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師無涯的聘禮
韋南絮聽她說了好半天, 最終她自個兒去竈房取了碗菜羹,聽林媽媽說那是付彰平日夜裏最常吃的。
林媽媽因事被李媽媽叫走,韋南絮正欲回院, 卻見有一暗紅身影一晃而過, 只一瞬便消失在雪裏。
韋南絮對付宅并不熟悉, 這兩日韋南風身邊的人盯她盯得緊,縱使她想去前院也沒能逮着機會。
不過她并不着急,畢竟這些事還得慢慢籌謀。
韋南絮端着菜羹回棠院, 雀兒已在棠院等候多時,見着韋南絮回來, 忙不疊地上前。
“韋二姑娘, 這菜羹我也會做,你若喜歡吃,明日我做給你吃。”雀兒喜笑顏開, 順勢為她撐傘。
韋南絮道:“多謝你了,不過你教我做吧, 日後我走了,心裏也有個念頭。”
雀兒聽她說的可憐,便含笑應道。
——
白雪飄零, 檐下清白。
清秋正在房中溫書, 雲露匆匆進屋,四下張望過後,快步至清秋身邊, 目光焦急,胸脯還微微喘着氣。
“何事?”清秋放下手中《玉石錄》。
雲露輕喘口氣,眼神閃躲,又朝清秋挪了一小步。
“韋老太太去了。”雲露悄聲道。
“去了?”清秋一時未反應過來, 複又問道:“去哪兒了?”
雲露急道:“姑娘你這時候怎麽糊塗了,韋老太太逝世了。”
清秋愕然擡眸,拍案起身,“你說什麽?外祖母去世了?”
這樣大的事竟無一人來汴京來報,上京來的只韋南絮一人,韋老太太死了,韋南絮不在杭州盡孝,跑來汴京做什麽。
清秋心中有疑,不敢再讓這個姨母在汴京多留。
思及此,清秋正欲去正房尋韋南風,只萌生這個念頭,又迅速熄了下去。
韋老太太過身的消息恐怕只有杭州那邊的人曉得,遠在汴京的韋南風見着韋南絮,定然是覺得韋老太太安然無恙。
此事她該如何對韋南風說,又如何能将心思不明的姨母趕出去。
呂汀英尚未給她個準話,依照韋南絮的性子,她恐怕是要賴在付家。
從前韋老太太能為她在韋家撐腰,如今怕是在韋家待不下去,才轉頭來了汴京。
窗外冷風吹進卧房,清秋後背聲冷,擡頭朝雲露道:“綠柳如今還在二哥哥的院子裏,你去尋綠柳來,讓她在棠院多看着姨母些。”
付高越近來無事,綠柳應當也清閑。
清秋身邊貼心知事的女使統共也就雲露和綠柳,綠柳要跟着付高越去,清秋礙于情面不能阻攔,現今能派去棠院的人也只有她們二人。
雲露跟在她身邊許久,韋南絮已見過她,不能再用雲露。
只能暫且讓綠柳回來,等到韋南絮一走,她再将綠柳放回去。
聞言,雲露轉身出門,一路直奔,綠柳正瞧在院中打點,見雲露來,綠柳忙叫她坐,雲露無心就坐,忙将正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綠柳。
綠柳聽罷,問道:“是韋二姑娘來了?怪道呢,前些日子我瞧着有一人和夫人足有七分像,只是瞧得不真切。”
綠柳應下此事,轉頭吩咐院中女使近日改在院裏如何行事。
雲露只待了一會,但見綠柳在付高越院中頗有,心下生出幾分羨慕,往日裏她們的玩笑話竟成真了。
——
韋南絮成日在院中煮茶賞雪,閑時會去正房見韋南風,李媽媽不待見韋南絮,韋南絮心裏知道,也不多留。
正房裏韋南絮溫順垂首,韋南風捧着一盞熱茶,餘光掃向她,神色淡漠複雜。
聊過幾句閑話,韋南風便開口問:“南絮,母親還曾對你說過別的什麽話沒有?”
