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可查清楚了?”
“查得可清楚了!”
楊嘯激動地将在山青山發生的事兒, 一五一十地上報。
可自家大人聽罷,只說了句“知道了”。
死了一個護院,一個車夫, 動手的是四皇子的人。只要稍稍動動腦筋, 就能猜到,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楊嘯很是替自家大人不忿:“大人,她一直在利用你啊!”
齊靖擱下筆, 擡眸涼飕飕地睇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再敢胡說給你縫了。”
楊嘯趕緊把嘴閉得緊緊的。
不是, 他又哪兒做錯了,這不是查得又快又準嗎, 這涼飕飕的一眼怎麽說也該瞪到魏如青身上去, 輪不到他啊。
齊靖提步出了書房。
外頭吹着風。一眨眼快要霜降,一日冷過一日, 枯葉在地上刮得嘩啦響。
回到小院兒,卻見魏如青披着件鬥篷站在屋檐下吹風。
“怎麽不進屋去?”
魏如青懶懶應道:“屋裏太悶了, 出來透透氣。”
“不怕着涼?”
“近日不是一直在喝湯藥麽,順帶着也調理了身子。往年這個時候手腳都冰冰涼涼的, 今年倒是一直暖暖的。”
齊靖走過來:“我看看。”
說着把手伸進她的鬥篷裏, 摸到了她的手,确實是溫的。
魏如青笑問道:“你今兒不忙?倒有空來摸我的手。”
“不忙。”
齊靖話不多, 眉心微微鎖着, 與她并肩站在屋檐下,一起對着院子發呆。
這院子裏除了一些耐寒的花,也沒什麽別樣的風景可看, 倒是那被風一吹就呼啦啦斜着飄的葉子,瞧着有些意思。
“跟下雪似的。”她感嘆道, “還記得剛嫁給你的那一年,下雪的時候咱倆堆的那個雪人麽,用黑棋當眼睛,用紅梅當嘴巴,特別好看。”
齊靖:“記得,小嬰兒那般高。”他比劃着。
魏如青:“可惜後來你娘罵你玩物喪志,一腳就給踹塌了。”
齊靖沉默了兩息,發出一聲嘆:“一晃眼,我娘都過世兩年多了。她走的時候,日子才剛好起來,也算沒享過我什麽福。”
他說完話便又沉默了下去,眼睛盯着前方,不知在看什麽,也不知在想什麽,眸子裏只倒映着呼啦啦飄落的枯葉。
他一向是個心思重的人,今兒看起來,腦子裏裝了比往日更多的事兒。
魏如青拉住他的胳膊,抱在懷裏:“你娘不求大富大貴,她就求争口氣。你替她争到了,她就是開心的,也不算有遺憾。”
齊靖“嗯”了聲,卻似乎并不想回憶往昔,只輕拍了拍她的手。
他有些奇怪。
魏如青盯着男人的臉瞅了瞅,問:“你是不是想說什麽?”
齊靖扭過頭來看着她,忽而勾起嘴角:“我讓人查過了……你想要做什麽,我都知道了。”
魏如青眸光一滞,怔住了。
他既然知道她要做什麽,那必然也就知道她為何要來齊府,接着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她牽着鼻子走了。
能統領星羅司的人,必然是一個敏銳的人,哪是她能随便擺布的。縱然早已準備好了應對的說辭,可她的心還是立即揪了起來。
可不等魏如青想好從哪一句開始洗他腦瓜子,齊靖就先開口。
他口吻平靜,隐約帶着一絲笑意:“想要做什麽就去做。只不過,此事危險,望你務必小心。”
魏如青愣了:“……”
齊靖:“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魏如青松開他的胳膊,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你……不生氣?”
齊靖反過來摟住她,依然微勾着嘴角:“答應把你放在心上,就是答應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倘若有什麽事你不直接跟我說,那只能說明——我做得還不夠好。”
他居然能有這覺悟!魏如青将信将疑:“那……你會幫我嗎?”
