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鐘若躺在床上,身軀僵硬。
從周蘭郁主動坦露自己怪物的身份,說明天去領結婚證以後,她就被他的伸出的幾根手腕粗細的觸手帶到了床上。
房間只開了一盞燈,但也足以讓她看清楚那些“非人”的存在。
——那些觸手
黑中帶了暗紅,粗細不一,尖端逐漸變細,每根觸手上都布滿了圓形吸盤,密密麻麻,密恐症患者看到一定會當場吓呆。
鐘若慶幸自己此前觀看了無數恐怖驚悚的漫畫電影,自己也畫過,承受阈值足夠高,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吓暈過去。
周蘭郁嫌西裝外套緊繃,寶藍色的西服被他随意扔在了床腳,白襯衫的紐扣解開,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腹肌分明,不過分強壯,也不過分瘦弱,是女性最中意的那種恰到好處的身材。
他手肘側撐着,頗有閑情逸致地和鐘若聊着天,“唉,如果不是若若嫌棄以前的那個家夥,說不定我會隐藏這個面目一輩子,都怪‘周蘭郁’是個沒用的廢物。”
因為鐘若嫌棄“周蘭郁”曾經為了金錢傍上富婆,認定他是個虛情假意的騙子,怪物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選擇了暴露出真相。
她理清了這個邏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她寧願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周蘭郁,而不是這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內心的驚懼被鐘若竭力壓下,她睫毛顫了顫,像是閑聊,“你為什麽……要吃掉他?”
周蘭郁後梳的頭發落了幾縷到額前,顯出幾分不羁慵懶,“因為他是我碰見的第一個食物。”
食物。
這個詞令鐘若感到不适。
“那你現在的身體是?”
周蘭郁半坐起來,來了興致,語氣帶了三分炫耀,“當然不是他的,我可以變成吃下食物的樣子。”
說着,他修長如玉的十指化成了紅黑的觸手,粗細如手指,柔軟靈活地在空中扭動了幾圈,然後模拟手指掐住了鐘若的腰肢。
腿上和腰上都纏上了樣子恐怖的觸手,鐘若的呼吸又輕了幾分,唯恐自己動作大了引起了怪物的殺欲。
不是“周蘭郁”的身體。
天賦。
怪物可以變成已經吃掉人的模樣,說不定還能接收他的記憶。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你吃過多少人了?”
周蘭郁:“很少。”
其實已經記不清了,每一次想要吃人都必須要大費周章,這個社會實在是太麻煩了。
“很少”是多少?
鐘若不願意細想,也不敢再具體的數字。這一年多來,怪物有無數機會吃掉她,但她卻安然無恙地活到了今天,如果不是她提出了分手,怪物還會繼續僞裝下去,她會一無所知地和他結婚,組建家庭。
和她在一起,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社會,還是……喜歡她?
鐘若覺得後者聽起來有些滑稽。
以往只要看到周蘭郁那張美人臉她就理智全無,沉浸在了美貌中,如今卻是冷靜得心口發涼。
“放心,若若你是我的伴侶,和那些食物不一樣。”
細細的一根觸手輕柔地撫過她後腦勺,溫情十足,鐘若只覺頭皮發麻。
伴侶。
怪物都有這樣的概念嗎?
鐘若還有很多想問的,周蘭郁将觸手全部變了回去,恢複了“人類”的模樣,他食指在唇前豎起,說:“若若,今天先早點睡,明早還要去領結婚證。”
鐘若:“……”
這麽一個怪物躺在身邊,她怎麽可能睡得着。
“先卸妝洗漱吧。”周蘭郁說。
在同居的日子,怪物早就了解了鐘若的習慣。
酒店浴室的鏡子前有幾包卸妝油,鐘若手指打圈,一點一點卸去了精致妝容,難掩蒼白的膚色露了出來,眼中是她自己都為之難以想象的冷靜。
她必須得逃走。
如果真的和這只怪物結了婚,她不敢想以後會發生什麽。只要怪物一個念頭轉變,她的命和屠宰場的雞鴨牛羊沒有任何區別。
必須要求救。
明天出門就是最後的機會。
洗完最後一把臉,鐘若走出了浴室,周蘭郁好像是故意給她留的空間,在她洗漱完後才進去。浴室的門沒關,鐘若懷疑這是試探,只要她做出任何逃跑的舉動,怪物的觸手在瞬間就能将她拉回來。
她不能冒險。
果然,頭發微濕的周蘭郁出來笑眯眯地說了聲“真乖”。
套房的床很大,鐘若躺在床邊不到兩分鐘就被拉開被子進來的周蘭郁抱進懷裏,他的皮膚散發着淡淡的橙花香,應當是在繼續在家用她之前買的那款沐浴露,這樣的姿勢讓鐘若恍然以為回到了他們之前同居的日子。
鐘若閉着眼,她以為自己會膽顫心驚的一晚上睡不着覺,但鼻息間是熟悉的淡淡香味,周蘭郁手掌輕撫發絲的力道,以及輕柔的低語,她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還是周蘭郁叫醒的她。
鐘若醒來的瞬間就記起了昨夜的記憶,大喘氣地坐了起來。
收拾好的周蘭郁坐在床邊,神采奕奕,“早安。”
她怔怔難以回神,她敢肯定自己絕不是因為睡意來了而入睡的,換而言之,怪物難道還有催眠的能力嗎?