韋南絮溫聲道:“有的,母親留了我一封信,叫我到汴京帶給姐姐看,姐姐這幾日身子不适,我怕姐姐見了傷心,便想等姐姐好些了再拿出來。”
韋南風颔首,“辛苦了,我累了,南絮你回罷,汴京有趣的地方多,你若願意就叫清秋陪你四處走走。”
韋南絮點頭,但笑不語。
出正房時已近戌時,雪月交融,恰此時清秋去尋韋南風請安,二人迎面撞上。
韋南絮含笑道:“小侄女來得倒有些遲,既是去尋姐姐,我便不多打擾了。”
話落,韋南絮同綠柳一道離開正房,清秋見綠柳跟在她身邊,心中多了幾分安心。
縱使韋南絮在付家,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清秋打簾入內,韋南風打眼一瞧,問道:“這會怎麽來了?你姨母才剛走,你來得正巧呢,你姨母帶了些糕點來,你嘗嘗看。”
雲露接過李媽媽遞來的糕點,清秋無心在意那糕點,如今有一樁大事等着她告訴韋南風。
“母親…”清秋猶豫半晌,不敢直視韋南風。
清秋明白韋南風心中一直敬着韋老太太,這麽些年,韋南風雖不提,但她和李媽媽都看得出來。
先前她回杭州時,韋南風特地囑咐她回去看看韋老太太。
如今韋老太太過身,她這個做女兒的卻還被蒙在鼓裏,先前清秋瞞下杭州的事,便是不想叫她心裏難受。
說到底韋老太太是她的母親,韋南風自然在意。
韋南風見清秋神色郁郁,關切問道:“怎麽了清秋,是身子不适了?近來天寒,你不必每日都過來。”
清秋略微颔首,猶豫半晌,她還是未能開口。
恰此時外頭來人通禀,原是王夫人又送了禮品來,這會正在正堂坐着,韋南風聞言忙起身離開。
雲露疑道:“姑娘你為何不同夫人說,倘若夫人日後曉得了豈不難過。”
清秋垂首不語,她自然曉得韋南風會難過,只是她還未想好該如何開口。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清秋嘆道:“待母親忙完了,我再來尋她說說話。”
王夫人在正堂與韋南風說笑,因雪落個不停,韋南風留王夫人用飯,王夫人推辭一番,終是應了下來。
清秋候在正院,因房內悶熱,她出門去透氣,正瞧見着有人提着物件往外去。
天色已晚,已至亥時,那院外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外去。
清秋瞧不太真切,她正凝神看着,雲露忽從身後過來,“姑娘,觀墨送信來了,這兩日王郎君回府去了,說明日邀姑娘去游相國寺。”
語罷,雲露從懷裏取出信箋。
“你去回觀墨,告訴他明日不必叫王郎君過來,我們約在飛雲樓見。”清秋收回視線,那院外女使消失在雪色中。
前院一衆男仆跟在付彰身後,接連幾日,他都陪同太子處理政務,如今他得閑先行回宅,只留付遠衡在太子身邊。
說來奇怪,這幾日不止太子在忙政務,就連翰林院那邊的事務也多了起來。
官家病重,那兩位殿下鬥得不可開交,連帶着他們也沒些清閑日子,這倒罷了,只是那二大王盯得緊,付彰不敢明目張膽的向着誰,只一個勁地來回。
按理說,他本就該輔佐太子,只是二大王勢力龐雜,就是他有心站太子殿下,卻也不能做得太過明顯。
付彰兀自嘆氣,行至垂花門時,他朝裏頭望了眼,踟蹰半晌,他回了前院書房。
書房燈燭燃起,女使魚貫而入,幾人手捧白瓷玉盞。
“大人,夫人命我們送來的。”領頭的女使俏聲說道。
付彰手上一頓,覺那聲音有些熟悉,他仰頭看去,竟是韋南絮着女使衣裳進了屋。
韋南絮含羞垂首,衣着單薄,比旁的女使還清透些。
“都退下吧,你留下。”付彰沉聲道。
韋南絮餘光瞥見她們都已退下,忙上前去,繞過書案,俯身道:“付大人,令我想的好生辛苦,既是在豬兒巷裏見了我,為何不領我回來。”
付彰扶着圈椅,身子往後仰,冷道:“南絮,我只是見過你,除此之外,還有旁的事?”
韋南絮泫然欲泣,可憐道:“付大人也太冷心腸了,我是為見大人才上的汴京,這不是為了姐姐。”
付彰眸光一凜,起身推開韋南絮。
“你休要胡說。”付彰厲聲道,“我與你如今,再無旁的關系,當年之事皆已過去,我和南風将師家的聘禮都賠給你們,你還未我這兒作甚!”
