又道:“替你那倒黴姐姐申冤有什麽意思, 能幫你把這後半生過好?別天真, 離了你娘的寵愛, 你什麽都不是,而你娘……已經病殃殃了, 你覺得她還能活幾年。”

“不許你這樣說我娘!”

趙恒輕蔑地笑着:“可我說的是大實話, 孫二姑娘就不想給自己找條後路麽,一定要這麽感情用事?”

孫君華掙脫不得, 漸漸沒了掙紮,趙恒那切中現實的話狠狠地戳進了她心裏。

趙恒順勢摟住她的腰, 語氣溫柔下去:“你嫁給我,替我與漕幫牽線搭橋, 大可借機聚起你自己的人脈, 就算日後你娘不在了,你也不怕被棄。”

他說着這樣的話, 手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史書向來只為勝者書寫,不是嗎。再怎麽心狠手辣,史筆一改, 你就是賢良淑德。”

孫君華渾身一激靈。

她說不出話。

趙恒,“對了, 啧,我這人最讨厭背叛。孫二姑娘是想跟我走一條大道,還是從此成為我的眼中釘,可要好好想清楚。”

孫君華渾身汗毛乍起。成為四皇子的眼中釘,那必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千算萬算,沒算到四皇子這般敏銳。她們果然想得太簡單了,蚍蜉如何能撼動大樹。

孫君華捏着自己的袖子,手心濕漉漉的都是汗,良久,她啓開顫抖的雙唇:“小女怎麽敢與殿下為敵……殿下方才不都說,我不夠聰明,一時糊塗才走錯了路。”

趙恒略松了手:“哦?這麽說來,孫二姑娘願意一心一意跟着我咯。”

孫君華趕忙起了身,屈下膝蓋,鄭重地朝他一拜:“小女誓追随四皇子殿下,忠心不改。”

趙恒見她跪得端正,又笑眯眯起來:“孫二姑娘何必把話說得這般重,你我是要做夫妻的人,談何‘追随’,只要是夫妻同心,何愁沒有錦繡前程。”

他頓了一頓,眼中的笑忽而顯出幾分犀利,“不過,孫二姑娘要如何給我……你的誠意呢?”

秋風瑟瑟,吹落一池枯黃。

孫君華在那畫舫裏待了許久,直至黃昏才上了岸,然後一言不發地坐上自家馬車,一路回了府去。

穆清院近些日來都十分沉靜,今日氣氛更是低沉得有些壓抑。

春香咬着嘴皮子,幫主子拆着頭發,她一時沒忍住,眼淚啪嗒滴落下來,沒入二姑娘的發絲裏頭。

孫君華睜開眼睛,冷淡道:“有什麽好哭的,把眼淚給我擦幹淨。”

春香擡袖狠擦了把眼睛。

姑娘從那畫舫裏出來的時候,從頭套着鬥篷,當時她便覺得姑娘神色有異,等回府脫下鬥篷一看,才見那頭發衣裳竟都是亂的。

姑娘不說,她也不敢問,可身上亂成這這個樣子,她哪有不懂的。于是趕緊關起門來索性就把頭發拆了,另換了件外衫。

帶頭發拆完,孫君華淡淡道了句:“你去備桶熱水,我一會兒回來沐浴。”

“姑娘要去哪兒?”

二姑娘沒有回答,只是回頭瞧了眼床尾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床幔,落在那幅畫上。

然後她沉默着轉過身,獨自出了穆清院。

孫君華也并沒有去哪兒,只是拐了幾個彎兒便進了維桢院。

維桢院裏安安靜靜,花草凄凄。

這裏雖每日都有人打理,可到底缺了人氣,才沒過多久而已,便顯露了敗相。

這個夏天一起蕩過的秋千上落着濕噠噠的枯葉,一起坐過的屋檐空空蕩蕩。

孫君華站在院子中央,心裏頭也空蕩蕩的。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念阿蘭。

說起來,姐妹之間并沒有很深的情誼,卻陰差陽錯地有了這樣深的羁絆。

倘若她選擇屈從四皇子,阿蘭會不會跑進她的夢裏,嘲笑她的懦弱。

孫君華心裏很亂,站在院子中央,深吸了口氣,秋菊淡淡的香味飄入鼻腔。

這些花,都是魏如青在時種的,都長得繁茂又好看。

和魏如青往來的方式,她已如實告知四皇子——每月初一十五,在阿蘭的墓前,通過紙條傳遞消息。

再過幾日就是十五了,魏如青一定會去的。

屆時,四皇子抓她易如反掌。

一來,這是一種懲戒,二來——像齊靖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有軟肋。拿捏住魏如青,不知會帶來多大的收益呢,四皇子很期待。

