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唐雅心果然帶着侄子安安來探病了，手裏還提了果籃，安安比起上兩次沒那麽怯然了，一來就喊鐘若“姐姐”，接着跑到病床邊和老人家說話。
比起昨天，唐雅心今日的打扮又變了，頭發拉直了，柔順地披在背後，妝容清淡如白水，像一株昂貴的白玫瑰。
鐘若等了她許久，寒暄了幾句便坐在一邊的棕色沙發聊天。
先是談了幾句安安，鐘若便将話題牽到了一年前南灣海的海嘯，詢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唐雅心也沒刻意避諱隐瞞，餘光瞥了眼幾米外的侄子，道：“其實也沒什麽，那天我們是去參加一個游輪派對了。”
游輪派對，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很少聽到的幾個字。
“別多想哦，是個正經party，我們的朋友慶祝訂婚才舉辦的。”
“你姐姐和姐夫也去了？”鐘若輕聲問。
唐雅心雙腿交疊，聞言扭頭看了過來，不知是否是戴了美瞳，她的瞳色過分幽暗深邃，令鐘若感到皮膚微微一刺。
“你很好奇那天的事情嗎？”
和怪物的相處早已鍛煉出鐘若的處變不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有點，因為就發生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嘛。”
唐雅心那一瞬深詭的瞳色好似只是看岔眼的錯覺，又恢複了普通的棕色。
“嗯，我姐和我姐夫也去了。”
“因為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告訴你也沒關系。”
唐雅心斜傾身體，身子貼近鐘若，霎時柑橘的香水味撲面而來，仿若一顆橙色的柑橘迸濺汁水，濃烈到有一絲眩暈。
“因為那天我們察覺到海水有點晃動，所以提前結束了party，大家都馬上下了船。”
她靠近的呼吸撲到鐘若的耳廓，吹得上面細小的絨毛豎立，鐘若有些不自在地往後躲了躲。女孩之間這樣突破社交距離的親近好似很正常，但因為是唐雅心，她不由生出點警惕來。
唐雅心好似沒有察覺到她細微的躲避動作，嘴唇仍靠近她的耳朵，從旁人看來就像是兩個女孩親密地說着悄悄話。
“我們走時海面還只是一點浪，我第二天起床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你姐姐和姐夫？”
唐雅心面上有哀傷掠過，“他們後來回去了一趟，說是落了東西沒帶走，後來去搜救過，沒有找到屍體。”
是被卷進大海中了？還是被怪物吃掉了？
病房中畢竟有安安這個小孩在，唐雅心沒再聊下去，直到安安跑過來說肚子餓了，唐雅心才起身，說請他們在外面吃一頓。
鐘若還有想問的，沒拒絕。
唐雅心是開車來的，白色寶馬就停在醫院外面，鐘若坐了副駕駛。
“你們想吃什麽？”
安安坐在後面舉手，“姨媽，我想吃烤腸。”
“不行。”唐雅心一口回絕。
“那漢堡可樂可以嗎？”
唐雅心：“必須吃飯。”
她扭頭看鐘若：“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錯的餐廳，去嘗嘗怎麽樣？”
鐘若點頭。
車開了二十幾分鐘，鐘若找了些話題來聊，再加上安安時不時冒出來幾句話來，時間倒也很快。
是一家裝潢中式的餐廳，門口還擺了兩個威武的石獅子，窗戶和大門都是镂空雕花的樣式，頗有古色古香之感。
鐘若在網上刷到過這家餐廳，本市招牌高端老字號，裝潢好，菜品味道也好，就是價格稍貴了些。
在車上唐雅心就提前打電話預訂了包廂，進去服務員就帶着他們過去了。
坐下後鐘若随手翻了翻菜單，不由咂舌，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88，這要是沖着吃飽來的至少要花上千。
唐雅心一口氣點了六七道菜，還有小孩喜歡的甜品，問鐘若還要什麽，她搖了搖頭。
“我在這裏吃過好幾次了，味道真的不錯。”
說起食物，唐雅心臉上的笑都多了分真心。
鐘若想起唐雅心在網上發的那些秀美食的照片，張張都用了濾鏡，擺盤精致，份量也很“精致”。
安安去洗手，唐雅心喝了口茶，“對了，一會兒你老公是不是要下班了，要不要叫他一起來吃頓飯？”
鐘若唇角彎彎，玩笑似地說：“這頓飯不會是專門為了我老公吧？”
“哎呀。”唐雅心眨眨眼，“你老公長這麽好看，我當然想認識認識了，不過你可別想歪，我就是想和你們夫妻倆做個朋友。”
“行啊，那我發消息問問他。”鐘若臉色自如，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
安安洗完手回來坐好，不過沒坐一會兒就從椅子上起來了，一會兒過去扯扯窗簾，一會兒推椅子，一會兒又拿起桌上的瓷杯玩。
菜品一道一道地上來，唐雅心拿起手機開始拍，站起來各種找角度。
嘗了幾口，鐘若發現這裏的味道确實和外面不一樣，食材應當都是新鮮的，每道菜吃起來都鮮香入味，尤其是中間熬的海鮮粥，粥米軟糯粘稠，裏頭放了蟹膏、蝦仁、海參和幹貝，一勺下去嘴裏生出極大的滿足感。
