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早,等了會不見苦媽如往常般進來伺候,便自行伸手拖來架子上的衣裙來穿,哪想,身子探出去一個不穩——

“嘭”的悶響,人同錦被一起,從床榻滾了下來。

緊接着,接連的哐啷聲響中,搭衣服的架子也相繼倒塌。

她撐起點身,娥眉皺緊,回頭看了看不甚有知覺的雙腿,就眉目生不可遏制的暴虐。

如若身邊無人,她只有等死的份吧?可偏生,她又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性子,但凡是不管能或不能之事,需要她去做的,她便竭盡全力為之。

有人道,她是制墨的天縱奇才,可誰又知,過去的十年,她為之付出了多少。

古緋坐身起,長發披散如水草,蒼如白玉的臉上浮起慣常的嘲諷之色,真要将她逼慌了,她不是做不出為重新站立起來就嫁給九先生的舉措來。

苦媽聽到響動進來之時,便見古緋擁着錦被,滑坐到床下,不言不語,就那麽安靜地呆在深淺不一的陰影當中,恍若精致的白瓷娃娃,讓人見了心疼。

“姑娘,快起來。”苦媽三步并做兩步,将古緋扶回床上,這才去将衣架扶起,“一早老身聽說墨玉華又請了大夫來府裏,就去大房打聽去了。”

古緋瞧着苦媽動作,淡淡的問,“哦?大夫如何說?”

聞言,苦媽笑了,她推來輪椅,邊抱着古緋坐上輪椅邊道,“老身這會倒瞧不透這墨公子了,他帶來的大夫給古大姑娘號脈之後,所診之詞,同樣是體寒,不易懷子嗣。”

30、誰讓你進來的

更新時間2014-6-13 23:01:53 字數:2480

古婉婷身體有疾之事,被古家大房瞞的死死的,可眼見大夫進出,下人間還是多有揣測。

古緋沒趕着去探望,最近,青墨院隔壁的制墨小作坊眼見即将完工,她索性便瞧着,一應的事自有苦媽去打聽。

丹青被懲戒了一頓,收斂許多,瞧着古緋的眼神都帶着畏懼。

可沒過幾日,便有關古婉婷的謠言在下人間流傳,說是半夜時分,有婢女親眼所見從古大姑娘的房中抱着染血床褥,那一包一包的藥,也根本不是安養身子的,乃是落胎**。

流言越發誇張,也不知吹的什麽風,傳到最後,竟是古婉婷傷了身子,這輩子都不能孕育子嗣,說的有鼻子有眼,距離真相也所差無比。

苦媽回禀的時候,古緋正在修葺好的小作坊親自驗看,聞言,她只淺淡的問,“小墨家如何反應?”

“應該還不知道,”苦媽推着輪椅,撿着陰涼的地兒走,“墨玉華每日都過來,神色沒見好過。”

想着,苦媽又問,“姑娘,這墨玉華到底想幹什麽?”

古緋勾唇點笑,她手撫過還散發着木香的桌案,就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說的便是墨玉華。”

苦媽一驚,後驚疑不定的道,“姑娘,你的意思是說,墨玉華對古婉婷的情意都是假的?”

示意苦媽推着自己到取煙炱(煙灰)的房間看了圈,滿意後才回答苦媽的問題,“也不能說是假,估摸也有那麽幾分的心思在吧,若古婉婷賢良淑德安分守已,沒那麽大的野心,成親之後,墨玉華自會将她放心上幾分,可她錯就錯在太争強好勝,為了讓我名聲掃地萬劫不複,連墨玉華都算計,是以,哪個男子能容忍日後的枕邊之人這般利用。”

聽到這裏,苦媽眸色一亮,“所以,墨玉華幹脆将計就計,坐實了古婉婷不能生養的名頭,嫁娶之後,便是一輩子壓古婉婷一頭,任她再大的野心也無法施展。”

古緋笑着點頭,想起平素古婉婷自诩将墨玉華抓的牢牢的,不過只是仗着墨玉華對她的幾分在意而已,既是日後要成為夫妻的,舉止不太過,墨玉華也就當不知曉,在人前深情不壽,傳出去名聲也好聽不是。

苦媽經古緋提點,想通透徹了,繼而就覺世人心讓人生寒,“虧的老身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沒姑娘看的明白,也同旁人一般,覺墨玉華公子是個斯文儒雅的正直君子。”