齊靖:“會。”
魏如青:“可星羅司向來不涉皇子事。”
齊靖:“星羅司不會,但我會。”
魏如青又愣了,盯着他臉仔細地看,卻不曾從他臉的臉上看出一點的敷衍和戲耍。
于是,突然的,她覺得這張臉竟然怎麽看怎麽順眼。
魏如青忍不住笑,反摟住他:“齊靖,女色誤人啊,你爹要是知道,會打斷你的腿的。”
齊靖:“那讓他打斷好了。你會幫我推輪椅的,對吧?”
“嗤……”
魏如青笑得彎腰,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聆聽着胸腔裏這顆為她跳動的心。
男人啊,一個比一個會說情話,她才不會上當呢。
兩人依偎着,在這屋檐下看了會兒落葉,終于也吹夠了冷風。正要轉身回屋去,馬婆子急匆匆地跑進院子傳話。
“那個叫蔡三娘又來了,帶着一堆禮,說來找夫人認幹娘。”
一聽蔡三娘來了,魏如青就撒了齊靖的手,回馬婆子道:“你讓她在前廳等着,我一會兒就來了。”
扭頭對男人笑笑,“容我先去認個幹兒子,一會兒再回來。”
“真認?”
“對啊。”
蔡三娘如今是一大幫手,以後與孫二姑娘聯系,少不得她出力。
要想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
再說了,她在周諾墳前承諾過,會對他兒子好,如今她穩住了齊靖,自然有能力給孩子多一點照顧。
她正要走,齊靖拉住她:“我跟你去。”
魏如青頗感意外,失笑:“我認幹兒子,你跟着去湊什麽熱鬧。”
齊靖皺眉:“你這話,故意說來氣我的?”
魏如青:“我不是氣你。那是周諾的孩子,你難道不介意?”
“介意。”他直言道,“可介意又能如何,我倒應該慶幸,他們只是周那誰的兒子,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
這還是有區別的,在他接受範圍以內,雖然一想到她另嫁了別人三年,他确實恨得牙癢癢。
不敢表現出來一點,因為但凡暴露出一絲介意,她就敢變着法兒的刺激他。
于是只好扮演起寬容大度。
面對丈夫納妾的妻子,大約也是這般心情,齊靖忽然懂了。
真是造了孽!
魏如青“噗嗤”一笑:“你倒挺會安慰自己。”
齊靖微微笑。是啊,必須會,不然早晚氣死。
蔡三娘這回真如願了。
認幹兒子這事兒,魏如青點了頭。腦袋一動,蔡三娘就把兩個孩子按下去跪着,半點沒給她反悔的機會。
彥兒跟着邦兒學,一口一個“幹娘”地叫。喊完了幹娘,又對着齊靖拜,“幹爹”叫得別提多熱情,跟親兒子似的。
确切來說,魏如青的幹兒子和他齊靖沒有一點關系。兩個孩子對着不相幹的人喊“幹爹”,不等她說點什麽,齊靖已經應了。
不僅應了,還在袖子裏一掏,掏出一把金豆子,兩個孩子一人一把。
魏如青:“……”
有人腦袋上綠油油一片,還主動往上頭施肥?
不過,齊靖心裏頭憋着火,這她還是看得出來的。他表面工夫做得足,眼裏卻并不顯得熱情,說了幾句話就借口忙,走了。
可這已經足夠叫蔡三娘樂的了,幹爹出手就是大方,金豆子呢!
這哪是拜幹娘,本來就是沖着齊靖來的。
兩個孩子還不曉得這幹爹拜得有多厲害,規矩了沒多久,就忍不住去院子裏瘋跑。
前廳只剩魏如青和蔡三娘,坐在一起說說話。
“哎呀,誰想得到啊,這輩子還能混到這份兒上!這日子真有奔頭!”蔡三娘笑得合不攏嘴。
魏如青最佩服她這股勁兒了:“你就一點兒不怕?”
蔡三娘:“怕啥呀怕,富貴險中求嘛。”喝了一口茶,“唔!這茶好,解渴!”
魏如青:“那回去的時候帶一點兒。”
蔡三娘哪有拒絕的話:“好好好,也帶回去給老太婆嘗嘗。”
魏如青:“對了,周諾他娘還好嗎?”
