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不僅是古府,便是整個易州城,有關古緋是個妖孽的傳言仿佛一夜之間便家喻戶曉,本來古家嗜酒如命的古二爺那晚上突然帶回一私生女這樣不光彩的事,已經在易州傳的沸沸揚揚了,現今,這私生女還是不祥之人,進門的半月,不僅古家墨坊出事,大爺古仲還一病不起,就是那等雞毛蒜皮沒影的髒水都潑到古緋身上,只差沒将她綁起來活活燒死才算了事。

大夫人崔氏為了古家安寧,好吃好喝的将那道人供在府裏,美名其曰壓煞,只待一尋到合适的去處,便欲将古緋送出去。

古緋按兵不動,她該吃便吃該睡便睡,安心養着腿傷,倒是沒幾天,丹青卻跑回來了,她面頰帶紅腫,好生狼狽的模樣。

古緋也不多問,和苦媽對視一眼,這種時候所有的人都恨不得避青墨院遠遠的,唯有丹青,反而湊上來,其中的深意還真值得好生玩味一番。

整個青墨院像是又回到了從前,丹青和苦媽兩人伺候古緋,旁的下人是一個沒有,也沒有人再來青墨院。

終于,三日之後的正午,段老婆子氣昂昂地領着一幹婢女護衛沖到青墨院,進來就頤指氣使,讓婢女進屋搬東西,但凡是古緋用過的,一張椅子都要當場劈了。

丹青敢怒不敢言,瞧着古緋衣物被扔出來,氣的差點沒哭出來,她為古緋推着輪椅,站在院中角落,不敢上前,擡頭想尋苦媽,這會卻不見苦媽半個影子。

“姑娘,他們怎麽能這樣……姑娘明明就是好生生的人……”丹青咬着唇,聲音帶不忿。

古緋面色平靜,她看着段老婆子像只扯高氣揚的公雞一般,漫不經心的就道,“不平什麽,這會他們怎麽将東西搬出來的,一會就還怎麽給我搬進去。”

丹青不明白這話是何意,她低頭看着古緋眉目間的冷靜安寧,出奇的,心一瞬就定了。

段老婆子自然是聽到了古緋的話,她捏着繡花帕子,挺胸擡頭靠近幾步,很是輕蔑的對古緋啐了口,“哼,那日老身便說過,這古家姑娘的名頭豈是那麽好擔當的,好吃好喝養了你半月,也算仁至義盡了,今日便将姑娘請至城外庵堂,馬車都在府門外備着了,莫要再賴上古家!”

古緋看都不看她一眼,垂眼彈了彈裙裾上不存在的灰塵,對丹青道,“狗仗人勢就是這般,丹青可是學到了?風水輪流轉,他日,姑娘我一人得道,你便可如此耀武揚威一把。”

丹青忍不住撲哧就笑了。

段老婆子臉色一沉,明顯的法令紋深刻而僵硬,她指着古緋座下的輪椅就對邊上的婢女吩咐道,“這輪椅也是古家之物,給老身一并劈了當柴燒,省的沾染上了晦氣。”

聽聞這話,古緋嘴角微勾,浮起冰淩厲色,丹青雙臂一張,站到古緋面前以身相護。

旁的兩名婢女猶豫不定,左右看了看,只得上前動手。

“走開,別過來!”丹青低吼,她背對着古緋,眸色變幻不定地看着段老婆子。

段老婆子只連連冷笑,她厲聲催促,“還愣着幹什麽,莫不是還怕一個廢人不成?她就是個不詳的妖孽,今日不将之逐出古府,明日便是害了老爺夫人!”