十一年前,韋家因生意賠了錢,在錢塘江上丢了一批貨,那船上的玉石皆是從北方尋來的,韋家花重金才買,準備在杭州轉手,誰知江上風浪大起,玉石全都沉了。
那時付家正欲前往汴京赴任,韋南絮并未去求韋南風,而是轉頭去尋了付彰。
韋南絮以情意要挾,付彰原是因韋老太太接濟才科舉謀事,付彰擰不過韋南絮,可他哪有那麽多銀子,末了他動了師遠留給師無涯的部分遺産。
遺産之中的聘禮,被付彰挪給韋南絮,也是那一回韋家才堪堪保住家業。
師遠為師無涯留下的遺産之多,不輸國公府的聘禮,師家三子,只餘下師無涯,他的遺産是蕭稜和師遠積年所攢。
此事,韋南風并不曉得,後來是上了汴京,韋南風清點賬本才知少了一筆。
韋南風本欲将師家的聘禮退回,可卻少了一大半,事情敗露,付彰才向韋南風解釋,這一解釋叫韋南風與付彰徹底離心。
若不是因付彰用了師家的聘禮,她也不至于拖着這樁婚事,看着清秋為師無涯形銷骨立,傷心斷腸。
當年他的一念之差,引得清秋對師無涯情根深種,付彰本已攢下當年所給出的聘禮,若師無涯願意,他願意讓她娶付清歲,又或是履行婚約娶清秋。
可師無涯卻明晃晃地退婚,退婚倒也罷了,可他走前并未從付家帶走聘禮,師遠為他留下的遺産仍在韋南風手中。
此事久遠,若非韋南絮忽然出現在汴京,付彰早已将此事忘記,偏偏韋南絮還想以此要挾他。
見付彰久久不語,韋南絮站直身子,盯着付彰,眼神冷然,“付大人清高,許了我銀子又如何,大人不妨現在去瞧瞧我姐姐,現如今應該被氣得不輕吧。”
付彰倏然轉身,急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韋南絮昂首,勾唇輕笑,十分得意。
付彰與她對視一陣,不消片刻,付彰轉身出門,韋南絮揚聲喊道:“付彰!你當真心裏有她!她那樣蠢笨的人,竟然也會引得你動心。”
韋南絮氣急敗壞,恨恨出聲。
聞言,付彰腳下生風,快步往後院去。
——
綠柳替韋南絮送信去,李媽媽見是綠柳來,笑着迎她,綠柳四下張望,道:“這是韋二姑娘托我送來給夫人的。”
李媽媽接過信,笑道:“等雪停了再走不遲。”
綠柳搖頭,轉身就走,李媽媽目送她離開,只是她去的方向仿佛是杏院。
只剛送走綠柳,就見清秋與雲露一道來,清秋面色憔悴,眸光憂愁,似在為什麽事所擾。
“姑娘這回怎麽又來了,夫人都怪歇下了。”李媽媽道。
晚間清秋一直想着這事,早晚有一日韋南風會曉得韋老太太過世,她瞞着一日她和母親都痛苦一日,不如早些揭開,好讓這事早些過去。
韋老太太在杭州做得再不好,也是她的外祖母,生死大事瞞不得。
三人一道進屋,李媽媽捧着信交給韋南風,“夫人,這是韋二姑娘帶來的信。”
韋南風陪着王夫人說了好一陣話,這會神思疲倦,只掃了一眼那信,但那信上的字卻有些熟悉,韋南風一手扶額,一手接過信。
清秋眸光輕轉,輕咳一聲:“母親,我有事與你說。”
韋南風右眼皮直跳,倏然醒神,心覺不妙,她沉聲道:“何事,可別吓我。”
話落,房內靜了半晌,只餘燭光飄搖,以及屋外的雪塌聲。
韋南風将信拿在手中端詳,上頭的字是韋老太太寫的,她與韋南絮的字都是韋老太太所教,只是她寫得不好,沒有韋老太太的神韻。
韋南風不急着拆開信,只等清秋先将事說出來。
清秋嘆道:“母親,外祖母——”
“走水了!走水!夫人夫人!自杏院燒起!連帶着前院書房都跟着遭殃了!”
話音甫落,幾人登時起身,韋南風手中緊着信,拉着清秋出去。
小青急得雙眼通紅,喘着粗氣道:“姑娘,夫人,走水了,杏院燒起來了。”
清秋心道不好,正欲回院時,卻見付彰風塵仆仆,快步趕來,他發間沾雪,未披衣,便匆匆趕來。
恰此時,韋南絮跟在他身後款款而來,她衣裳單薄,穿着付宅女使的衣裳。
雪夜寒氣漸重,清秋心頭陡然,她轉身朝雲露道:“回杏院,瞳瞳在,快去!”
