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許是迷|藥的緣故, 雖然腦子昏昏沉沉,卻實在睡不踏實,一晚上噩夢不斷。次日醒來的時候, 已是日上三竿。
頭有些疼, 腦子裏像糊着團霧,總覺得沒睡過。
魏如青草草收拾妥當,推開房門——正瞧見授課先生進了院子。
阿蘭都已經開始上課了。
她眉心狠皺, 今兒起得也太晚了, 竟沒人來敲她的門。
魏如青伸個懶腰, 趕緊去那邊瞧一眼,路上順手扶了把牆角傾倒的掃帚。
“放着我來!”
蓮兒不知從哪裏冒出來, 一個健步沖上來從她手裏搶過掃帚。然後, 沖她亮出一個甜甜的、友好的笑容。
魏如青被這笑容吓得一激靈,那尚不是很清醒的腦子, 瞬間就清醒了。
因先前那胭脂的事兒,這幾日蓮兒可沒少給她冷臉, 畢竟後來是她頂了錯,被罰站一個時辰。
蓮兒不知內情, 只認結果, 自然更讨厭她了。
可眼下,蓮兒居然主動搭了把手, 還……沖她笑了。
“魏娘子!”蓮兒尴尬地咬嘴皮子, “前陣子是我不對,老給你看臉色……嗯……以後我不會了,一定不會了!”
魏如青感覺太陽穴猛跳起來。
昨晚齊靖那麽幾句話, 果然還是給她生造出了這樣一個巨大的困境。
這府裏上下忌憚齊靖,怕是所有人都會怕她, 讨好她,防着她吧。
魏如青沒忍住皺了眉:“我說了,我和齊靖沒有關系。”
蓮兒一臉乖巧地點點頭,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壓根兒就不像是聽進去了。
唉……
蓮兒前腳剛走開,另一邊,李媽媽又招呼上她了。
“魏娘子還未用早飯吧,我給你留了些,你快去吃吧,別餓着了。”
李媽媽熱情地對她笑。
魏如青:“……”渾身不舒服。
院子裏的瑣碎事兒,李媽媽和蓮兒半點也不讓她插手,她無事可做,只好去弄弄花草。
拿出她的大剪子,把修剪的花枝想象成齊靖的腦袋,“咔咔咔”……一刀接一刀地剪,剪得她眼也不暈了,頭也不痛了,渾身是勁兒。
混蛋!
半牆花草剪到一半,餘光瞥見一道倩影打院門口進來。魏如青扭頭瞧去……那剪子一時沒收住,咔嚓,剪錯了花枝。
來的是二姑娘。她身後領着個鼻青臉腫的丫鬟,那是……
春香?
孫君華還未進院子,目光就落定在了她的臉上,笑盈盈道:“這日頭這麽大,魏娘子也不歇着,仔細累壞了。”
魏如青屈膝一禮,扶了扶頭上的鬥笠:“多謝二姑娘關心。”
淺淺一笑,“奴婢可不就靠做這些讨生活,苦點兒累點兒也是該的。”
孫君華沒接這話,只側身往後瞧了眼。
春香垂着個腦袋上了前來,二話沒說直接往地上一跪。
魏如青猛退一步:“這是作甚!”
孫君華嚴肅着臉:“昨晚這丫頭口無遮攔,言辭無狀,竟敢中傷魏娘子,我已将她教訓一頓,今兒特地領來向娘子致歉。”
“咚”的一聲,春香磕了個頭,當場是聲淚俱下:“魏娘子,昨晚二姑娘攔了奴婢兩次都沒有攔住奴婢這張嘴。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可千萬別遷怒了我家姑娘。”
魏如青嘴角直抽抽。這打得未免太重了,瞧把人臉打得……親娘都快認不出來了。
這邊還沒把話說順當,那邊院門口又來了一波人……竟是蔣夫人身邊的秦媽媽,帶着七八個下人,捧着一大堆的東西魚貫而入。
“問魏娘子安!喲,二姑娘也在呀。”
她笑眯眯的走到魏如青跟前,指指身後的東西,“這些啊,都是咱們夫人特地為娘子挑的,屋裏頭用得上的物件兒。您且看看可有不滿意的,若有不喜啊,只要您說一句,咱們馬上就換!”