瞧完整個小作坊,古緋大致還滿意,她心裏想了想自己還需要的東西,冷不丁聽苦媽這感嘆,遂失笑,“這和君不君子有什麽關系,怎麽說小墨家也是行商起家,行商之人又有幾個是坦蕩磊落的。”

苦媽一想,可不是這麽個道理。

古緋回了院子,寫了份單子,讓苦媽出去照着采買,她一人在花廳檐下瞧水缸之中那幾尾新弄回來的錦鯉,無意識撚着食兒扔下去,連錦鯉肚子鼓了亦沒發覺。

丹青打掃完房間出來,便見着不知想什麽想的入神的古緋,她将邊上的食兒給奪了,才喊道,“姑娘,您再喂下去,這幾條錦鯉又該撐死了。”

“哦,”古緋愣愣回神,這才發現手心一捧的食兒都給扔下去了,娥眉輕擰,面帶憂色,“丹青,也不知大姐現今如何了?這麽幾天也沒見她人。”

丹青邊收斂魚食邊道,“婢子聽大房相熟的姐妹說,大姑娘前幾日似乎又發了好一通的脾氣,而且嚷着不喝藥,還讓大夫人給她找大夫來重新診脈。”

古緋嘆息一聲,“我本想去探望,可……”

話未完,她便止了音。

丹青眸色微閃,她笑道,“沒事的姑娘,您有這份心就夠了。”

古緋恍若沒聽進去,她伸手進冰涼的水缸中,幾尾錦鯉搖曳着豔紅的尾巴上來一碰又游開,“不若,丹青你替我多去大房那邊走走,多少知道點大姐的信,我也好安心。”

“是,姑娘。”丹青喏了聲,瞧着外出的苦媽回來了,她便施施然退下,還真去大房那邊了。

苦媽差人将古緋要的東西都搬進小作坊那邊,都妥當才帶着古緋過來,“姑娘,您瞧瞧,還差什麽?”

古緋瞧了圈,雕刻墨模用的木料、刻刀一應俱全,便是連制墨的物什都備齊了,還有好幾種類別的硯臺毫筆,皆做工精致,能看出苦媽采買的時候花了好一番的心思。

“很好苦媽,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還好。”古緋這話說的發自真心。

苦媽笑了下,“主要姑娘日後用的順手就值當。”

古緋也不多跟苦媽客氣,她摸了摸那幾塊上佳的石楠木,就覺手癢了,當先揮手示意苦媽出去,挽起袖子,就拿上了刻刀。

苦媽望着古緋一剎那專注的神色,仿佛一種亘古沉澱出的安寧氣質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猶如濃墨入清水,深淺絲縷的氤氲開來,化為暮霭永恒之景。

墨模,又稱為墨印,是制墨定形的模具,可多模一錠亦可一模一錠,即把幾塊墨印合成六面,嵌于大墨模腔內,一丸墨的幾面可同時成型印入紋理。

但凡為墨師的大家者,便沒有不會刻墨模的,一方墨丸,不僅要質好,在外形造詣上同樣要力求精致完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墨模的好壞決定墨丸成形之後的靈氣程度。

佳品墨丸,只在外形上就會讓人愛不釋手,不忍研磨成墨汁,繼而才會産生珍藏的價值。

細數來,古緋已有好幾個月未碰過制墨,雖之前參加了藏墨會,可看別人的墨丸,總歸不如自己動手來制的過瘾。

今日,小作坊落成,苦媽還将物什都制備齊了,她便再忍不住了。

她心無外物,手中刻刀從寬刃削形,到細刃雕神,一點一點的木屑從她手中滑落,猶如流雲舒卷,生動斐然。

天色漸暗,暮色四合,苦媽見丹青從大房回來,只吩咐了她去給古緋掌燈,自己轉而進了膳房。

丹青無法,從花廳拿了黃銅仕女油燈,小心翼翼地進了小作坊,瞧着古緋坐在書案邊,手下動作不停,她眸底精光閃若流星。

靠近了,她才發現古緋雕的是幅竹燕圖,缤紛飛揚的翠竹,穿梭其中的飛燕,依稀的落葉,那景色怎麽看怎麽熟悉,丹青湊過去細細地打量,猛然驚覺這不是琳琅閣那翠竹林的模樣是什麽。

有影子投落,驀然被驚動的古緋手一顫,她擡頭,眸帶厲色,“誰讓你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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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盜

更新時間2014-6-14 23:47:12 字數:2483

深若黑曜石的眼瞳,晦暗無光,連光影亦倒映不進去。

丹青噗通一聲跪下,心裏止不住的發顫,“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指尖撫過墨模上的紋路,古緋輕描淡寫的将手中刻刀扔下,冷若冰霜的道,“以後沒我吩咐,不準進來!”

