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周蘭郁昏迷了五天才醒來。
在這五天,鐘若能做的事只是打開房間的空調,幫他掖好被子,努力讓這個房間變得溫暖一些。
第一天她試過把空調調到三十幾度,以為溫度越高對他恢複情況越好,卻沒想到反而讓周蘭郁的情況加重,再試過幾次後,她發現二十五度是最适宜的溫度。
其間她還掰開過周蘭郁的嘴,将切好的生牛肉塞進他的嘴裏,可惜周蘭郁并沒有吃進去。
應付完陳文,鐘若甚至都沒怎麽關心餘江成自殺這件事的後續,一心只顧着照顧周蘭郁。
她不喜歡摸到昏迷中周蘭郁的身體,不管是哪一處都冰冷得吓人,摸不到一點生機。但很奇怪,即使是處在昏迷中,只要她把自己的手遞過去,周蘭郁就一定會緊緊握住,怎麽也不放開。
每到這時鐘若都會錯以為他在裝昏迷。
她現在的力氣比他大,只要她稍微用點力就能把周蘭郁緊握的手掙開,但鐘若還是沒有這麽做。
那是一種奇妙的通感,她好像能隐約感覺到周蘭郁的情感。
那種情感很難用言語描述出來,只能在她胸膛裏洶湧地奔騰,撞擊得她心髒都有些微微發疼。
“一定是因為你給我吃了你身體的一部分。”鐘若對着昏迷的他說,“你把我變成了怪物,我不允許你離開我,你的死,只有我能決定。”
她用力地回握住周蘭郁的手。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是“同類”了。
“周蘭郁,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恨過你……啊,不對,以前以為你是騙我錢和感情的小白臉的時候恨過,都怪你選了一張這麽好看的皮囊,讓我一看你就會變得不像是自己。真的好奇怪,我以前從不這樣,我都懷疑第一次見面你是不是對我催眠了,但應該不可能吧,那時候看樣子你還不打算和我繼續見面了。”
鐘若靠坐在床邊,不知怎地想和他說說話。
“我發你消息你還經常不及時回,那時候我心裏還有點失落,現在想想,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麽回?那些時間你說不定還吃了人……這樣一想真的好恐怖,不過最恐怖還是我自己,我現在居然一點也不怕你了,現在的我力氣比你大,我還比你聰明,你以後要是敢欺負我,我就把你身上的那些觸手一根根切下來,聽到沒有?”
周蘭郁昏迷着自然是沒有回答。
鐘若也不在意,繼續說着:“以後你肯定是不能吃人的,別忘了你現在懷着孩子……其實我還挺怕的,就怕生出不聽話的小怪物,要是他們也吃人該多恐怖啊。”
“……我在想,其實我該趁你現在最虛弱的時候把你殺掉的……但我已經辦不到了,周蘭郁,你把我變成‘怪物’了。”
“怪物就怪物吧。”她唇角牽出一絲笑,語氣悵然又帶了一絲解脫,“反正一切都過去了。”
……
周蘭郁醒來那天是早上,鐘若已經睡了過去。
她感覺唇上癢癢的,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地親她,她睜開眼就看見周蘭郁貼近的那張臉。
“你醒了?”
她一下坐了起來,眼裏是藏不住的驚喜。
周蘭郁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嘴角挂着笑,看上去比她還要高興,眼中的亮光似搖曳的焰光,“嗯,若若,我醒了。”
他不等鐘若說話,身體傾軋而來,連力道也是眷戀和欣喜,“若若,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蘭郁從未聽過鐘若對他說過這些話,即使是在昏迷中,身體冰冷得都難以動彈,他還是湧出了巨大的歡悅,他多麽想回應她,多麽想緊緊擁抱她。
在這些天昏迷的時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只有無邊無盡黑暗的深淵,周遭的海水無情地朝他擠壓而來,明明是從前早已習慣的環境,巨大的孤獨和恐懼卻穿胸而來,空洞得令他發寒。
他第一次覺得難以忍受,瘋狂地,不停地尋找着出路,希望見到光亮。
鐘若的話語就是在那時遙遙傳到他耳邊的。
他奮力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游去,幾乎是貪婪地想要聽她說更多,周圍的一切變得是那麽無所謂,他全身心只在乎一件事——他要見到她。
他的伴侶,他的若若。
翻湧的海水向後倒去,他奮力往上游,然後抓住了那只手。
鐘若雙手也一同圈住他的腰,“我差點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沒說出口,如果他真的醒不過來了,她說不定有一天會動手。
還好周蘭郁沒給她這個機會。
“我舍不得你。”
周蘭郁腦袋蹭着她的脖子,黏糊得舍不得放開。
兩人抱了好久,還是鐘若推開了他,“那你現在的傷?”