誰也沒見,被丹青擋着的古緋聽了這話,眼梢的笑靥越發甜膩如蜜毒,她手擱在膝蓋上,指腹沿着裙裾衣料的紋路一圈又一圈的劃過。

一直到第三圈的時候,她手一頓,就聞有婢女提着裙擺闖進青墨院大喊着沖段老婆子道,“段媽媽,段媽媽,大事不好了,大夫人出事……大夫人有請……”

許是見着院中旁人頗多,那婢女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話給吞了下去,改為有請,神色焦急非常。

段老婆子當即面色一凜,她恨恨剜了古緋眼,想吩咐人接着搬空青墨院,可那婢女沒給她機會,傾身在她耳邊嘀咕幾句,驚的段老婆子臉色大變,遂沒空再理古緋,轉身拉着那婢女幾乎是小跑着往大房那邊去。

剩下的護衛和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還要不要繼續拾掇青墨院。

杏眼一彎,掩藏惡意,古緋就笑了,“推我過去大房瞧瞧。”

丹青一愣,應了聲,有點反應不過來,略帶慌忙地推着輪椅,跟着去往大房。

正主都走了,沒個示下,婢女也就先散了,有那等好事嘴碎的,交頭接耳,湊堆打聽起來。

5、半老徐娘的風味(修)

更新時間2014-6-4 10:45:36 字數:2115

古家大夫人崔氏,出身書香門第,祖上也是有過簪纓之士的,下嫁給古仲為妻,骨子裏對這種行商家族本就帶着潛藏的輕賤,只是古仲向來待她體貼,房中更是顧全她的臉面,未曾擡過姨娘妾室,這也是崔氏治家最為自傲的地方,她自己也争氣,接連為古仲誕下一兒兩女。

她向來覺得,家事和美,說的便是她這樣的情形,當然如若古家二房能不時不時就蹦跶一下,就更安樂了。

最近讓她糟心的莫過于二爺古将帶回來的“私生女”,偏生這關頭,古家墨坊還出了墨丸受潮生黴一事,大爺古仲一病,所有的事都壓在她肩上,每每這種時候,她就對小叔子的游手好閑埋怨起來。

這都十幾年過去,即便對發妻有再深厚的感情,死人總歸是死人,哪能同活人相比,可她那二叔倒好,人不怎麽樣,還就長了顆情種的心,幾十年如一日的嗜酒,不理事不說,便是連自己親生女兒也不過問,如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古家還養得起幾個閑人,可千不該萬不該還帶個私生女回來。

十五年都可以不過問,臨到頭還裝什麽慈父,将人接回來最後還不是她來善後。

善後都好說,這樣的事她也不是沒做過,但今年十月,便是她大女兒古婉婷的嫁期,二女兒古婉秀也到該擇親的年紀,古家出了私生女這樣的污點,在這易州,哪家還敢輕易上門說親。

自然,無論如何,她都不容許古家門風有損。

崔氏頭疼地想着這些,她差婢女撿好菜好酒的裝了一食盒,然後與幾日前請回的那道人院子送去。

沉吟半晌,她還是覺不放心,雖然段老婆子領着人去青墨院了,可這道人這邊,她還是認為多給些銀子的好。

她思付着,遂決定親自走一趟,當即領着婢女一道過去。

道人住的院子,挨着北邊,剛好位于外院和內院之間,崔氏氣定神閑地朝身邊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婢女将食盒換了個手,輕叩房門喚道,“大師,膳食來了,可是要送進來?”

房間裏沒聲音,婢女又敲了敲門,重複喊了幾聲。

崔氏細眉一皺,上前一步就拍門,“大師,大師,小婦人有事請教。”

這時,只聽得房間裏傳來咚的悶響,可卻依然沒有人聲。

崔氏推了推門,門後落了栓,紋絲不動,她退後一步,示意婢女撞門。

婢女将食盒放地上,提起裙擺,往後退了幾步,一個箭步沖上去,哪想,那門卻在這當吱嘎一聲就開了,婢女不妨,停不住腳,沖進了開門來的道人懷裏。

道人抱着人就不撒手,嘿嘿笑了聲,面帶紅光,湊到婢女白皙的脖頸間啃了幾口,那手還上下摸着,好生下流。

崔氏目瞪口呆,那婢女一時半會也沒反應過來。

“老道今日就要鐵樹開花,”道人說着,眯着眼睛看了看站門外的崔氏,咧嘴目帶yin邪,還向崔氏伸手,“半老徐娘也自有一番風味……”