言罷,雲露快步往杏院趕。
“父親,你怎麽來了。”清秋進屋取了件青色大氅,披在付彰肩頭。
付彰眼中有淚,目光落在韋南風身上,韋南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眉頭輕蹙。
“南風,你可還好?”付彰輕聲問道。
韋南風被問得茫然,她狐疑道:“有什麽不好的。”
清秋扶着付彰至涼亭下,韋南絮站在院中,仍由大雪落在她身上,院中石燈翩然,澄明的光線照着她眼中的幾分癡意。
她在雪中似有些得意,又似可憐,種種神态交織在一起,顯得她格外怪異。
清秋眉心緊蹙,她這個姨母是溫柔的,那溫柔的皮囊下卻在吐着蛇信子,韋南絮微微昂首,脊背挺得僵直,猶如高傲的仕女。
“姐姐,怎麽還沒把信拆了看?”韋南絮眉梢輕挑,眼中帶些輕狂的笑意。
聞言,韋南風知她心有怨怼,可卻不曉得她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韋南絮在雪中翩然行走,霜雪似乎攔不住她輕盈的身姿,她繞着正房走了一圈,最終停在正房雕花木門前,她徑直蹲坐在地上,饒有興致地看着韋南風。
見她這副模樣,韋南風心覺不妙,忙拆開信,付彰擡手扶着韋南風,韋南風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
清秋大抵猜到那信裏會有什麽,看來她不用說了。
李媽媽朝小青使眼色,命她幾人去将韋南絮捉住,韋南絮見她們靠近,冷然出聲:“別過來,你們要過來我就燒了母親留給姐姐的信。”
韋南絮得意道:“姐姐,母親為你留了兩封信,姐姐手上的是一封,我手上的是另一封,姐姐應該不想我燒了吧。”
李媽媽只得收手,小青等人候在雪中。
韋南風展開信箋,密密麻麻的小字,韋南風一目十行,臨到落款時,已淚流滿面。
清秋眼底含淚,緊緊扶着韋南風,溫聲道:“母親,外祖母年事已高,母親節哀罷。”
付彰聞言,心頭一震,輕拍她的後背,滿目擔憂。
韋南風雙手顫抖,信箋從手裏滑落,清秋順勢撿起信箋,堪堪掃了一眼,上頭無一不在斥責韋南風不孝不義,臨到最後一句還是韋老太太恨當初生下她。
韋南風捶胸頓足,掩面痛哭,只覺心頭有萬千隕石壓着。
“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母親在世時偏心你,如今過世了還要叫我為你鋪路。”韋南風掙開付彰和清秋的攙扶。
“你要什麽!把另一封信給我!”韋南絮顫抖着手,指着她道,“把母親的信還我!你這一生誰不順着你,到頭來你要求我什麽,我都應你!”
韋南絮把玩手上信箋,唇畔含笑,道:“好姐姐,我要姐夫娶我,你也應我?”
付彰呵道:“休要胡說!”
韋南絮緩緩起身,往正房裏頭去,她站在門檻前,揚唇道:“小侄女,你雖知道些什麽,可也不全知道吧,像你這樣的小姑娘,以為能從我手中逃過一次,就能回回都逃?”
清秋眉頭深蹙,韋南絮話中有話,可她卻參不明白。
韋南絮倚在門邊,緩聲道:“你的父親和你的母親,做了一件你不曉得的事,小侄女,我當時在杭州見到的那人,不是什麽啞奴,而是你的未婚夫,師家三郎師無涯吧。”
付彰側目看向清秋,韋南風因心頭哀恸,一時未能反應過來她将要說什麽。
“欸…可憐的小侄女,求而不得,是什麽滋味?”韋南絮笑道,“師三郎喜歡你姐姐,故而厭惡你,你卻為他幾度自戕,小侄女你也太沒骨氣了,可憐你未婚夫的聘禮都不曾見過吧。”
此話剛落,呂汀英和付遠衡急急趕來,見着韋南絮在正房前從容淡然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驚。
呂汀英行至清秋身側,低聲道:“是綠柳放的火,人已經不見了,火勢大,杏院怕是……為難了。”
付遠衡快步上前,扶住韋氏,“母親,別傷着自個兒的身子。”
“什麽聘禮?”清秋疑道。
此話一出,韋南風忽地回神,朝韋南絮吼道:“你胡扯些什麽!韋南絮你把母親的還我,我風風光光的送你回杭州。”
清秋目光微滞,複又再問了一遍。
“是什麽聘禮?母親,為何我從來不知師無涯的聘禮。”
韋南風定了定神,目光閃躲,“別聽你姨母胡說,根本沒有什麽聘禮,師無涯從不曾下聘,就是有也早退回去了。”
“小侄女,你父親待我才是情深意重,将師三郎給你的聘禮勻了些給我,多謝了。”韋南絮臉色僵白,面上笑容詭異。
在付宅的這幾日,韋南絮早已将清秋與師無涯的事打探清楚,而那新來看守她的綠柳,原以為是個難啃的,誰知她三言兩語,就套出了話。
韋南風在汴京風生水起,她卻在杭州過着守活寡的日子,更何況韋南風的親事原本是她的!