“是,婢子記下了。”丹青連忙應道。

古緋瞥了她一眼,沒刻意,仿若對那雕好的墨模不太滿意,随手推一邊也不收斂,“推我出去!”

丹青提着裙裾起身,一手拿着油燈,一手推着輪椅,輕手輕腳地往小作坊外走,疏橫陰影之下,她目光不明地多看了那墨模幾眼。

古緋用完膳,明顯的支開丹青後,讓苦媽到房間,關上門,苦媽淺笑道,“姑娘,預備如何?”

古緋眼波流轉,她拿起妝奁上的篦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長發,“苦媽以為呢?”

聞言,苦媽笑的意味深長,她也不說明了,有些事,心照不宣,上前伸手為古緋散了發髻,腦子裏将這些天的事理了理,斟酌着開口道,“大房那邊,聽說崔氏已經決定讓古柔十月同嫁小墨家。”

“但沒說,是以什麽身份嫁過去。”苦媽想了下。

古緋瞧着纏枝雕花銅鏡中,自己那張蒼如白玉的臉,幽深的瞳色,她就問,“小墨家有何動靜?”

之前,她在墨五爺墨成那邊下了誘餌,就等着大魚上鈎,這麽些天,墨成能力再不濟,也該有動靜了。

知道古緋想問什麽,苦媽體貼的為古緋輕揉绾了一天的青絲腦勺,邊道,“墨五爺在藏墨會之時,就有動作了,可動靜并不大。”

說起這事,苦媽眉頭一皺,“姑娘,老身估摸着這墨五爺手段不行,小墨家被墨宴把控多年,墨五爺能施展的拳腳間隙很少,所以,這都幾天了,也沒達到姑娘想要的效果。”

“哦?”古緋眉梢一挑,“不會達不到的。”

見苦媽不明白,古緋進一步的解釋,“當人有了貪婪與對**的渴望,即便能力有限,也可産生不可估量的作為。”

“墨成麽?”她下颌微揚,帶着揣透人心的蠱惑犀利眸光,像是不可一世的女皇,“我可是許諾他以小墨家當家人的身份,入主大京墨家,為達此目的,他一定千方百計的完成我所謂的大京墨家的回歸契機。”

聽聞這話,苦媽一驚,這事她可是從未聽古緋提過,就連什麽時候和墨成達成的交易,她每日貼身伺候竟也不清楚。

古緋可不管苦媽在想什麽,她長臂一伸,示意寬衣伺候,“今晚上,苦媽你注意一下丹青那邊,她多半按捺不住。”

苦媽點頭,拿來準備好的寝衣,一一為古緋換上,末了,她将換下的衣裳搭在架子上,淡笑着提醒古緋,“姑娘要是醒得早,在床榻等着老身過來便是,切莫再跌下來,要是磕碰傷了就不好了。”

這種明明是關懷的話語,可聽在古緋耳裏,她卻覺得多少有些刺耳,像是将她說成了無所事的廢物,若身邊無人,就只能等待各種絕望的來臨。

她眉心一攏,就生出不耐。

苦媽年老成精,哪裏會看不出古緋的情緒,多餘的話她也不敢再說,相處的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來了,古緋就是個有主意的,且死倔的很,又有很高的傲氣,從天才峰頂被人狠狠地拉下來,還廢去雙腿,她如今能半點都不頹敗,直面奮起反擊,已是常人所不及的。

