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都城醫院,醫生辦公室。

一位白人女醫生正用英語跟聶蒼昊介紹着安然的情況,以及孕檢的各項指标。

最後她說,再過一個星期胎兒滿三個月孕期就可以做超聲檢查。那時候就能檢查得更加詳細了。

聶蒼昊認真聽着,時不時微微颔首。他的神情和氣息都恢複了素日的淡漠,那雙幽邃的狹長鳳眸卻略微浮起了一絲暖意。

——胎兒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孩子保住了!

這個結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為這趟美國之行,必定失去這個孩子。甚至他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安然真的殉情,他就讓她跟聶擎宇合葬。

也許正因為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反倒重新收獲了希望。

安然雖然再次先兆流産,但是經過及時治療,胎兒的情況又穩定了下來,她也慢慢接受了聶擎宇早已離世的事實。

聶蒼昊提了一路的心終于慢慢回歸原位,暗暗長籲一口氣。

他跟醫生道謝之後離開了辦公室,見阿豪過來了。

阿豪步履有些匆忙,走近過來之後,壓低聲音道:“我們必須盡快起程回國!”

聶蒼昊倒是并不意外,只淡淡地問道:“哪一路跟我們不對盤的?”

“情況有些複雜。”阿豪左右看了看,顯然示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兩人回到了車上,繼續方才的話題。

“首先是詹妮的姐姐海蒂,她的勢力範圍早就滲透了美國,我們在這裏停留的時間越長,遭受到攻擊的可能性越大。”

盡管車裏只有兩個人,阿豪在提到詹妮和海蒂兩個名字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

聶蒼昊神色一變,他抿了抿薄唇,那雙幽邃的眸子翻滾着陰沉沉的烏雲,仿佛随時都會電閃雷鳴。

哪怕時隔多年,再提及詹妮兩個字,仍然能夠激發他的嗜血殺戮欲。

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經意的一個瞬間,又将他們倆拽回到那段地獄般的舊時光,重新面對童年陰影和他們倆最大的心魔。

好像鯊魚嗅聞到了血腥味,好像野獸觑見了獵殺場面,他們倆本能想撲上去,将對方撕成碎片。

“唔,海蒂本領越來越大了,比她那個妹妹有出息得多。”聶蒼昊先開口,好聽的聲音有些撕裂般的幹啞。這足以說明他方才經歷了怎樣一番驚心動魄的心理博弈。

他比阿豪先平靜下來,克服了本能的厮殺欲,開始理智分析對方,理智思考。

阿豪受他的影響,立刻也克制住了血液裏的嗜殺因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神祇。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聶蒼昊在控制情緒這方面永遠勝他一籌。

“通知龍峻,立刻加派三十名精銳影者,負責在暗處守護安然。”聶蒼昊先把自己的軟肋護住。

安然懷着他的孩子,他必須盡最大努力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其次剛接到的內線情報,陸人傑動身來美國了。”阿豪再次開口,道:“白詩薇的屍體暫存在使館,但白家不肯認領,陸人傑推脫已經離婚也不肯認領。他此次美國之行并不是沖着白詩薇來的。”

白詩薇曾是聲名赫赫的帝都第一名媛,卻沒想到死後落得如此凄涼下場。娘家和夫家竟無一人認屍,任由她躺在使館的冰櫃裏。

聶蒼昊不屑的冷笑,他是真沒把陸人傑看在眼裏。“不用理他!”

阿豪用手機發消息通知了龍峻,讓龍峻即刻集合三十名影者趕赴美國負責安然的安全。

除了他們仨,也許誰也不知道阿豪的地位其實在龍峻之上。

聶蒼昊觑着阿豪,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禁嘆了一聲:“其實,最初我想讓你負責獵豹……”

阿豪聞言擡起頭,神色淡然地看向聶蒼昊,道:“相比做獵豹的老大,我更想跟在你身邊。”

聶蒼昊抿了抿唇,許久才道:“你總不能跟我一輩子。”

“不可以嗎?”阿豪反問。

聶蒼昊:“……”

兩人相視無言,兩人都不是喜歡多話的人,兩人都不太擅長情感表達。

許久,聶蒼昊告訴他:“我打算娶妻生子了。”

阿豪淡漠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就好像花崗岩刻出來的,一點兒不自然。“你說過,她不配為妻!”

聶蒼昊輕咳一聲,沒打算跟他争辯:“可她懷了我的孩子……嗯,這個小子挺皮實,在墓園裏也沒折騰掉,将來必成大器。”

他提起安然腹中的孩子,語氣帶着幾分贊賞之意。

言下之意;母憑子貴,可以忽略他對安然的成見。

“除了你的女人我不能親近,你的兒子我可以當成自己的兒子。”阿豪提議道。

聶蒼昊忍不住擡起手掌在夥伴的肩膀上拍了拍,用老氣橫秋的語氣道:“你還年輕,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早。将來你總能遇到那麽一個……很适合結婚的女子,一起組建家庭生兒育女。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再惦記着把我兒子當成你自己的兒子了。”

阿豪抿緊唇,眼神有點冷,表情有些不滿。

聶蒼昊沒打算退讓。有些事情他可以退讓,有些事情一步不能讓。有些東西他可以跟他分享,但有些東西他不允許任何人染指觊觎!

阿豪也不例外!

兩人再度沉默,但誰也不覺得難堪或者尴尬。

他們倆從小一起到現在,早就達到了哪怕大眼瞪小眼一整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會尴尬的境界。

突然聶蒼昊咻地張開眼睫,黑眸閃過一抹戾色。“安然有危險……”

話音未落,他已經打開車門離開了。

阿豪随之下車,緊跟其後。

安然好不容易說服了護士答應陪她離開病房,到樓下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她給出的理由是适當的戶外活動和新鮮空氣對胎兒的發育更有好處。

不過那護士只是去拿了一把遮陽傘,回來之後就似乎變得有些不對勁。

安然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是剛才的護士嗎?”

“當然了。”女護士有印裔血統,身材挺高大,這很适合她幫助女病人翻身或者做一些其他男人不方便做的體力活,很受醫院的歡迎。“小姐,難道你對我有什麽懷疑嗎?”

為了打消安然的疑惑,她一邊說着,一邊摘下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