“大膽!”崔氏情不自禁後退,她臉色青白,色厲內荏的喝出聲。

那婢女終于回過神來,放聲尖叫,“啊……放開我……放開……”

低頭就是一口咬在道人肩上,道人吃痛,反手一耳光将婢女扇到在地,末了還踹上幾腳,見那婢女沒反抗之力後,撲的上去就撕扯婢女衣裙。

婢女哭喊着朝崔氏伸手求救,崔氏轉身就往外跑,“來人,快來人,将那道人給我打殺了!”

适才有護衛聞訊而來,将發了癫瘋般的道人拉扯開,那婢女衣裳已經被撕扯開大半,哭哭啼啼的不成樣子。

崔氏氣的渾身發抖,她一想着剛才要是自己闖進去,這會被輕薄的便是自己,心裏就一陣後怕,越發的地對那道人發起狠來,“打,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扔亂墳崗喂狗去!”

那道人被護衛毫不留情地打了幾棒子,當即暈死過去,又被人用冷水潑醒,這會才轉念清醒過來,朝着崔氏哀嚎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小的失心瘋了才……”

崔氏哪裏會聽,只一個勁的讓護衛好生教訓道人一番。

段老婆子趕過來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她吃驚之下只得勸慰崔氏息怒,“夫人,教訓就是了,小心出了人命官司,不值當。”

崔氏正在氣頭上,段老婆子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她便想起這道人還是段老婆子介紹進府的,心火更盛,“你找的都是些什麽人,傳出去,我古家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段老婆子恹恹的不敢反駁,可随後跟來的古緋卻大聲開口了,“這不是大伯母請來給府裏作法驅魔除妖的高人麽?怎的,誰那麽大的膽子連高人都敢杖責?”

一番話,說的好不譏諷,崔氏回身,便見面若白玉的女子坐在木制輪椅上,小而尖的下颌微揚,分明是坐着矮人一截,可上挑的杏眼眉梢,渾身的氣勢倒叫人覺得是在睥睨蒼生。

古緋第一次見到崔氏,在如此的情形下。

整個場中安靜無聲,所有的下人看看崔氏又看看古緋,莫名覺得被攪入了一場看不見硝煙的争鬥。

這時候道人小聲**的聲音格外刺耳,古緋示意丹青推她至道人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就道,“大師,莫不是也被我這不祥之人給染上了晦氣,才招致了這樣的大禍?”

道人自是不敢多聲張,他偷偷看了段老婆子一眼,畏縮着低頭不語。

古緋心頭明白幾分,她的目光在那衣衫不整的婢女身上掃了圈,後輕飄飄地從一護衛手中奪過棍棒,三尺來長手腕粗細的棍棒在她恍若無物。

所有人不知她要幹什麽的當,她舉起棍棒,呼啦一下砸在道人背脊,直将人打翻在地起不來,緊接着便是第二棒第三棒……

一直到那道人口中吐血,連讨饒都做不到,古緋才喘着氣扔了那棒子。

她靠在冰涼的輪椅背上,眼瞳黑若寶石,厲聲問道,“誰給你的天大膽子?污蔑我古家壞我門風不說,竟還敢企圖對我大伯母不軌,打死都不足惜!”