伺候古緋休息了,苦媽熄了油燈,人彎着腰輕靈如貓地溜出去,無聲無息地融入黑沉的暗夜中,看不到半點影子。

是夜,無星無月,伸手不見五指。

青墨院,一道淺白身影在門扉吱嘎聲後,悄悄地走了出去,那道人影先是在院中立了會,見無動靜,然腳步匆忙地往小作坊那邊去。

古緋為了進出方便,特意将青墨院和小作坊之間的牆壁打通,只一月亮拱門隔開,遂根本就沒門,也沒人看守。

人影即便在黑夜中亦無比的熟悉,沒點燈,走的四面八穩。

很快,那道淺白色在古緋白日雕刻墨模的房間停了下來,眼瞅着沒人發現,推門而入。

片刻之後,能模糊瞧見那人懷裏抱着什麽走了出來,狀若無事地關上房間,匆匆往大房那邊去。

至此,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苦媽在古緋起身之時,就湊她耳邊低聲耳語,不期然,古緋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似乎昨個忘乎所有的刻墨模,今日便覺得累了,早膳之時,苦媽問及可還要去小作坊,她當場給拒絕了,丹青低頭布菜,當沒聽到這些話。

早膳之後,古緋示意丹青泡上壺花茶,讓苦媽在院子裏陰涼的地搬了案幾,她優哉游哉地喝茶品茗,那模樣似在等着什麽人上門。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三姑娘古柔面帶愁容地進青墨院,眼見古緋既還能如此逍遙,眸底隐晦的不明神色一閃而逝。

古緋回頭,早上就略顯燥熱的日光裏,她一眼就看到了古柔。

嘴角微勾,她轉着手中的茶盞,頗為意外了一剎,原本她以為一大早過來的會另有其人,不想第一個上門的居然是古柔。

“什麽風将三姐吹過來了,進來坐吧。”她在輪椅上坐直點身,放下茶盞,親自為古柔倒了杯茶,伸手虛引。

古柔臉上沒了往日的溫柔淡笑,她心事叢叢,也不客氣,坐古緋對面,連茶都不喝,開口第一句話就說,“五妹,這是在看三姐的笑話麽?”

言語之中的譏诮明晃如利刀,婉轉之間就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古緋意外,她實在沒想到向來都十分注意自己言行舉止的古柔,今日會說出這種有損她溫柔的話來,不過她面上無甚表情,“三姐,何出此言?”

“哼,”古緋冷笑一聲,她拂袖,那雙水汪大眼再無半點柔和,“大伯母決定讓我與大姐同嫁墨玉華,整個府裏的人都知道了,你還在裝什麽?”

古緋搖頭,“昨個晚上之前,我真不知。”

古柔還想說什麽,古緋一擺手打斷她,“那麽,三姐一早過來,便是為了在小妹前面奚落出口氣?還是你是有求于我,讓我去跟大伯母自行請纓?”

被說中心事,古柔半點不惱,她看向古緋的雙腿,“不是我想算計你,以你如今的情形,嫁給墨玉華,是最好的選擇。”

古緋輕笑一聲,如若她只是單純的古家私生女,又雙腿被廢,沒有一技之長,确實如古柔所說,嫁到小墨家去,那是極好的,可偏生,她同墨玉華之間,壓根不可能有這檔子的關系。

不明白古緋笑什麽,古柔繼續道,“既然是對你對我都好的事,你為什麽就不能順手成全我?畢竟,你也不會損失什麽。”

不想再跟古柔說什麽,古緋後仰靠輪椅背上,下了逐客令,“道不同不相為謀,三姐不用多說了,汝之蜜糖吾之砒霜,便是如此。”

古柔騰地起身,面帶再無法隐忍的怒意,她面色鐵青,望着古緋,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丹青,送客。”古緋更直接。

古柔胸口起伏幾次,壓下情緒,當即轉身就往外走,然才走到院子口,人一個踉跄,通的一下毫無預兆地栽倒在地。

“三姑娘……”身邊的婢女驚呼出聲,人奔過去,古柔已經面如蒼紙地抽搐着。

32、沒必要再活着

更新時間2014-6-15 23:15:05 字數:2130

變故就在那麽眨眼之間,古緋冷漠地坐在輪椅上,不言不語,看着古柔波瀾不驚。

後再有一日,便聽說古柔清醒過來,只是整個人滿口胡說,一會說瞧見自己死去的娘親,一會又安靜地恍若正常人,并時常一個人對着虛空說話,驚得古府雞犬不寧。

崔氏也不是沒想過古柔是在裝瘋,以躲避同嫁之事,可任她如何試探,就是拿針紮,古柔也恍若未覺。

如此之下,加之府上流言蜚語,小墨家也得罪不得,崔氏不得不頭疼地再想法子,如今距離十月也就只有兩三個月而已,這兩三個月她得給小墨家一個交代。

青墨院一如往常的平靜,苦媽瞅着大爺古仲提的認祖歸宗日子漸進,心裏有急,可古緋是半點不慌,她也就按捺下了其他的心思。

而這日,大房牡丹園,崔氏皺着眉頭,撐頭沉思,不久她又嘆息一聲。

古婉婷臉色有白,坐在下手位置,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能看出朵花來。

良久,崔氏拿不定注意的道,“婉婷,莫非只有婉秀了不成?我只有你們兩個女兒,一同嫁到小墨家去,我這當娘的怎麽的舍得。”