“誰!”屋裏響起腳步聲,孫君華的胡思亂想驟然打住。

“……是奴婢。”

從屋裏走出來個丫鬟,提着擦洗的水桶,惴惴地看着她。

是蓮兒。

“你怎在此?”

蓮兒沮喪地低下頭:“夫人怪罪奴婢沒有看護好大姑娘,罰奴婢從此以後便守在這院子裏,日日打掃幹淨。”

倒黴又可憐的丫頭。

孫君華慘淡一笑,伸出手去,掐下一朵花捏在指尖:“人各有命,只能怪時乖運蹇。”

……

寧王餘孽難抓,很是棘手,齊靖還真的得外出一趟。

“我已給老頭子說過了,讓他沒事兒別來惹你,你呢,高擡貴手別真把他給氣死了。”

明兒就要動身,今兒齊靖百忙之中還得出面調停。

起因是魏如青在後院兒消食散步,不巧,撞見了齊老爺子。

齊老爺子心裏頭一直憋着氣,撞見她豈能有好話,當面斥責她目無尊長,橫豎要給她立規矩。

老爺子這回身邊帶着人,硬把魏如青按在地上跪着。她也沒服氣,抓起把沙土就往齊老爺子面門上丢。

結果誰也沒落得好。她膝蓋磕了塊青紫,老爺子眼睛紅腫,抓藥洗了兩回,哀嚎了大半日才好些。

齊靖突然像是夾在中間的小媳婦兒,裏外不是人。這會兒,他倒了藥酒,親自給她膝蓋揉淤青。

魏如青側坐在椅子上,沒給他好臉色:“我可沒惹你家老爺子。你如今要出門兒去,鬼知道你不在的時候他還要怎麽收拾我。”

不悅道,“我看啊,你不如在星羅司地牢收拾出間牢房給我住,免得等你回來,我已經被他磋磨死了。”

齊靖用力一按,冷笑:“怎麽的,想去星羅司陪你表哥?”

“疼!輕點兒!”

齊靖:“我就出去幾天,很快就回來,虧你想得出這損招。”

魏如青:“我怎麽想不出來!你也不看看你家老頭是怎麽欺負我的。以前那三年不夠,以後還要接着欺負是吧……那我可忍不了。”

齊靖:“總之,你是半點委屈不肯受?”眉心微皺,“他好歹是我爹……”

魏如青不說話,就盯着他,滿臉寫着“沒出息”。

齊靖“……”

他無奈,“行,我跟府裏上下都打個招呼,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老爺子那邊我親自去說,他若還來惹你,我給你跪下總行吧。”

這話把魏如青聽樂了,她噗嗤一聲,笑得是陰陽怪氣:“喲,齊大人這膝蓋還能朝我彎?可別把話說太滿,別到時候下不來臺。”

就要走了,齊靖今日格外有耐心,他笑笑,最後揉了幾下,放開了她的腿,抖抖手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膝蓋哪兒沒朝你彎了,昨兒晚上不是還對着你跪到大半夜。”

魏如青一愣,反應過來便是臉上一熱,使勁兒給他一腳踹去:“嘴巴怎麽這麽不幹不淨……啧,還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夜裏爬了幾回床可就給你得意壞了。我往年嫁你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偏袒我。”

齊靖端茶的手一頓,嘴角垮下去:“你就非得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魏如青歪着頭,笑嘻嘻地看着他:“那你說,我是你的妻呢,還是你的妾?”