(阿姽有話說:章節名帶修字的,便是已經修改好的章節,這幾天阿姽會日更萬字将字數補起來,建議親們晚上23點過來。)

6、骨頭硬還是嘴硬(修)

更新時間2014-6-4 13:45:28 字數:2185

古緋的狠厲震懾了所有的人。

誰能想到那麽瘦弱纖細的女子,況且還坐在輪椅上形同廢人,動起手來,卻這樣狠。

崔氏只覺背脊生寒,她看着古緋的目光剎那就起了變化。

古緋恍若未覺,她彎下腰,看着還有進氣的道人,就威脅道,“不說沒關系,等進了府衙,有的是法子讓你乖乖說出來。”

她的聲音不大,可也不小,恰好在場所有的人都能聽到,起身之時,古緋還頗有深意地看了段老婆子一眼。

那雙黑白反差太大的眸子,直看的段婆子身子一顫。

崔氏定了定神,她輕咳一聲,引的所有人注意後道,“小五,何須動手,你身子骨不好,要有個閃失,伯母可是會心疼的。”

說着,崔氏上前,狀若親昵地為古緋理了理搭膝蓋滑落的披風,那模樣,哪裏像是第一次見面有半點生疏的。

古緋也是笑,笑意未達眼底帶着冷意,“這厮着實可惡,定是以為伯母心軟和善,才敢招搖撞騙上咱們古家,指不定是哪家嫉恨大伯父行商有道,見不得咱們古家蒸蒸日上,才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污蔑。”

古緋一口一個“咱們古家”,直讓崔氏覺得膈應,偏生她還不能反駁什麽,古緋的說法,便已經是臺階了,她也只好順勢而為。

“我怎沒想到,哎,都怪我……”崔氏接下話頭,保養得當,膚白細膩的面容上就起懊惱,“你大伯一病不起,我哪裏還有章法……”

古緋心頭冷笑,今日一見這崔氏,果然慣是會裝模作樣的,她也不逞多讓,端着架子陪崔氏唱這一出戲,惡狠狠地朝地上暈迷的道人啐了口,“那今日定不能放過這惡道,嚴刑拷打,也要他說個一二三出來。”

聞言,崔氏心頭一跳,段老婆子在旁邊以袖掩着,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擺。

崔氏面容僵硬地扯出笑,“你還是深閨清白姑娘家,嚴刑拷打這樣的事,怎能讓你出手,省的平白壞了名聲。”

說着,她轉頭就對護衛令道,“給我押下去,嚴加看管,過幾日再行發落!”

古緋勾唇點笑,白玉般清透臉上映着潛藏的譏诮,她自己轉動輪椅,攔了那兩護衛的路,“大伯母總得看看人是不是還活着,要是押下去,保不準一口氣沒提上來,沾染上人命,再多的理都說不清。”

這話讓崔氏臉色瞬間冷了,她盯着古緋,抿唇不言。

古緋輕笑出聲,嘴角笑意加深,她想也不想冷喝一聲,“苦媽,給我潑醒了!”

“是,姑娘!”不知從何處蹿出來的苦媽,似乎早準備好的模樣,提着桶冰涼的井水,嘩啦傾倒在昏迷的道人身上。

丹青一愣,她怔忡看着苦媽,想不明白剛才突然不見人影,這會又突然出現的苦媽幹什麽去了,甚至還備好了井水,說沒預謀都沒人相信。

下意識,她看了崔氏一眼,恰好崔氏也看過來,兩人對視,丹青隐晦地搖搖頭。

“哎喲……”道人**着轉醒過來,擡眼便見着古緋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一個激靈想爬起來,苦媽眼疾手快,手中木桶一甩,惡意地砸在道人雙腿上。

“啊……”道人慘叫出聲,簡直覺得生不如死。

古緋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厲聲追問道,“行騙到古家來了,說,背後都是何人支使?”

見那道人咬牙不吭聲,古緋指尖輕敲輪椅扶手,繼續道,“說了興許還能饒你一命,若不說,見着這些護衛了,我便讓他們人手一棍子,專撿不致命的地兒狠狠的打,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嘴硬!”