古婉婷指尖一顫,她緩緩擡頭,眼底有陰沉。

“都怪二房那些個不是東西的廢物,在這關頭,古柔竟然發瘋。”崔氏說的咬牙切齒,神色憤恨。

古婉婷聞言,眼神波動了下,“娘,不必非是古柔不可。”

崔氏一驚,她腦中閃過古緋那張白玉小臉,又覺不可行地搖頭道,“不行,那個雜種就是個廢人,小墨家不會同意的。”

古婉婷笑了,原本冷淡高傲的臉上出現絲縷的扭曲,“玉華同意便等于小墨家不介意,我要古緋這一輩子都低賤地活在我腳下,日後的孩子,也只會喚我為娘。”

崔氏怔怔無語,她看着古婉婷,仿若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女兒一般。

體寒極難誕下子嗣的事實,讓古婉婷将心中的怨毒遷怒到古緋身上,在她眼裏,自己如今的處境,都是因古緋而起,自然這腔恨意,便需要一個人一個出口來讓她支撐發洩,如若不然,等待她的只有崩潰。

心裏再清楚不過的崔氏眸色一寒,“既然如此,沒幾天就是你爹開祖祠滴血認親,然後讓她認祖歸宗的日子,這親就萬萬不能讓她認,只要證實她不是我們古家血脈,威逼利誘番,我再提議收她為義女,她便不得不應,過幾月你嫁到小墨家,她也只有從側門以妾之禮進去,日後你稍加注意,只待誕下墨家子嗣,繼養到你膝下,她的價值便殆盡,沒必要再活着。”

所謂一不做二不休,崔氏再清楚後宅陰私的手段不過,而古緋又是匹白眼狼,便不能讓她有翻身的機會,是故,她做便做絕了。

古婉婷勾了勾嘴角,仿佛已經看到古緋的下場,她眉目有猙獰,“這樣就再好不過。”

卻說那一日古柔在青墨院院門口突然暈厥,自然也攪亂了古緋預想的謀劃,她也不急,餌兒已經丢下去,要來的自然要來。

果然,沒過多久,也就隔天,古緋在小作坊,她恍若沒注意到自己之前雕的竹燕圖墨模不翼而飛,以小作坊外伺候的丹青能聽見的聲音埋怨了苦媽幾句,說東西收拾了也不給她說聲。

古緋拿起另一塊石楠木,餘光之中見丹青悄悄松了口氣,她勾唇冷笑,黑瞳之中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她開始刻第二塊墨模,一摸上刻刀,冰冷的刀刃透過指尖蹿入手臂,古緋很快就沉下心來,專心致志,心無外物,這也是她多年制墨養成的習慣,這種習慣滲透進她骨子裏,讓她對待任何事,皆是全力以赴,絕不含糊。

是以,大爺古仲進了小作坊,她亦無所覺。

當最後一點落成,如細針的刃尖一挑,刻出整個圖案紋理的神韻,古緋長舒了口氣,然她還未放下刻刀,耳邊就想起清脆的擊掌聲音,并帶贊嘆,“好!”

手一緊,古緋擡頭,面帶詫異,“大伯,您怎在此?”

身材高瘦的古仲站在書案對面,他撚着美須,目光落在雕成的墨模上,晶亮無比,“緋丫頭,你會這個,怎麽不早些跟大伯說?”

古緋淡笑,她放下刻刀,五指交叉地按了按,緩解長久保持埋頭雕刻動作帶來的酸軟,“阿緋也是在大京之時,學了沒幾天,都是些皮毛蒜皮的伎倆,就沒在大伯面前班門弄虎了。”

古仲伸手拿過墨模,反複翻看,啧啧稱奇,“刀工熟悉,線條流暢,這圖案帶栩栩生動的靈氣,想必模印出的墨丸,定精致無比。”

說完,他看着古緋,半點不客氣的道,“緋丫頭,這塊墨模就送給大伯如何?”