蔡三娘:“就那樣吧,嘴巴再不幹淨如今也幹淨了。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也得給她點兒面子不是。說起來,我生意忙,要沒她看孩子,我還真有點兒吃不消。”
笑呵呵地嗑起瓜子,“我呀,沒你命好。你看你,眼看着能做大官夫人了,哪用得着像我們這些小生意人,起早貪黑的。”
魏如青搖搖頭,托腮暢享着:“我喜歡種花,以後也還是要種花的,建一個自己的花圃,既能與花為鄰,又能養活自己,那才叫好日子。”
蔡三娘:“那就在自家院子裏頭弄一個呗,反正這麽大個宅子,随便辟出塊地都夠你種了。”
魏如青确實也想過,在後花園弄一個花棚,先種種看,可別荒廢了養花的手藝。只是近日一直諸事纏身,沒那心力去弄。
更何況,弄在後花園難免碰到齊老爺子,壞心情。
蔡三娘想起個正事兒:“對了,邦兒也不小了,腦瓜子也聰明,我看跟他爹一樣是個讀書的料。你就想問問,你看能不能請他幹爹幫他找個好夫子。”
周諾也算有慧根的,只是啓蒙晚,書才念得一般般。邦兒打小跟他爹識字,腦子靈,如今已經能在鋪子上提筆記賬了。
這事魏如青自然是應下了。
蔡三娘這次來,也就辦了這麽兩件大事。至于孫君華那邊,暫時沒有消息傳來,畢竟如今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帶來的豆腐幹都是上上品,味道好極了,晚上拿來做菜,香得人直流口水。
魏如青和齊靖坐在一起吃飯,說起孩子讀書的事兒,齊靖表示沒有問題,明兒就去找夫子。
說完孩子的事兒,再說自己的事兒。魏如青接着又問,能不能在後院兒弄個花棚,可剛開了口,齊靖就擱下碗,臉沉着有些不高興。
“這種小事兒你也跟我商量,想弄就弄去呗。我看要不這樣,索性将中饋交給你打理,府裏的事以後你說了算。”
“?”魏如青還沒吭聲,倒先聽得屋外一句暴喝——
“荒唐!你老子我前兒問你點錢,搞幾個玉擺件來玩兒玩兒,你說你考慮考慮,今兒一時興起,居然就要把家交給這麽個外人!”
齊老爺子罵着跨過門檻兒,指着魏如青氣得是吹胡子瞪眼。
好好的,殺出來這麽個掃興的。魏如青沒忍住翻他個白眼:“別指來指去的,你們家的事兒我還懶得管呢。”
齊靖:“……”
齊老爺子進了來,撇眼瞧見桌上的菜,更氣了,上去一腳踹桌腿上,筷子一抖,摔下碗來。
“叫你陪我喝酒你說忙,陪她吃飯就有時間了!”
齊靖笑道:“……您那酒一喝就是個把時辰,我哪耗得起。”
齊老爺子:“我不管!你娘說得對,你就是個有了媳婦兒忘了娘的,如今把爹也一起忘了!”
魏如青噗嗤笑:“說什麽呢,誰是他媳婦兒了,我就是一可憐的,被搶過來不得自由的女人。你個當老子的,也不教教兒子好,縱容他強搶民女。”
“啪!”齊老爺子把桌子使勁兒一拍:“那也是因為你狐貍精!”
齊靖笑不出來:“……你倆先別吵了。”
魏如青:“自己管不住兒子罵人家狐貍精,你這當爹的有什麽用,一輩子只能靠兒子。”
齊老爺子氣得直瞪眼:“你聽聽,這是晚輩該說的話嗎!”
魏如青笑眯眯:“我又如何了,是你先為老不尊。”
齊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你們……我說……先別吵……”
根本插不進去話。
齊老爺子:“這個家有她沒我!”
魏如青:“太好了,今兒不是我走,就是你滾!”
“咚!”
兩人正吵得起勁,只聽一聲悶響,就見齊靖栽倒在地,兩眼緊閉,竟不省人事了。
齊老爺子急眼兒了:“兒啊!你咋啦!”
魏如青撲上去:“齊靖!你醒醒!”
此刻的,緊閉着眼的齊靖的內心:“……不能醒,醒了屋頂得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