不愧為899的一盅粥。
唐雅心咽下嘴裏的魚肉，說：“味道确實好對吧？”
“嗯。”鐘若難以否認，“光是這粥就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食欲打開，鐘若邊吃邊注意到了唐雅心的吃飯姿勢，和一般女孩相比稍微粗放了些，嘴巴嚼得很快，最近的那盤醬爆肘子居然很快就空了。
她嘴邊沾了醬汁，牙齒開合間可見肥厚的肉塊，潔白的牙齒咀嚼時尖銳有力，然後咕咚一聲把肉吞入喉中。
寒意從腳底升起。
被海鮮粥打開的胃口盡失，連帶着看着旋轉盤上的菜肴也如鲠在喉，耳邊是唐雅心進食的聲音，鐘若努力咽下嘴裏的菜，把筷子一放。
“我去趟衛生間。”
專注吃飯的唐雅心擡頭，伸舌舔了舔嘴角，笑道：“好，要快點哦。”
鐘若握緊手裏的手機，餘光看向安安，小男孩也專注吃飯，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包廂裏就有衛生間，咔噠一聲把門反鎖，鐘若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臉頰緊繃，好在今天化了淡妝，頰邊也掃了腮紅，看上去倒是不顯蒼白。
她打開手機迅速打字，讓周蘭郁趕緊過來接她，順便發了位置分享。
剛才發了消息叫他不要過來，那是因為她以為唐雅心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對周蘭郁感興趣，她會擔憂她們的安全，除此之外也是想再問問南灣海的事情，可剛才唐雅心的吃相……
鐘若沒法說服自己那是因為她不拘小節。
簡直就像是，就像是……野獸進食。
唐雅心會不會也是被怪物寄生的？
是了，南灣海海嘯那天她也在，她可能騙了她，在那一夜之後不再是人，就如周蘭郁一般融入了社會。
鐘若不敢說走，如果引起了唐雅心的疑慮，她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她此刻難得揣懷了一絲慶幸，如果是周蘭郁，肯定是能保護她的。
兩條前後矛盾的消息讓周蘭郁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電話鈴聲令鐘若心頭微微一顫，迅速接了電話。
“喂？”
“若若，出什麽事了嗎？”
鐘若走到衛生間最裏的角落，“你什麽時候到？”
周蘭郁默了默，在看導航，“二十分鐘左右。”
“那你開快點吧，不然一會兒我們都吃完了……”
還沒說完，衛生間的門被敲了敲，唐雅心的聲音在隔了道門後微微有些失真，“小若，你在打電話？”
鐘若緊張地拔高了聲音：“我老公打過來的，怎麽了？”
“沒事，那我再加幾道菜哦。”
鐘若擔心唐雅心聽得見她說的話，只又在電話裏叫周蘭郁趕緊來才挂了，裝樣子沖了水洗了手才扭開門出去。
唐雅心正同服務員說話，嘴巴幹幹淨淨的，又加了好幾道菜。
桌上的菜已經被吃了個七七.八八，鐘若暗自心驚，裝作驚訝的模樣問：“怎麽吃得這麽快？”
唐雅心一口飲完一杯水，面上流露出了點羞澀，“我胃口比較大，吓到你了吧？”
鐘若坐了回去，只憑本能回答：“怎麽會，女生胃口大點很正常的。”
這話說出來她都覺得假，不說女生了，沒有哪個人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吃這麽多東西。
點菜的服務員已經出去，唐雅心摸了摸肚子，“我新陳代謝比較快，所以吃的也多，這家餐廳的東西又那麽好吃，一時沒忍住。”
“沒關系，能吃是福嘛。”鐘若笑着迎合。
唐雅心：“我聽到你和你老公打電話，他要來了嗎？”
那麽小的聲音也能聽到？
鐘若緊了緊手，“他說快了。”
唐雅心晃了晃手機，“我弟也要來，介不介意一起吃飯？”
鐘若一怔，弟弟？
不到十分鐘，唐雅心口中說的弟弟就來了。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黑色的機車外套，修身長褲配靴子，眉眼桀骜，直接推門而入，說話聲音帶着不耐煩，“你搞什麽……”
話在看到鐘若時戛然而止。
唐雅心介紹，“這是我弟弟唐頌維，這是我朋友鐘若。”
鐘若有點搞不懂這發展，心裏懷疑這個唐頌維，禮貌露出微笑打了個招呼。
年輕男孩看了她幾秒，然後随意地點了點頭，扭頭看唐雅心眉頭緊皺，“這就是你說的有急事？”
“還有，你怎麽把安安帶出家裏了？”
“帶安安出來吃東西。”唐雅心說，“還有，我不說有急事你又不會過來。”
唐頌維“啧”了一聲，實在是搞不懂這是在搞什麽，他拍了拍安安的頭，一把将拉鏈拉到頭，抵住了下颌，“走，我帶你回家。”
出乎意料的是唐雅心沒說什麽，任由他把安安帶走了。
唐頌維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包間一下就只剩鐘若和她。
唐雅心微微一笑：“小孩不在要方便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