都這般直白,形同明搶,還有什麽好問的,古緋暗地裏譏诮,“大伯看得上,就拿去吧。”

說完這話,她以衣袖将書案上的木屑拂過,恍若無意地掃了眼作坊外面的丹青。

古仲拿了墨模,似乎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還有三日,便是開祖祠的日子,這次開祖祠,主要是讓你認主歸宗,将名字記上族譜,不過,到時會先有個滴血認親過程,也就當着老祖宗的面,走一番而已,緋丫你看有何異議?”

古緋靠在輪椅上,杏眼微彎,言笑晏晏,望着古仲就無比乖順的道,“大伯既然安排了,那麽阿緋沒有異議。”

古仲一向嚴肅的國字臉難得帶起淺笑,他習慣地撫了下黑須,“那你也準備一下,商鋪那邊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大伯,好走,”古緋笑道,“丹青,送送大伯。”

古仲抱着墨模,走的飛快,甚至在古緋吩咐的時候,就已經踏出了房門,在外面的丹青屈膝行禮,跟在古仲身後,将人送出去。

眼見兩人走的遠了,古緋從鼻端冷哼一聲,神色有厲。

苦媽不知從哪冒出來,她幾步進來,送上濕潤的幹淨方巾給古緋擦手,眉目有憂色,“姑娘,這滴血認親咱們滴不得,要不然老身出手以武逼之,讓他們取消這過程?”

古緋搖頭,她低垂眼睑,細細的将每根指頭都擦了遍,“不用,自有人幫咱們應對。”

她說完這話,看着古仲離開的方向,臉上蕩開絲意味不明的深邃笑意。

33、總要求到我頭上

更新時間2014-6-16 23:30:21 字數:2354

易州,二等家族古家一夜之間就出名了。

兩套墨丸,模樣獨特精致,瞧着靈氣逼人,才擺上架,就被哄搶一空,古仲心頭狂喜,他在自己店鋪後面催着老工匠趕緊多制幾套。

那老工匠本就是經驗豐富的,平素制的墨在古家鋪子裏算是上等貨色,加之古仲突然拿來的那兩套墨模,盡管墨質堪堪只能算中上,可一套的墨丸擺着,誰見了都心喜。

古仲趁熱打鐵,他琢磨了半天,帶上那墨模,讓下人備了點小禮,找上了易州制墨第一人的封溥羽大家,他本不抱太大的希望,能求的封大家出手以這墨模制套墨出來是為最好。

可哪想,封溥羽一見那兩套墨模,欣賞半天,還不用古仲提及,就自發相邀借這墨模一用。

古仲是何等精明勢力的行商之人,他趕緊送上小禮,順便求封溥羽多制一套,好作為店中的鎮店之寶。

封溥羽沒多加考慮便同意了,只讓他過段時間再來取。

所想之事達成,古仲心滿意足,本想就此告辭,臨到出門之際,卻聽封溥羽提及古緋,并言,“聽老夫那不争氣的孫子說,住在你家一位叫古緋的年輕姑娘,有很不錯的制墨天賦?”

古仲詫異,可他面上不顯,只眸底有精光蹿過,“哪裏,封大家謬贊了,我那侄女她就是搗鼓着解悶而已。”

封溥羽瘦且矮,銀白壽眉長至下颌,是個精神矍铄的小老頭,此刻他撚着白須,面帶淺笑,“這墨模可是出自她手?”

對于懂墨愛墨之人,遇見那等志同道合的,自然心生向往,加之封禮之最近老提及,封溥羽有那等好奇之心,也半點不奇怪。

古仲知曉瞞不過,索性老實回道,“不瞞封大家,正是出自在下侄女之手。”

聞言,封溥羽又将手上的墨模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不錯,不錯。”

得了封溥羽的肯定,古仲心頭越發火熱起來,他心思急轉,盤算了又盤算,權衡利弊之後,他在心裏默默下了個決定。

從封府出來,已經是暮色四合,古仲片刻不停留,還有兩日便是開祖祠的日子,他将所有的事想了又想,一上轎子,就差轎夫趕快回府。

而回府之後,他撩起袍擺,直奔青墨院。

這會,古緋在花廳中和苦媽小聲地說着什麽,昏黃油燈之下,偶爾燈花爆響,就有飛蛾飛撲上去。

古仲腳步一頓,他站花廳門口陰影中,瞧着古緋那張不甚有表情的臉,按捺下多餘的心思,也不要丹青先通報,大步走進來。

古緋擡頭,半點都不意外古仲這會過來,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大伯,這麽晚有事?”