道人瑟縮了下,身上混着污泥,又有暗色鮮血滴落,趴在地上撐起點身,喘息半晌才吐出話來,“我……說……我說……”

誰也沒見崔氏眸色閃了下,她猛地伸手一推段老婆子。

段老婆子福至心靈,她大叫一聲沖上去,擡腳就是幾下踹在道人身上,還專挑致人昏迷的部位,末了罵道,“該死的潑皮無賴,竟敢騙老身,我打死你這惡道,免得再行禍害之事……”

古緋也不攔,她整暇以待看着段老婆子将道人又打至昏迷,裝腔作勢的實在滑稽。

見道人再說不出半個字,段老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崔氏面前,動手啪啪地扇着自己的臉,還朝崔氏讨饒道,“是老奴有眼無珠,誤信小人,夫人念在老奴伺候您一場,饒了老奴這一次吧……”

崔氏動容,眉目有掙紮的凄苦神色,她見段老婆子面頰紅腫,就欲伸手将人扶将起來,哪想——

“我還當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原來是伯母身邊的段媽媽,”古緋不鹹不淡地開口了,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仿若誰都沒放在眼裏,“段媽媽,聽聞你也是府中老人,怎做下這種吃裏爬外的事來,當伯母性子綿軟好欺瞞不成?”

崔氏一驚,伸到半途的手頓了下,轉了個彎,從袖中摸出帕子揩眼角來。

段老婆子看着古緋咬牙切齒,知曉今日之事古怪的很,分明都要将古緋趕出古府了,偏生在關鍵之時出了這樣的變故,且這招一出便沖着崔氏來的。

她嘲諷冷笑,直起身來,“老奴不知五姑娘在說什麽,府中最近禍事不斷,老奴便給夫人介紹了這個道人壓煞,誰知這道人竟是那等奸邪小人,老奴錯便錯在識人不清,又哪裏來五姑娘說的吃裏爬外。”

段老婆子卻是咬死不承認古緋扣下的罪名。

“有沒有做過,自然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古緋聲若冰渣迸裂,帶着不容置啄,“大伯母,涉及咱們古家的生死存亡,阿緋覺得還是讓大伯定奪來的好。”

最後這一句話,卻是對着崔氏說的。

崔氏幾乎将手裏的帕子給攪爛了,可她卻不得不揚起笑臉贊同古緋的話,“大善,定是要你大伯來查明此事。”

卻是半點不說古緋之前被污蔑一事。

古緋聽聞,當即杏眼彎彎,揚起笑靥,甜膩如糖,“大伯母也這麽認為那便再好不過,恰好阿緋剛才已經差人去請大伯了。”

7、苦媽還是高手(修)

更新時間2014-6-4 15:54:56 字數:2036

大爺古仲确實是病了,可也還沒到卧榻不起的地步。

他過來的時候,面有潮紅,輕微咳嗽,而最古怪的居然是二爺古将攙着他一道過來的。

崔氏有苦說不出,她橫了古緋一眼,站到大爺古仲身後,不再多說什麽。

段老婆子渾身發抖,她深知這事鬧到大爺面前,那便是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大爺古仲銳利的目光一掃全場,帶着不怒而威的架勢指着那道人開口道,“誰能跟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古緋眉梢一挑,傳言她是不祥之人這事早鬧得不止古府就是易州城都衆人皆知,她就不信古仲半點風聲都沒聽聞。

這等事輪不到她開口,她閑适地靠在輪椅背上,好生打量古仲古将兩兄弟,這古家的人她還沒見過幾個。

段老婆子哭喊出聲,不停磕頭告饒,“大爺明鑒,老奴也是一心為府裏着想,這府中生了妖孽不得安生,遂才請的高人作法,可是不曾想誤聽小人讒言,有眼無珠,引了惡道進門,請大爺看在老奴多年照顧夫人的份上,饒了老奴這一回吧。”

古仲怒不可止,他指着段老婆子,手都在發抖,實在氣不過,擡起一腳将人踹翻在地,“好個仗勢欺人的惡奴,我古家生了妖孽?青天白日,我倒要看看是哪裏來的妖孽!”