心底又沉重了幾分,鐘若下了床。
“現在八點,一會兒九點去民政局,要不要回家換件衣服?”周蘭郁說。
鐘若昨晚是穿着黑裙睡的,裙子已經有了一些褶皺,一看便知是穿着過夜的。鐘若沒有換衣服的想法,但她不會拒絕回去的提議。
“那我還是回去換一件吧。”她扯了扯裙子。
在衛生間潦草地洗漱完後,鐘若提着包,周蘭郁将桌上的鉑金戒指拿了起來,擡起她的手套了進去,笑道:“你差點忘了這個。”
鐘若勉強地笑了笑:“……是啊,差點忘記了。”
酒店的走廊在昨晚鋪了地毯,鐘若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沒法出一點聲響,從電梯出去,周蘭郁的手就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在酒店服務員眼中就是一對相貌出色的情侶。
即使她大聲呼喊估計也沒人會相信。
報警呢?
坐在車上,鐘若一手緊緊握住提包裏的手機,無論如何,她必須嘗試一次。
周蘭郁開車回的是他們同居的房子,卧室裏還有不少鐘若的衣裙,雖然不清楚他的意圖,但鐘若還是故意露出了一分害羞的神情。
“我換衣服,你不要看。”
周蘭郁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做什麽,滿臉愉悅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她。
鎖上門,鐘若立即撥打了報警電話,為了讓她的借口看上去更真,她拿了在小抽屜裏的刮眉刀,咬牙在自己的手臂上胡亂割了幾刀,鮮紅的血液很快流了出來,滴落到地板上。
周蘭郁在同時聞到了血腥味。
他愉悅的神情微微一變,起身敲門,聲音微沉:“若若,你在裏面幹什麽?”
鐘若忍耐着疼痛說:“我在換衣服。”
“開門。”周蘭郁說。
她眉心一跳,有些慌張,難道被發現了?
是她大意了,周蘭郁是怪物,怪物一定對血腥味很敏感。
就在她想拖延時間等警察來時,一根極為細的黑紅觸手從門縫底下鑽了進來,爬上了門把手,一扭,門開了。
周蘭郁看見了女人纖細手臂上的皮肉翻開的淩亂傷口。
鐘若神情僵硬,她擡了擡手臂,“剛才想修一修眉毛的……結果不小心手滑了,沒想到修眉刀這麽鋒利,好痛哦。”
周蘭郁盯着她手臂上的傷口和血液。
在鐘若忐忑不安的心跳中,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揭穿,上前用手掌覆蓋住還在流血的傷口。
“怎麽這麽不小心?”
“家裏沒有繃帶,和我一起去樓下的藥店先把傷口包紮好吧。”
鐘若對怪物的反應有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覺。
怪物想和她結婚,不想發生意外,應該無論她做了什麽,他都會“裝聾作啞”。
“你下去幫我買嘛,這樣下去好麻煩。”鐘若撒嬌似地說。
她還得拖時間。
“好。”周蘭郁用幹淨的毛巾先暫時把傷口包住。
在洗去手心裏的血液之前,他用舌尖舔了舔。
“哈——”
他閉眼仰起頭,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高||潮似的呻.吟。
食欲被激起,周蘭郁可惜現在還不能吃東西,忍耐着洗掉手上的血液,他加快速度,不到十分鐘就把繃帶買了回來。
在包紮的時候,門鈴響了。
穿着警服的兩男一女站在外面。
周蘭郁心知肚明,他開了門,面上帶了疑惑:“你們有什麽事嗎?”
鐘若站在後面,散開的白色繃帶下是翻開的傷口,紅色血跡斑斑,她抱着手臂,目中帶淚,瞧着楚楚動人又分外可憐。
被周蘭郁容貌驚豔到的警察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
鐘若報警的理由是家暴,男朋友有殺人傾向。
雖然她很想告訴他們這人是個怪物,但只要周蘭郁不主動露出真面目,憑借那張臉,很難有人不生出好感的,說出這話的她反而會被當成精神病對待。
“我不想結婚……但我又很難反抗他,只能求助你們了。”
鐘若哽咽地對女警說。
另外一邊,周蘭郁則滿臉無奈地對男警解釋自己的未婚妻是因為有婚前恐懼症,所以不自主地會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為。
“我很擔心若若,但是沒想到她會報警,看來是我過于想結婚的念頭給了她太多壓力。”他苦澀一笑。
手機裏還有兩人曾經恩愛如蜜的照片視頻,家裏到處是同居的痕跡,他的說法沒有絲毫破綻。
鐘若将希望寄托在對女性更容易心軟的女警身上,“幫幫我,你們帶我走好不好?”
她料定怪物不敢對這三人下手,否則後患無窮。
說實話,鐘若手臂上的傷口根本無法構成法律上的家暴,再加上周蘭郁的說辭,哪怕女警心裏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也帶不走鐘若。
這屬于家務事。
最難管,也最不容易插手的事情。
他們能做的只能是勸解調和。
周蘭郁态度良好,目光中的擔憂誠摯,承諾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未婚妻,鐘若死死握緊雙手,幾乎想要奪門而出。
幹脆玉石俱焚……
這時,周蘭郁狀似無意中說:“我女朋友的外婆也住在這裏,老人家來可能會讓她安心一點。”
鐘若擡眼,指甲幾乎要陷阱肉裏。
他在威脅自己。
之後鐘若一言不發,看着警察離開了家裏,臨走前,女警還對她說了鼓勵的話。
咔噠。
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