古仲扯了下嘴角,徑直拂袍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古緋好一會才道,“這會仔細瞧,緋丫的面相倒和你爹有幾分相似。”

古緋冷笑,她杏眼微彎,倒映的光影掩了眸中色澤,“大伯倒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古仲握拳抵唇輕咳了幾聲,在古緋漆黑如墨的眼瞳注視下有些許的不自在,“我今個想了下,你認祖歸宗也是大事,所以準備請些交好的世家貴人來觀禮,你看如何?”

古緋聽聞這話,眉梢一挑,指腹不斷摩挲着輪椅扶手,考慮了會才回,“不知大伯預請哪些貴人?”

古仲平素不茍言笑的臉上展開絲笑,看着頗為怪異,“小墨家是一定要來的,封溥羽大家也請,還有墨商會那邊有同我交好的,剩下的便是一些和咱們古家往來親密的家族了。”

聽到還會請墨商會的人來,古緋摩挲扶手的動作一頓。

所謂墨商會,自然是在制墨行當興盛的州郡,行中之人,自發形成的聯盟,經由好幾百年的發展,這聯盟已經形成明确嚴格的上下階層。

比如易州的墨商會,就只管轄易州制墨行當之中的家族作坊,與其他州郡的墨商會地位等同,這之上,地位最高最有話語權的,是大京墨商會,就古緋所知,大京墨商會,這麽多年發展下來,其中的墨家人最多,像是無冕之王,墨家人說的話,便似墨商會的決定。

古緋将古仲說的這些家族勢力,一點一點地理了下,爾後她抿唇淺笑,“那就依大伯所言。”

得到古緋的應允,古仲幾乎迫不及待,他是片刻都坐不住,趕緊起身,“那我現在就去寫請帖。”

話落,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日,許是得了古仲的吩咐,一早,崔氏便親自帶着幾個繡娘到青墨院,拉着古緋好一陣的比劃量尺。

崔氏那笑眯眯的模樣,倒是親切非常,還直說,要連夜趕制新衣,務必在開祠堂那日,将古緋打扮的光彩奪目。

古緋也不放心上,她只笑笑,任由那些人折騰。

末了,崔氏又手把手的将認祖歸宗那日一應的儀式規矩給古緋講了遍,似乎還怕她記不住出岔子,崔氏硬是在青墨院呆了半天工夫。

從頭至尾,古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臉上一直帶着淺淺笑意,高深莫測得讓人看不出半點多餘情緒。

到用晚膳的時候,古緋才剛端着碗,向來沒個醉生夢死沒個清醒時候的二爺古将提着酒壺搖晃地闖進來。

他也不說要一起用膳,一屁股坐下,眯着豆大的眼睛偏頭看古緋,就一陣嘿嘿直笑,揮手支使丹青去給他找酒來。

丹青拿不定主意看向古緋,古緋朝她點點頭,示意她聽從。

瞧着人出去了,古緋看都不看古将一眼,自顧自地吃飯,哪想——

苦媽才為她夾了一筷子的菜,就見眼前長袖如雲,“哐啷”聲響中,桌上盤碟摔了一地。

這下是飯也沒得吃了。

苦媽冷哼了聲,腳一跺,手腕翻轉,就要欺身上前教訓古将一番。

“啪”古緋只将銀筷一擱,苦媽初初到古将胸口的一掌生生停住,繼而水波無痕地收了回來。

“古二爺好大的火氣,莫不是專門來青墨院撒氣的不成?”泥人都有三分脾性,更勿論這般被人拂臉面,古緋自然生了脾氣,她最不待見在吃睡之時,被人打擾。

“爹的好女兒,爹倒想問問你還要如何?”古仲像沒骨頭的軟蟲一樣長手長腳地攤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灌上一口酒,連暗色的胸襟都濕了好大一塊,“不安安分分地呆着,就滾出古府去。”

古緋冷笑一聲,“真看不出來,廢物一般的古二爺還有維護古家的時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