“大爺饒命,老奴再不敢了……”段老婆子順勢抱着大爺古仲的腿,發髻散了,衣衫淩亂,狼狽非常。

古緋冷眼看着,冷笑哼了聲,她視線落在二爺古将身上,虛眯着眼,看不清半點瞳色。

許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古将一轉頭,回視古緋,下颌有橫肉的臉上并無多少表情,他甚至連笑都懶得。

古緋對古家這幾位都心裏有數了,她才點點頭對苦媽使了個眼色。

苦媽當前一步站出來,蠟黃的臉上滿是肅穆的神色,“大爺,二爺,我家姑娘名聲是已經被敗壞出去了,這老奴好生可惡,早間還帶人去青墨院要将姑娘趕出古府,說姑娘是不祥之人,省的連累了這府門……”

說到這,苦媽口吻頓了頓,伸手斂了下鬓角銀白細發,不無嘆息的道,“本來前幾日姑娘知曉府裏墨坊倉庫那邊的墨丸受潮長黴一事,都還在同老奴說,若實在府裏撐不下去了,她從前與大京百年制墨世家墨家有露水之緣,興許還能想想辦法捎帶挽救。”

“如此看來,是不需要了,東西老奴都拾掇妥當了,這半月有餘,老奴代姑娘謝過大爺二爺的收容之恩,他日山水再相逢。”

苦媽說完這話,當即轉身推着古緋輪椅就要往外走。

從頭至尾,古緋垂着頭,不發一言,剔透白玉的臉上那沒表情的清冷,叫人看的難受。

大爺古仲早在苦媽那句“大京墨家”之時,便呆了呆,他下意識看向古将,見他也皺着眉頭一臉疑惑的神色,當即便道,“等等,緋丫,你這是要作甚?既然回了古家,這裏便是你的家了,你的父親姊妹俱在,你又要往哪裏去?”

不管真假,本着行商之人的精明,古仲一開口就挽留古緋。

古緋撇開頭,她聲音低緩的回道,“阿緋是不祥之人,不想給府裏帶來……”

“說什麽胡話!”然她話還未完,就被古仲打斷,“都是那刁奴惹出來的禍端,大伯今個就處置了她,權當給你出氣。”

說着,古仲當真朝一邊的護衛下令道,“來人,給我拖下去,杖責三十,死活不論!”

“大爺,饒命,夫人,饒命啊……”段老婆子被吓的肝膽欲裂,伸手向崔氏呼救,奈何掙脫不過護衛,兩三下就被拖着往外面去。

崔氏面色發白,眸帶悲切,段老婆子之于她,那是有一口哺奶之恩,這些年更是她的左膀右臂,她唇張了張,就想跟古仲求情。

哪想,古仲不給她這個機會,“夫人,你還是性子太軟,你掌管府中中饋,需得以嚴苛相待,方能不出差錯。”

聽聞這樣的話,崔氏只覺人天旋地轉,可她只得點頭應允道,“是,我記下了。”

古仲欣慰地撫着颌下幾髯美須,那張威嚴的國字臉看着古緋的時候居然帶上了笑意,“緋丫,可是覺舒心了?趕緊回去吧,出來這麽久,你身子骨還沒大好,受了風寒可不好。”

旁人不知,還當古仲才是古緋的慈父。

古緋點點頭,又對二爺古将喚了聲,“父親,阿緋很開心能回來。”

這句話莫名,知其意的也不過兩三人,古将自然是其中之一,他臉沿線條緊繃,豆大的眼中閃過精光又飛快不見,“嗯。”

卻是不冷不熱的應了聲。

如此古緋便示意苦媽推着她回青墨院,留下古家一幹人等,也不去管旁的人是何眼色。

眼見古緋離開,丹青低着頭趕緊跟上。

苦媽眼梢一瞟,笑着就對趕上來的丹青道,“丹青,姑娘那些被扔出來的衣裳估計是不能穿了,你去瞧瞧府裏繡娘那邊可有現成的。”

丹青擡頭,抿唇淡笑的應了。

支開丹青,古緋揚了下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苦媽,“苦媽,那道人是何故?怎大白天就發瘋了?”