齊靖飛快喝了口茶,“哐當”擱下茶碗:“你若願意,我現在就跟你拜天拜地,把這鏡子徹底補上。”

魏如青:“嘁,我才不願意。”

齊靖:“你看,不是我不給你名分,是你如今尾巴翹到了天上去。”

那是自然,她就沒想過再嫁。

這婚姻分明就是枷鎖,用貞潔困住女人,用牌坊贊美女人,再用孩子牢牢地把她鎖起來。

倘若齊靖非不肯放過她,她也可以和齊靖就這麽拉拉扯扯一輩子,總之是不願意再嫁給他,成為他的所有物。

莫說是男人,世人對已經得到的東西都不太珍惜。

魏如青:“名分要來幹什麽,那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她也不想接齊靖的茬,從袖子裏掏出個東西朝他抛過去,“喏,你要的給你做好了,可別又挑我的刺。”

是個香包。

齊靖伸手接住:“你如今脾氣大得很,誰敢挑你的刺。”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香包,眼裏一抹異色閃過。

魏如青:“如何,繡得可像你?”

他眉稍一挑:“還挺像。”笑了下。

那上面繡了只王八,也不失是一種……情趣。翻過來另一面,倒還好,繡了“平安”二字。

魏如青朝他伸出手去:“你要的東西我給你了,那你可有東西給我?”

齊靖瞅着那只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兩眉一聳:“你如今是一點兒虧都不肯吃了?”

魏如青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

“你別說,還真有。”他這般說着,衣襟裏一摸,手裏便多出了一塊黑色令牌。

“這是什麽?”

“星羅司令羽。”

“我拿這玩意兒做什麽?”

齊靖正了臉色,嚴肅對她道:“此次圍捕任務艱巨,人手不足,楊嘯也得一起跟着跑一趟。在我回來之前,你就別出門了,若遇到什麽難辦的事,可執令羽求助,旁人多少會給我星羅司面子。”

“看來是個好東西嘛。”魏如青伸手去拿,對方卻将手向後一挪。

她撲了個空。

“?”

齊靖:“這東西整個星羅司也沒幾塊,比你那香包可貴重多了。”

魏如青:“怎麽,又舍不得給了?”

齊靖:“你如今是最會闖禍的,委實叫人不放心。我把它給你,是公器私用……你當明白,這是我第二次為你破例。”

魏如青配合地點點頭:“你這麽說,我還真有一絲感動呢。”

“你若想見你表哥,沒有它也進不了星羅司地牢。”

“那你還不給我!”

她再度伸手去抓,又撲了個空,眉頭皺起,“你到底給不給我!”

齊靖盯着她,嘴角勾得微有一些斜:“我總覺得,就這麽給你太不劃算了。”

魏如青:“那你想我給你點兒什麽補償。”

男人不說話,只是勾着笑,令羽在他靈活的手指間翻轉,就是不給她。

魏如青了然一笑,突然站起身,在他腿上坐了下去,俯身送上一記香吻。

“夠了嗎?”

對方沒有回答,追上她撤開的嘴巴,于是又一次唇齒癡纏。

顯然,他覺得不夠,而她也深谙他意。

衣襟漸開,牆上的影子貼合得越發緊了,軟玉銷魂,齊靖阖上眼,享受着女人壓在身上,肆意地挑弄。

手上突然一空。

“拿來吧你!”

魏如青一把拽下令羽,抽身便走,捧着那東西細細地看。

也不知這是什麽材質做的,捏在手裏頗有分量,上刻“星羅司’三個字,并未刻有職位姓名,想來是用于行走方便的令牌。

是個好東西呢。

“你就對我這麽敷衍?”背後,男人涼涼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哀怨。

魏如青抿唇。

她飛快地将令牌塞進懷中,理好衣裳,回頭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它就只值這麽多。”

話音剛落,被他一把打橫抱起。

魏如青:“……不是說書房那邊還有事兒等着麽,你發什麽癫。”

齊靖憋得咬牙:“怕你餓着。”

魏如青:“我不餓!”人已被他丢上了床。

齊靖:“每次你說不餓,真上了桌,又都是狼吞虎咽。”

好可怕的男人,報複心真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