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醋

從那天起,幾乎每個周末結束後,阮笙都會從家裏帶來甜品分享給沈知竹。

每一樣都很精致,且從來沒有重複——

草莓生姜小蛋糕,白蘭地荔枝花,朗姆酒松露,樹莓可可費南雪……

同在一個班級,阮笙的動作當然沒有瞞過姚明珠的雙眼。

又是周一,在課間操結束後,姚明珠搭着阮笙的肩膀往回走:

“今天你給那個死裝的好學生帶的又是什麽要我說她看起來也沒多喜歡吃,還不如送給我。”

“可我每次也給你帶了呀。”阮笙口吻無辜,“不是你說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太多甜食”

“……行吧,還算一碗水端平。”

姚明珠緊靠着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到阮笙身上。

她揶揄道:“阮笙,像你這樣賢惠的女生,我要是個男生,一定現在就追你,然後等畢業了就把你娶回家當老婆……”

兩人說說笑笑着走進教室。

阮笙剛在位置上坐下,餘光之中沈知竹也出現了。

所以……剛才沈知竹剛好走在兩個人身後

阮笙猜測,沈知竹應該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即便她面無表情,阮笙也能感受到,她似是變得不悅。

她為什麽不高興

是因為知道自己也給姚明珠帶了點心

阮笙明白——不止是情侶,許多女生之間,也會因為友情的不公而吃醋。

阮笙暗中觀察了一上午,沈知竹的确是生氣了。

她沒有動自己早上帶給她的那份芭樂草莓慕斯。

也沒有在窗外老師出現的時候,低聲提醒正托腮發呆的阮笙。

……

午休的時候,阮笙離開去吃飯前,偷偷往沈知竹的課本裏貼了一張便簽。

便簽上只有一句話——

“我給你的,和給她的,是不一樣的。”

等吃完飯回來,沈知竹已坐在桌前看書。

她的神色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那張便簽。

直到放學的時候,作為值日生的阮笙留下來打掃教室。

而沈知竹也并沒有急着離開,在做一張英語卷。

只剩兩人的教室裏,阮笙正踮起腳尖擦黑板,突然響起沈知竹的聲音:“阮笙。”

少女回過頭:“啊”

沈知竹終于肯搭理她,阮笙松了口氣。

對方那雙黑瞳盯住她,視線落到阮笙的臉上,又驀地移開——

“不一樣在哪裏”

阮笙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沈知竹這是在問自己寫在便簽紙上那句話。

阮笙猶豫着道:“她的是阿姨做的,你的……是我自己親手做的。”

說完,又連忙道:“你千萬別讓姚明珠知道,否則她會生氣的……”

“我知道了。”沈知竹道。

她沒再多說什麽,起身走過來,拿過阮笙手中的黑板擦。

沈知竹比阮笙略高一點,她擡起手,将高處的粉筆字擦幹淨。

粉筆灰紛紛揚揚灑落,阮笙呆愣愣忘記了躲開,吸進去了不少。

“阿嚏——”阮笙捂住口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聽到身旁似有若無的輕笑聲。

明媚的秋日,窗外的爬山藤悄無聲息地生長。

好像有什麽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随之一并滋生。

這個噴嚏仿佛叫阮笙中了什麽魔法,之後的幾天,她唇角總是挂着淺淺的微笑。

直到期中考試的數學卷發下來。

阮笙笑不出來了。

體育課上,姚明珠叫她去打羽毛球,阮笙坐在位置上搖頭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姚明珠沒好氣道——

“不就是只考了六十分我考三十分都無所謂,有什麽好垂頭喪氣的”

“反正你又不像有些家裏沒錢的人,将來只能靠文憑吃飯。”

後半句話顯然意有所指。

一旁沈知竹沒有反應,阮笙卻擡頭道:“好了珠珠,你先自己玩去吧,我想安靜一會兒。”

姚明珠還是頭回被阮笙這樣對待。

她愣了會兒,面色難堪地離開了。

阮笙趴在課桌上,就像一只病蔫蔫的貓。

其實差不多的話,不止是從姚明珠那兒聽到過。

有時候趙佳麗也會取笑她——

“有些人,平時一回家就鑽進書房裏,結果到頭來連及格分都拿不到。”

“我年輕的時候上課從來不聽講,數學照樣全班排第一,怎麽就生出你這樣榆木疙瘩的女兒”

即便這話是用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但看見阮笙難掩的傷心,趙佳麗捏了捏她的臉安慰道:

“還好有這麽一張漂亮的臉蛋,就算是拿零分,以後也照樣有人願意養你。”

可是……阮笙只是不明白,無論是沈知竹或姐姐都能夠輕易做到的事,為什麽自己卻不行

明明她已經那麽認真了……

正在看書的沈知竹,忽然聽到身旁的啜泣聲。

她動作頓住,偏頭看過去——

阮笙将臉埋在臂彎裏,校服下的身體微微發着顫。

哭了幾分鐘後,阮笙擡起頭來,用紙巾将臉上的淚水擦幹淨。

她攤開那張試卷,從第一道錯題開始,将每一道錯題往筆記本上仔細謄寫。

謄寫錯題用黑筆,修改錯處用紅筆,備注知識點又換成綠筆。

阮笙的文具很多。

貼着三麗鷗貼紙的薄荷綠筆袋裏,裏裏外外三層。

水性筆,熒光筆,秀麗筆……就連自動鉛筆也是粉紅碎花的外殼。

每次做筆記,這些文具輪番上陣,勾股定理的推斷過程都能記上整整三頁紙。

沈知竹收回目光。

幾秒鐘後,又忍不住開口:“光會做筆記是沒有用的,牛頓不是靠做筆記發現萬有引力,笛卡爾也不是靠做筆記發明了坐标。扪心自問,你真的有認真思考過嗎”