苦媽嘴角暗影高深莫測,她低頭湊到古緋耳邊就道,“江湖上的一些小玩意,老身給那道人用了點,效果不錯。”

古緋了然,随即她又道,“如此看來,苦媽還是深藏不露的拳腳高手來着?”

苦媽也沒否認,她只笑笑,知道古緋疑心重,很多事說的多,不如她日後做給她瞧。

且說大爺古仲瞧着古緋走的不見,他表情倏地冷了下來,一揮袖,讓人将那道人擡下去,遣退所有人後,他當先第一句話不是呵斥崔氏,而是揚手一巴掌扇到二爺古将臉上,并道,“哼,你帶回來的好女兒!”

古将身形比古仲矮,也更胖一些,幾乎是剎那,他長有橫肉的臉上就起五個指頭印,鮮紅欲滴,像被烙鐵灼燙的般。

他只動了動唇,吐出口血水,神色不明地看了古仲一眼,轉身就走。

8、罵人不罵娘(修)

更新時間2014-6-5 22:26:03 字數:2142

青墨院自那日過後又清淨了下來,有關古緋的謠言,漸漸便沒人在說起了,可明顯旁的人沒事也不愛往青墨院來,即便有事,婢女也是來去匆匆半點都不停留。

沒過幾日,古緋便聽聞崔氏繼大爺古仲之後,接連病倒了。

丹青跟她說這事的時候,她正在青墨院中半躺搖椅上曬天陽,苦媽最近整日不見人影,古緋心頭有數,可她卻不跟丹青說明白。

就連那日為何苦媽突然提着一桶井水出現的變故,丹青都有旁敲側擊的問過。

古緋只是瞧着她笑,杏眼彎彎如新月,多的字是半點不吭聲。

她可是記得丹青當初是大房崔氏那邊撥過來的婢女,盡管這幾次看似在她危難之際,她都以身為盾維護到底的模樣,說到底,古緋她自個就是個多疑的性子,連苦媽都不甚信任,何談丹青。

所以,她壓根就不會說,之前種種全是她吩咐苦媽的,亦包括反擊的第一招就要沖着崔氏去,且大爺古仲也是她特意引來的,為的便是顯露出自己身上可能擁有的制墨技藝,讓古仲忌憚猜疑,如此她才有安生的日子可過。

而苦媽對那道人的所作所為,不僅是好,簡直就是太好,出乎她的意料,後面崔氏才會那般受了驚吓,連收拾段老婆子之時,也不敢出聲幫腔,生怕惹火上身。

如此種種,她一針見血,反戈一擊,便壞了崔氏所有的謀劃,步步算計可謂環環相扣。

丹青見試探不出什麽來,遂閉了口,再不提之前的事,安生的又仿若回到從前。

古緋琢磨了半天,這日用過早膳之後,她優雅地揩了揩嘴角,輕描淡寫的對丹青道,“大伯母身子有恙,可是瞧過大夫了?大夫如何說的?”

