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次日一大早, 齊靖就出門去了。

府中便只剩下齊老爺子和魏如青,兩個随時可能掐起來的僞主子。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如青除了去看表哥便不出院子, 那齊老爺子也不來惹她,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好幾天。

一眨眼,便到了九月十五,去山青山的日子。

齊靖叮囑過她最好別出門, 可魏如青又怎能不去阿蘭墓前看一眼。她叫人套了輛馬車, 帶了個護院便往山青山去了。

昨兒下過一場秋雨, 天氣陰寒。出門的時候,天還飄着牛毛細雨。

她和孫君華約好的, 自己上午去, 孫君華下午去,彼此錯開, 不要撞見。

今兒天氣不好,路上行人寥寥, 大路空曠,沒多久馬車就停在了山青山腳下。

魏如青甫一掀開車簾, 一股涼風便迎面撲來, 直灌進她的領口。

她立時打了個哆嗦,連心也被冷得縮起來了。

魏如青蹙起眉心, 擡頭, 遙望山頭。

不知是否是天冷風大的緣故,那高高的樹枝上,平素裏總叽叽喳喳個不停的鳥兒竟不見半只影子。

魏如青在車板上站了小一會兒, 才慢悠悠下了車去。她低頭瞄了眼腳下,見地面潮濕, 淺淺一腳踩下去,便能留下一道腳印。

地上有一些腳印子,新鮮的,雜亂的。

她是極善觀察的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在馬車邊磨蹭了小會兒,遲遲沒有邁出一步。

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她的心頭。

“回去。”

剛下馬車,她又要上車,弄得車夫和護院一臉懵。

“啊?怎麽又要回去?”

“東西忘帶了。”她說道。

魏如青準備打道回府,腳剛踩上車板,便聽得四處霎時有了動靜。她聞聲擡頭,赫然見四面八方湧出七八個草莽,團團圍了過來。

來人皆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個個手中提着駭人的大環刀,兇神惡煞。

護院臉色大變:“夫人快進去!”連忙跳上車去,催促着馬夫快逃。

魏如青匆匆鑽進馬車,人還沒坐穩,便聽馬鞭子急促甩響,車夫已催馬疾走。

然對方是有備而來,他們縱然反應迅速,卻又如何走得掉。

只聽風聲急響,一把尖刀橫空紮來,直削向馬脖子。

可憐的馬兒不及嘶鳴一聲便栽倒下去,車輪子還沒滾上兩圈,整個車廂就突然被倒地的死馬壓得半翹了起來。

魏如青不妨這番變故,順着傾斜的車廂就這麽滾出車來,摔在地上眼前一陣發黑。

“女的抓活的,其他人不留活口!”

不等她站起來,便聽得兩聲慘叫,車夫和護院與那馬兒一般,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被砍了脖子。

鮮血濺到她的臉上,熱乎乎的。魏如青從地上爬起來,赫然見滿地鮮血橫流,剛才還跟自己說話的人,竟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她驟然呼吸一緊,膝蓋一軟差點坐到地上去。

“你們是什麽人!”她緊扣着車框,大聲喝問。

來人并不答她,兩個壯漢徑直沖上前來,三下五除二将她雙手綁住,硬在嘴裏塞了一團布。

為首是個方臉壯漢,見事情順利辦成,爽快地拍了拍手:“別跟她廢話,主子天黑之前要見到人,還不快送過去。”

魏如青用力掙紮,卻是無用,被當中一個壯漢往肩膀上一丢,硬扛着就走。

壞了,怎麽會這樣!

她費力擡起頭,朝四周的密林張望——就沒人來救她一下?!

密林叢中,白衣男子好整以暇地盯着不遠處的熱鬧瞧,那好看的眉眼之中噙着一絲溫潤的笑意。

“殿下,咱們還不出手?”

趙佑抱臂:“且看看她有什麽招。”

手下:“嘁,她能有什麽招啊,一個女人而已,哪對付得了這麽多大老爺們兒。”

趙佑擺擺手,還是不慌不忙:“這你就錯了,這天底下多的是比爺們兒還厲害的女子。你們啊,看人少帶成見,否則早晚要栽跟鬥。”

他說着話,兩眼盯着那被人扛在肩上的女子,言語間頗有欣賞之意,“齊靖這個前妻,明知有人要抓她,卻未躲起來發抖,而是把星羅司的令羽送到我府上,請我來幫她解圍……我看,這樣的女人,怎會簡單。”

手下哭笑不得:“确實,能把齊首尊迷得五迷三道的,也算她有本事。可她大概也沒想到,殿下呀,您居然在這兒看戲都不幫忙!”

趙佑笑道:“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嘛。”

手下:“咱又不是來打仗的,扯什麽兵法啊。”

話音剛落,忽聽得一串馬蹄急響。

趙佑循聲瞧去,見小道上跑來了一人一馬。他先是一愣,很快舒展了眉眼,再次勾了唇角:“不得了,來了個真會玩兒兵法的。”

手下兩手一攤:“好了,現在成後發制于人,沒咱們事兒了。”

趙佑:“如此豈不更好,咱們落得幹淨。”

突然傳來的馬蹄聲,攪亂了幾個草莽撤退的腳步。

魏如青急忙扭頭去瞧,見來時道上迎面奔來一匹棗紅駿馬,馬背上是個男子,身披輕甲,腰墜長劍,端的是龍威燕颔,英武不凡。

他揚鞭策馬疾奔而至,分明是一人一馬,卻似帶領着千軍萬馬奔湧而來。

扛着魏如青的那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策馬奔來的男人并不是沖他們來的,他揮着馬鞭,直奔山青山去。

“籲——”可待經過地上兩具屍體,馬上那人匆匆勒馬停住。

“什麽人,光天化日,膽敢殺|人搶掠!”