——所謂的筆記,除了讨好老師和家長,沒有任何用處。

阮笙書寫的動作停下來。

她轉過頭來,哭過後的雙眼水洗般幹淨。

本以為她心緒不佳,會像冷待姚明珠一樣反駁自己,等來的卻是少女帶着些微哭腔道:“那你……可以教教我嗎”

沈知竹垂下眼:“她剛才說得沒錯,你将來又不用靠文憑吃飯。”

“可是……”阮笙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軟聲道,“求你了……”

沉默幾息過後,沈知竹道:“是哪道題不會”

阮笙喜出望外,将卷子朝她的方向推過去:“這道,這道,還有這一道……”

她拿着筆,整個人也無比虔誠地坐攏了過來。

沈知竹拿起草稿紙,開始了講解。

花了近一周的時間,沈知竹将這張試卷上的知識點講得清楚明白。

可惜好景不長,班級裏的座位再次被打亂,兩人不再是同桌。

阮笙不可能再每時每刻向沈知竹求助。

她們拉近的關系,再度變得疏遠了幾分。

沈知竹也不用再在放學後留下來輔導阮笙做數學題,而是徑直回到麻辣燙店幫忙。

從沸騰的鍋中盛出煮好的肉和菜,放進加了調料的大碗裏。

沈知竹剛端着滾燙的大碗放到桌上,便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走近。

她擡起眼,看到阮笙背着書包,朝自己露出了一個近乎讨好的乖巧微笑。

阮笙就這樣跟着沈知竹,走進了麻辣燙店的後廚,在一張小桌子旁邊坐下。

沈知竹:“我記得,你姐姐不是要等你回家”

阮笙:“我和姐姐說了,要留下來和同學一起學習。”

說着,她從書包裏取出數學練習冊:“沈知竹,我還有很多不懂的知識點,可以麻煩再教教我嗎”

同學……

沈知竹淡淡道:“我沒有空。”

旁邊煮菜的沈知竹媽媽笑着道:“原來你就是知竹的那位同學別聽她這樣說,她呀……你就在這兒坐着學,不信她真的不來教你。”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拆臺,沈知竹眼皮都沒有擡:“媽,白菜已經沒有,該洗兩顆了。”

阮笙沒插嘴,聽話地取出了練習冊。

沈知竹始終忙着自己的事,沒有理會阮笙。

直到一個多小時過去,店裏最後一名客人也離開。

阮笙正做得犯困,眯起雙眼打了個哈欠。

頭頂忽然傳來沈知竹的聲音:“這道題從一開始,你的思路就錯了。”

阮笙揉了揉眼睛,忙坐直了腰,從善如流道:“是嗎難怪我越算越不對勁……”

旁邊沈知竹的母親看着這一幕,會心一笑。

十幾分鐘後,沈母出聲道:“好了,知竹和小笙,都該過來吃飯了。”

阮笙放下筆,看到她将麻辣燙端到桌上。

她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坐到桌邊:“……好,謝謝阿姨。”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幾乎是每天放學後,阮笙都會到麻辣燙店去找沈知竹。

轉眼到了十二月末,學校放了三天的元旦節假期。

過節學生們都回家了,店裏的生意就冷清起來。

加上沈知竹的外婆突然摔倒受了傷,沈媽媽急忙準備回老家照顧,索性閉店不迎客。

沒有開張的店鋪裏,卷簾門向下掩着,屋裏只有阮笙和沈知竹。

阮笙一邊做題,手僵得筆都握不住。

腳邊擺放着暖爐,但對于習慣了家中暖氣的她而言,這裏還是太冷了。

可坐在桌子對面,沈知竹似對此渾然不覺,正低着頭看書。

本就心不在焉的阮笙看過去,視線莫名被吸引——

抛開優異的成績不談,沈知竹長得還很好看。

許是為了學習和幹活方便,她沒有留長發,過肩的黑發略顯淩亂,額前碎發長得太快,稍微遮住了眉眼。

這樣的發式,要是換在旁人身上,或許會顯得不修邊幅。

可沈知竹皮膚很白,流出的輪廓,五官精致,鴉色長睫之下,看人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眯起……

随意的姿态,與她的發式相襯得極好。

阮笙正看得走神,沈知竹似有所察覺般擡起頭來:“怎麽了”

“呃……”

阮笙極巧妙地找了個借口,“突然想起巷口那家奶茶店好像在做活動,我請你去喝奶茶吧”

“不用——”拒絕的話正脫口而出,沈知竹看到阮笙冷得紅通通的鼻尖和手指。

頓了頓,沈知竹合上手上的書:“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