是她不要的,憑什麽這些年韋南風可以做官眷,而她要在杭州守着老太太過日子。
“姐姐!你縱有千般好,萬般好,也不過是我施舍給你的,母親死了!母親死了!”韋南絮仰天大笑,眼角擠出生澀的眼淚。
她恨韋南風,她明明愚笨,明明樣貌不如她,樣樣都不如她,憑什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富貴名聲。
韋南絮帶着信往正房裏去,她捧起一豆燈火,倒下燈油,倒完一盞又一盞。
“姐姐,我恨你!”
恨母親到死都惦念你!
韋南絮将手中的信點燃,旋即關上房門,讓火星點燃地上的燈油。
月影綽綽,風聲簌簌,正房火勢漸重,猶如長夜之中的一盞明燈。
李媽媽并小青連忙上前去推門,呂汀英和付遠衡尋人來撲火,韋南風快步至房門前,付遠衡見狀不敢離開。
付彰攔下韋南風,清秋在旁勸道:“母親,姨母自作孽,何苦要去尋她。”
付遠衡攙扶着她,憂道:“母親,聽清秋的,不必為了姨母搭上自己的性命。”
韋南風兀自搖頭,淚如雨下,白雪飄在她的脖頸,沁入肌膚,冷得打抖。
“母親的信,母親的信……”
韋南風猝然阖目,只一瞬,她暈倒過去。
付彰抱起韋南風,付遠衡跟着付彰一道離開正房,只餘清秋還在雪中觀火。
火焰高漲,澄明透徹的火光照徹長夜,橫梁坍塌,灰燼随濃煙升起。
清秋能感受到火焰撲面的些許灼熱,也能明白韋南絮一早就準備要燒死自己,她燒死的不僅是她,還有韋南風對韋老太太的念想。
韋南絮手中的那封信,會是韋南風心頭的刺,此後的長夜,韋南風會時不時的想起。
可韋南絮什麽都擁有,有韋老太太的偏愛,有家産在手,為何要尋短見。
清秋心中茫然,怔怔地看着她燒死了自己。
——
子夜時分,清秋攏上披風,提燈出府,雲露跟在清秋身後,眼底含淚。
清秋喊她回杏院時,瞳瞳已經不見了,那時院中起火,根本無人敢往屋裏去。
如今瞳瞳極有可能被燒死,可清秋不願信,當下只有找到綠柳,才能知道瞳瞳究竟在哪。
她原本想将綠柳放在韋南絮身邊做眼線,誰知竟被反将一軍,如今倒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姑娘,這會怎麽可能找得到,夜又深了。”雲露泣聲道。
清秋眸光一寒,冷聲道:“我一個人找,你回府裏去,綠柳是從杭州來的,離了付家舉目無親,她能去哪兒。”
“你不必跟着我,替我去照顧母親,瞳瞳不能丢…”清秋低聲說着,轉頭往西大街各處去尋。
綠柳在汴京無依靠,可這也就意味着綠柳會藏在任何一個角落。
清秋明白找到綠柳的機會渺茫,如今只能借他人的手,清秋轉身喊住雲露。
“雲露,你去尋觀墨,把此事告訴王郎君。”
聞言,雲露忙往馬行街去,只剛踏出一步,清秋便跟上她,“我們一起。”
馬行街多是顯赫人家,國公府和将軍府都在那一條,她命雲露去尋國公府,清秋轉頭去了将軍府。
皎月明明,輕盈白雪覆在石獅上,将軍府前挂着兩盞燈籠。
清秋立在将軍府門前,并未輕易敲門。
她和師無涯已有半月未見,上回相國寺之後,師無涯未來找過她,她也不想見他,可如今為了瞳瞳,她不得不多找些人。
“叩叩叩——”
須臾,有人推開門。
“誰啊?”
開門之人揉着惺忪的眼,定眼一瞧,不由得一驚。
将軍府上從未來過女子,小厮道:“娘子來府上有何事?可有帖子,又或是将軍的信物。”
清秋連連搖頭,凝眉道:“我來見他有事,勞煩你告知他。”
“想要見将軍的人多了,娘子還是有了帖子再來吧。”小厮恹恹道。
小厮正欲關門,豈料清秋伸手攔着,“勞你替我去傳句話,只一句話。”
語罷,清秋摘下手镯,遞給他,目光懇切。
“你告訴師将軍,杭州舊宅仍在,從未變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