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幕初升,江上的渡船南北交錯,除了那兩艘怪異的船只,還有不少趕時間過江的船。這些船有普通的商船,也有漁船,看上去都是些日常出行的平民,在這兩艘如此怪異的船出現時,都受到了些許驚吓,有的調轉船頭,有的停舟觀望,都不再敢靠近。

哨音停歇,一個比哨音還要尖利可怖的聲音響起來,茫茫江水襯着那個聲音,直透人的腦髓。

“若是我們雙眼不瞎,眼前的朋友可是來自梅山?”

那個站在船頭吹哨子的人在燈火通明之中擡頭對着面前的大船,發出一串狂妄的笑聲,“梅山的禁族,這麽多年都沒有人在江湖出現,沒想到今日竟然可以在大江上一見,真是稀奇!難道神秘的禁族也會因為一點小小的寶藏就如此沉不住氣麽?”

他的聲音聽得人寒毛直豎,帶着回音的尾音在江面飄蕩開來,柯不逢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這麽高大的一個男人,那聲音比女子還要尖細,而且腔調如此奇怪。

可是更令人恐怖的,是對面的那條大船。

那條大船被面前仙蛇門的小船攔截,已經穩穩停下。但是,那黑黢黢的船上依然未曾掌燈。雖然船上明顯有一些站立的人影,卻都紋絲不動,而且一絲聲息全無。即使在對面的人很無禮地說話後,他們仍然保持着絕對的安靜。

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些黑影都是一些站立的假人。

仙蛇門的人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一言不發,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不僅船頭的那個高大男子在笑,全船的人都笑得手舞足蹈,滿身獸皮滿頭羽毛跳躍起舞。

柯不逢雙眼盯着那條黑暗的大船,低聲道:“這個禁族,果然不同凡響。”

柳成蔭道:“仙蛇門的人雖然用毒熟練,可是這個門派打劫慣了,卻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們若是敢惹急了禁族的人,可能要倒黴的。不過,現在的江上不少船只,這兩個門派鬥起法來,難免會傷害無辜。”

他們正在看着江上發生的事,船夫已經戰戰兢兢過來道:“兩位客官,今日看這形勢要出亂子,我們還是繞路吧……”

柳成蔭道:“你暫時将船遠處停泊,等一等看。”

船夫道:“客官,前面這兩條船一看就不是善茬,興許要打起來。我們都是小本生意,到時候沒的丢了性命,就劃不來了。”

柯不逢聽了,皺眉回頭道:“他們不是善茬,我們難道是善茬?你就停在這裏,若有危險,小爺自會保護你們,你們有什麽可擔心的?”

船夫上下打量了柯不逢一番,撇撇嘴道:“這位小哥生得倒是挺俊,就怕到時候不是那邊那些魔氣的人的對手,自己都不一定保得住自己,還保護我們?”

“你說什麽?”柯不逢大怒,正要發火,被柳成蔭攔住道:“休要負氣,待我們停遠些看看。”又回頭對船夫道:“你看這江上船也不少,也沒有幾個掉頭逃跑,有這麽多人在這裏,你也不必如此膽小怕事。”

正在鬥嘴,那邊仙蛇門的船上已經鬧做一團,除了原本的燈盞,還點燃了不少火把,整個船如同要燒着一般。那些鳥羽獸皮穿着的人在上面一面呼叫,一面跳着怪異的舞蹈。

“禁族的各位大師們,據說你們的毒物蠱蟲很厲害,雖然不常見到,我們也是有所耳聞啊。今日見到,焉有錯過之理?我們仙蛇門也是以用毒起家的,不說天下無敵,很多武林高手也是聞風喪膽,今日有緣,遇到同好,不如在此比試比試?”

那個身穿蛇皮的人舉起雙手,船上的舞蹈和呼叫聲立即停下。他将那個盤蛇哨子往腰上一別,高高擡着臉向上抱拳道:“在下就是仙蛇門的掌門人,姓倪名斯。有請你們禁族的大祭司說話!”

大船上依舊黑沉沉的,一盞燈也無,随着暮色漸深,那船上已經看不見人影,顯得越發詭異。

柯不逢握住刀柄的手又緊了幾分。這時候,雖然并沒有人出手,但是空氣中都彌漫着死亡的氣息。

仙蛇門的掌門倪斯等了一會兒,見那大船靜悄悄停在對面沒有動靜,不禁冷笑一聲道:“看來我的面子不夠,大祭司不屑出來見我,那我就不客氣站個先,先讓你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話音落地,他已将那個盤蛇哨子放在口邊,再一次吹奏起來。這一次他吹的與方才的樂音不同,是一種悠長單調的聲音,沒有停頓,蜿蜒不息。

除了這哨音,根本看不見船上的人有什麽行動。

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江面,一些膽大好事的船只還在稍遠的地方觀看,亮着星星點點的燈火。禁族的大船上毫無動靜,在江上巍然靜立,就如同一個映在夜幕中的巨大鬼影。