丹青正在收拾碗筷,她動作一頓就回道,“看過了,大夫說是郁結于心,堵了心窩子那口氣,才整日不爽利。”

聞言,古緋沉吟片刻,“待會領我去瞧瞧,大伯母病了,我這晚輩理應在榻前侍疾才是。”

許是沒想到古緋自動提出侍疾,丹青愣了下,她又很快笑了,“大夫人知道了,定會越加喜歡姑娘的。”

古緋笑笑,唇邊暗影深邃又斑駁。

崔氏的院子,名為牡丹苑,遍種牡丹,姚黃魏紫一團一團開的好不烈豔,也不知崔氏是愛這牡丹本身還是其背後喻意的雍容華貴。

丹青推着輪椅,微低頭,跟古緋小聲的說着大房每個人的喜好忌諱,臨到進門之時,古緋遠遠的就看到有兩身姿窈窕的女子聯袂站在門口說着什麽。

丹青趕緊道,“穿湖青衣裙的是大姑娘古婉婷,朱紅紗衣的是二姑娘古婉秀,皆是大夫人所出,大姑娘年芳十七,二姑娘十六。”

古緋将兩人的模樣印進腦子裏,視線在大姑娘古婉婷身上多停頓了會,之前苦媽對她着重提過的,這大房有兩人最需注意,一個是崔氏,另外一個自然就是大姑娘古婉婷。

古婉婷長的高挑,五官與崔氏有四五分相似,許是天性薄涼,任見誰都是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樣,二姑娘古婉秀绾靈虛髻,面容小巧柔和,水汪大眼,比之姐姐,身上多了幾分嬌俏少女的甜美嬌憨。

古緋打量兩人的時候,已至門前,丹青朝兩人屈膝福禮,兩人也順勢将古緋打量了番。

不動聲色,三雙眸子交彙,便在靜谧無聲又暗香湧動的牡丹苑中暗自的交鋒一場。

古緋當先輕笑出聲,不着痕跡的移開視線,仰頭不冷不熱的開口道,“古緋見過大姐二姐。”

古婉秀冷哼一聲,倨傲的揚起下颌,将頭撇向一邊,對古緋卻是不屑到極致,便是連敷衍都是多餘。

反觀古婉婷,她輕輕地扯了下嘴角,聲若冰雪的回道,“當不了,你且還是滴血認親歸了族譜,方才算古家之人。”

言下之意,你古緋來歷不明,趁早從哪來滾哪去。

默默的在心中對古婉婷的心思加重幾分,古緋也不生氣,她避重就輕側身往裏探了探,“今日小妹過來,是想探望一下大伯母,自聽聞伯母身子有恙,小妹是憂心忡忡。”

“才不要你進去,”說這話的是古婉秀,她雙臂一張,寬大的水袖将門口擋了個結實,“娘親就是被你這賤種給氣的,你沒安好心……”

然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古婉婷厲聲打斷:“閉嘴,婉秀!清白姑娘家,說的什麽話,讓人聽了豈不是當咱們古家教養不嚴,形同有娘生沒人養的潑皮無賴。”

古緋淡笑着從頭聽到尾,哪裏不知古婉婷在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她半點不惱,甚至閑閑彈了彈膝蓋上搭着的薄披風,好不自在的道,“可不就是有娘生沒人養,不過那等潑皮無賴也知罵人不罵娘,誰人不是爹娘所生,這要追溯到底,指不定從前還是一家子下來的呢,同個祖宗,這不是連同自個都繞進去了麽?”

她連消帶打,卻是半點虧都不肯吃,即便是口頭上的,她也要瞬時還擊回去,眦睚必報的很。

古婉秀還想說什麽,被古婉婷一把拉住,她冷笑着看着古緋,眸色深沉,自有冰冷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好生能說會道的一張嘴……”

古緋斜眼看她。

她目光流連過古緋那雙不|良于行的雙腿,就譏诮地笑了,“也不知若是這一張嘴有朝一日如同廢腿朽木,我看還能說點什麽出來。”

卻是踩人痛腳,還是往死裏踩的地步。

哪知古緋是半點不介懷外人如何看她那一雙腿,總歸她也不是靠腿吃飯,沒了就沒了,這廢腿之仇早晚會相報回來,充其量就是行走不便而已,這點她連鬼門關都走了一遭,又有何懼,遂道,“讓大姐失望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