周蘭郁仿佛真的成了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全身上下都貼在她身上,“我沒事了。”
鐘若擡手撩起他的衣擺,周蘭郁勁瘦的腰腹平坦光滑,她用手丈量了一下,比以前瘦了些,肚子上的那口洞也沒留下任何痕跡。
周蘭郁任她動手,在鐘若手指掐上他的腰時,黑長的睫毛一顫,蒼白的面頰有了紅潤之色。
一根腕足悄然從他身後纏了上來,繞着鐘若的指尖打轉。
“你……”鐘若看清他的眼神,“別想東想西的了。”
腕足親昵粘膩地不肯離開。
她摸摸它,說:“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鐘若确定周蘭郁已經恢複,不過他到底有好幾日沒有進食,而且因為需要修複自己的身體,身體“耗能”嚴重,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恢複。
餘江成的案子和他自殺一事在鬧大一段時間後熱度也慢慢下來了,只不過與餘家有關的公司股票都大幅下跌,損失嚴重。
鐘若知道餘家哪怕知道不對勁也不會去報警,這事再鬧大,對餘家只會百害無一利。
至于那位陳警官……或許他會意識到世界上不是所有的謎團都是能找到真相的吧。
—
周蘭郁開始待在家養傷。
說是養傷也不太恰當,他身上的傷已經無恙,只是較之從前比較虛弱,不過因為已經辭職,他不用早出晚歸去上班,有很多閑暇的時間。
除了纏着鐘若,他的興趣再度轉移到了做飯上。
如今周蘭郁的廚藝已非從前可比,他的那個黑色筆記本已經寫了三之分二,厚厚半本以上的紙張在經過長期手指的翻找,邊緣透出被磨出的淺黃,如今又多出了幾頁新寫的菜譜。
【肥牛土豆拌飯
1.調醬汁:一勺料酒、兩勺生抽、一勺老抽、一勺蚝油、半勺白糖、少許黑胡椒(不足一克)
2.肥牛焯水撈出
3.土豆切成丁,油熱煎土豆至兩面金黃
4.倒入切好的蒜末和青紅椒炒香
5.倒入醬汁用小火煮十八分鐘收汁
6.盛飯将肥牛土豆倒入碗中
(若若這兩天很喜歡吃,可以多做,飯後再加一道甜點更好)】
鐘若确實對吃的有了以前所不可比的熱情,這可能是她産生變化的後遺症之一。
她的味覺并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沒有了一直緊緊伴随而來的壓力後,每日三餐成了她最期待的時間。
早上醒來,她窩在周蘭郁的懷裏,他的一只手環抱過她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後腦勺,那是一個充滿占有欲的姿勢。
鐘若醒來後,周蘭郁也會很快睜眼,他不會着急起床,睜眼的第一件事是低頭去吻鐘若的面頰。先從額頭,再到眉毛眼睛,慢慢下滑至兩片唇瓣。
輕輕柔柔的,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粘膩,代表着他下意識的親昵。
鐘若慢慢習慣,因為周蘭郁身上氣味好聞,一直帶着昨晚入睡前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即便是晨起,他的臉龐依舊光滑白皙,像是細膩的白釉。上唇淡粉的唇珠瑩亮飽滿,劃過她臉頰時帶來柔暖的觸感。
他唇下那顆小痣随着唇角的牽動而愈顯旖旎,像是羽毛搔過鐘若的心尖。
她放縱自己沉浸于周蘭郁給予她的誘惑中。
午後吃完飯,鐘若還是會去健身房繼續鍛煉,周蘭郁和她一起出門。他不鍛煉,于是就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看各種雜志等她,不到三天,申請來加好友的人快超過兩位數,連帶着鐘若都有一堆人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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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嫌煩,周蘭郁下次再來時就帶了帽子和口罩,不讓人窺見他長什麽樣。
教練知道她老公天天來等她,豎着大拇指對鐘若說:“你老公長這麽好看還這麽守男德,真是絕了。”
周蘭郁對其他人不茍言笑冷淡的樣子和對自己老婆的模樣完全形成了兩極,如今已經成了這家健身房員工的最熱衷的八卦。
甚至還有好些個新來的會員是因為他在這兒才來的。
鐘若完全不擔心這個。
她有時候在想,如果周蘭郁是個人類,她還能這樣放心他嗎?
不,肯定是不能的。
她了解自己,她總有一天會懷疑他,會惶惶不安,周蘭郁面對的誘惑太多,她不相信他會永遠守住本心。
但“周蘭郁”不一樣,他和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樣,經歷了這一切,只有他能給自己那份獨一無二的信任。
因為他們是“同類”。
見證了彼此無數秘密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