他調轉馬頭,怒目盯了過來。

為首壯漢看清來人,先是一驚,而後趕緊是拱手見禮:“不得了,竟能在這兒撞見破虜将軍,真是三生有幸!”

顧飛羽深皺眉頭,又厲聲問了一遍:“爾等何人!”

那壯漢不好意思地幹笑了聲兒,道:“說來叫将軍見笑,我們是來追府中逃妾的,這臭娘們兒與奸夫私奔到此……我們本也不欲傷人性命,奈何對方先動了手。”

“唔!”信口雌黃!魏如青急得想破口大罵。

長劍出了鞘,顧飛羽臉色不見松:“府中逃妾?府上主人什麽來頭,竟敢縱奴殺人!”

那為首壯漢見對方并不買賬,清咳兩聲,只好上了前去,小聲道:“将軍,跟您說實話了吧——我們是四皇子手下的。事兒啊,你看要不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四皇子?顧飛羽一聲冷笑:“那又如何,天潢貴胄,便可這般視人命如草芥不成!”

方臉見他竟不識相,也就不裝,冷着臉幹笑了聲兒:“将軍,您聽小的一句勸——您初回京城,縱有蓋世功勞,到底根基不穩。您可要想清楚,為管這一樁閑事兒得罪了我們主子,值不值當。”

他說的是大實話。

顧飛羽盯着地上兩個死人,又瞧了瞧被捆住的女子,手中的劍懸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魏如青還在掙紮着。

這位就是破虜将軍麽?令齊靖都羨慕到喝醉說胡話的大英雄,他若是見死不救,可不配稱一聲“英雄”。

“你在威脅我!”顧飛羽臉色陰沉。

方臉笑眯眯的:“将軍,您就當不曾見過這一樁事兒,回頭咱們主子必定記您這個情,對您是有利無害嘛。再說了,你就是真報官了,又有哪個當官兒的敢管,莫不是還要鬧到禦前去。”

又是一句大實話。

顧飛羽再次看了眼那被扛在肩上的女子,眸光忽閃,臉色微變。

他突然跳下馬來。

方臉不明所以:“将軍?”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閃過,顧飛羽的劍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

“死了的我管不起,但這個女人,立刻給我放下了!”

“你!”方臉郁悶了,沒想到他腦子這般軸,“我們抓府中逃妾,關你什麽事兒了!”

“再多說一個字,叫你身首異處。速速把人放下,滾!”

魏如青背對着人,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很快,她身子一傾被扔在地上。從車上摔下來便磕傷的腿不防又磕了一下,疼得她眼冒金星。

顧将軍的劍是取過汗王首級的,誰也不敢輕易招惹。

那方臉哪裏還敢作對,把牙一咬不情不願地下令撤退。眨眼之間,那群“草莽”便作鳥獸散盡。

顧飛羽快步上了前去,一把将魏如青從地上拉起來,盯着她的臉打量了兩眼。

“你……你是青青?”他又驚又喜。

魏如青尚未從驚懼中抽離,便被他這句“青青”喊得呆愣住了。

對方一邊給她松着綁,一邊急切地又問一遍:“你是魏如青?”

她盯着這人的臉仔仔細細地看,好一會兒才發現,眼前這個破虜将軍居然有些眼熟,依稀好像是……

她那尚未過門的小姑父?

當年也不過只有幾面之緣,她對這人印象不深。只依稀記得,是個白白淨淨的高瘦男子,和小姑姑站在一起十分般配,人很溫和,還給她買了糖葫蘆吃。

眼下再看,這人打完仗回來,竟變得黝黑魁梧,連嗓子都帶上了一股大漠的沙子味兒。

“顧……顧……”

“顧飛羽!”他說着話,目光落到她的手腕上。

那個銀镯子。

就是這個镯子!當初他親自畫的連理枝,拿去銀匠那裏打的,後來親手送給了若月。

方才魏如青被賊人扛在肩上,手臂垂下,露出來的镯子他一眼就看見了。

魏如青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人,哪裏有什麽劫後餘生的慶幸,她突然間感覺鼻頭酸得好生難受。

手腳剛被松了綁,她就一把将這人推開,眼淚奪眶而出:“你沒死啊!怎麽才回來?我小姑姑等你等到死,你卻連封信都不寄回來!”

顧飛羽被推得一屁股坐到泥地裏:“我、我……”臉色與眸光俱黯淡了下去,他張張嘴,有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密林裏,一直注視着這邊的幾雙眼睛,都不同程度地瞪圓了。

“我的乖乖,他倆認識啊!咱跑這一趟,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趙佑已是全然的放松,斜靠着一棵樹看戲,手邊就差一盤瓜子:“我就說嘛,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咱們若是早一步出去,哪裏還窺見得了這出好戲。”

手下不屑:“嘁,出手慢了就是出手慢了,還在找理由。那兩個人本不必死的,殿下這麽擺譜真不厚道!”

“啧!”趙佑伸手,用力敲了下對方腦袋,“蠢東西,一點傷亡也沒有,豈不一眼看出是在将計就計。若叫我那四皇兄順藤摸瓜,揪出了魏娘子的線人,我豈不是幫了倒忙。”

頓了頓,笑,“眼下突然殺出個顧将軍,替咱們把事情做了,倒是更好了。”

手下捂着腦袋:“可萬一魏娘子誤會我們沒出動幫她,結了仇怨怎麽辦。”

“你當她跟你一樣蠢?”趙佑滿臉嫌棄,“你小子,以後出門兒別說是跟我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