耳際只有江水流瀉之聲,但是在那時刻不停的流水聲中,突然好似摻雜了一些不一般的游動聲,伴着“嘶嘶”的鳴響,與流水聲幾戶融為一體,又如此不和諧。

“蛇!”柳成蔭突然低聲叫了一聲,柯不逢一驚,立即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江面的滾滾波濤之間,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蜿蜒的蛇身,随着波濤起伏彎曲流轉,在船上的燈火映照下,那些粘膩的蛇體閃着微光,可以看見密布的詭異花紋。偶爾有幾個三角形的蛇頭翹出水面,血紅的信子一吐一吐,小眼睛發出冷森森的光。

任是心理再強大的人,看到這樣的景象也會汗毛直豎。柯不逢只看得頭皮發麻,感覺自己的頭發都一根根立了起來。

那個船夫也同時看到了那些蛇,吓得驚叫起來。與此同時,遠處的幾條圍觀的船只上也紛紛傳來驚叫之聲。

船夫吆喝舵手調轉轉頭,急着想要躲避,遠處的那些船也在忙着逃命,可是早已晚了。也許,在看到這些用毒者之時,逃避就已經來不及了。

槳片的劃動很快激怒了水中的蛇。誰也不知道水裏的蛇究竟有多少,那個名叫倪斯的人吹的哨子分明是指揮着這些蛇的行動,而攻擊的目标也分明是那條黑暗的大船,可是,這些冷血動物并不是那樣馴服,江面上的風吹草動随時會激怒它們,激發它們攻擊的欲望。

船夫驚叫着,用船槳撥開爬上來的毒蛇,口中大哭道:“完了!完了!都是這小哥要逞強,我們都要死在這裏!”

他話音未落,只見明亮的刀光在眼前連閃了幾閃,腥臭的氣息彌漫開來,幾條毒蛇被柯不逢手中的刀一斬兩段,落入水中。

柳成蔭也拔劍在手,着急對柯不逢道:“毒蛇太多,殺不過來的,還要想辦法脫身才好。”

柯不逢側目看看江面上那些此起彼伏的蛇身,還有開始順着船舷向上爬的蛇,狠狠咬牙道:“柳掌門,你就在船上斬殺爬上來的蛇,我來送你們遠離此處!”

柳成蔭愕然,送他們遠離此處?如何送法?

柯不逢心中悔恨,方才确實怪自己好奇心重,貪圖在這裏圍觀這兩個奇異門派,若是聽了那船夫之言早些繞道離開,也許還是來得及的。如今,這些船夫舵手也要受連累死在這裏,他是萬不能接受的。既然說了要保護他們,就算舍棄一切,也要救他們離開。

至于柳成蔭,她是潇湘居的希望,她更是絕對不能死的。

心中想着,腳已用力一蹬船板,身形飛躍而起。他的力道用在逃離現場的方向,身法卻是向着那兩條鬥法的船的方向,如此的力道,讓這條船比較快速地運動起來。

“阿逢!”柳成蔭大驚,這個柯不逢,難道想用這樣的一腳送船逃離不成?他的腿法确實很有力度,但這點力度對于行船也是遠遠不夠的,而且,他這種方式,豈不是自己要掉進水裏了?

柳成蔭來不及思索,因為那些毒蛇還在紛紛爬上船弦,只能揮劍斬殺。

遠處的夜幕中也傳來慘叫之聲,一些想要逃離的船只也遭受了他們的命運。而且聽那叫聲如此慘烈,分明是有人已經被毒蛇所襲而喪命。

而柯不逢,騰身而起之後,身影早已離開了他們所在的船,淩空在江水之上。

他的輕功雖然與端木落雪相去甚遠,可是在浣刀山莊來說,還是數一數二的。只見那靈巧身影當空騰躍,已經向着那條離開的船擊出數掌。

那掌風帶着他十成功力,無論柳成蔭還是船上的船夫,都感覺到了浪潮一般的掌力瞬間襲來,掌風猛推已經調過來的船尾,這力量非同小可,船立即如同獲得了生命,在水面上飛快沖去。

“阿逢!”柳成蔭驚恐地睜大眼睛,眼淚已在眼眶打轉。柯不逢這樣的方式,确實是給了他們生機,可是他自己,豈不是離他們更遠,這樣他将無法返回船上,只能落入水中,葬身蛇腹。

難道,燭回死後,玉柳門的門人死後,連柯易平這位年輕的小師弟,也要死在這趟冒險途中?

而此時的柯不逢,也分明感覺到自己沒有希望了。

他看着那條船在自己掌力的作用下飛速離去,心裏舒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說了要保護他們,畢竟可以保全他們,也算他言而有信。

可是,他的身子已經在下落,半空無處借力,已經可以看見身體下方水面上那些令人惡心的蛇聲在蜿蜒扭動。

大師兄,對不起,是柯不逢無能,只是第一次獨自闖蕩江湖,就死在這裏,給浣刀山莊丢臉了。

閉上眼睛,手中的刀随意揮向水面的方向,突然,緊閉的眼前好像有一角白衣拂過。

沒有想到,臨死之前,他還想到了那個身穿白衣的姑娘。這個念頭讓瀕臨絕境的他都吓了一跳。

身體在墜落,只是閉着眼睛,揮動着手中的刀。

突然,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身體已經不再下落,腰間一緊,仿佛是一個人的手臂猛地勾住了他的腰,帶着他向上飛騰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元旦,再更一章!定21:00吧(^_-)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