丫鬟們一字排開,向她展示着托盤中的好東西。
魏如青:“……”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什麽被子、茶具、花瓶、書畫……看起來竟不比大姑娘屋裏的差。
“夫人擡舉我了,我一個做下人的,哪用得着這些。”
秦媽媽熱情地道:“用得着用得着!娘子別客氣。”
把手一招,也不管魏如青點頭沒點頭,領着七八個丫鬟便往她那屋去。
好在她那房門鎖着,秦媽媽進不去。
魏如青得以與對方掰扯半晌,到底沒接收這些東西。
一個上午過去,一個個輪番來讨好她,擾得她也就修了半叢花。
真是愁煞了人。
秦媽媽回去交不了差,沒一會兒,幹脆送了些果子蜜餞之類的過來。不過是些小東西,也沒特地說送給誰吃的,反正大姑娘一個人吃不完,難道還不賞下去麽。
離開的時候,秦媽媽貼過來跟她說——那陷害她的方媽媽,已被趕出了府去。
前幾天那事兒是魏如青頂了罪過,蔣夫人本想等風頭過去再處置方媽媽的,如今卻提早處置了……難說不是想早點給她一個交代。
齊靖來這麽一出,可算是吓壞了闵國公夫婦,生怕有哪裏行差踏錯,惹他不痛快。
齊靖痛快不痛快,她不知道,反正她不痛快。
魏如青這一天下來,連維桢院都沒出,便收獲了滿滿的不自在。若是出去晃蕩,只怕還有更多“收獲”。
“好難啊,先生今天留了好多文章背。”阿蘭又在她面前抱怨了,翹着個嘴巴,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
“我這腦子,只怕又要背到晚上。”
魏如青插着花,有些心不在焉:“姑娘……”
阿蘭:“嗯?”
“我想着……你如今也走上正軌了,課業雖難,無非就是再辛苦些的事兒。早晚啊,你能成為一個大家認可的閨秀。”
阿蘭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妙,立即坐直了身子:“姐姐想說什麽?”
魏如青張張嘴,到底沒有說出什麽來。她咔嚓剪着葉子,屋裏突然變得悶悶的。
“姐姐是想走了麽?”阿蘭正了臉色,兩步跨到她面前,“是因為昨晚的事麽?”
魏如青輕嘆了聲,依舊抿緊了嘴,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阿蘭看起來呆呆的,實則卻很聰慧,一下就猜出來了。
看她沒有否認,阿蘭急得抓住她的手,氣憤道:“他們都說齊首尊惹不得,昨兒我看他的确兇得很……是不是他以前也老欺負姐姐,所以姐姐現在才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魏如青将最後一支花插|進瓶中,搖搖頭:“我想向前看而已。”
鄙視齊靖的話,還是不要再說為妥。
阿蘭氣鼓了腮幫:“姐姐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必定受了很多委屈,如今才會不想再與他扯上關系。”
她慢慢地松了手,沉默間,倏爾哽咽了,“如果姐姐覺得為難,那就走吧。可是……可是我會很想姐姐的,姐姐一定要經常回來看我。”
小姑娘竟鼻尖一酸,眼淚珠子奪眶而出。
瞧這一臉的委屈,叫人見了怪心酸的。魏如青噗嗤笑了,點點她的鼻頭:“我沒說要走,你快把你那眼淚收一收。”
阿蘭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多好的姐姐,好心疼呀!
……
齊府。
齊老爺子今兒又來闖書房了。
他這老子當得好生憋屈,兒子竟然已經整整半個月沒來給他請過安了。
父子關系危如累卵,真是造了大孽啊。
走到書房門口,見楊嘯和文洲都杵門口發呆呢,老爺子把腰杆子一挺:“看見老子來了還杵着不動,趕緊的,去通報!”
楊嘯眨巴眨巴眼,笑:“我勸您別進去。”
齊老爺子:“怎麽呢,那小子又發癫啦?”
楊嘯:“那倒沒有,心情還挺好的。”
齊老爺子樂了:“豁喲,心情好?心情好豈不正好,別攔老子,老子進去看看他心情到底多好。”
老爺子硬往裏擠,楊嘯和文洲不敢使勁兒拉,愣是沒攔住他。
擠進書房,齊老爺子抖了抖衣袖:“咳咳……”望向多日不見的兒子。
對方沒擡頭。
“咳咳……”他又輕咳兩聲。
兒子還是沒有擡頭。他咳個沒趣,提步走了過去。
齊靖果然是心情好,竟于窗邊提筆作畫,筆下描的是一幅墨蘭。
這些年來,他甚少有閑工夫作畫,畫技算不上好,但這幅圖作得不錯。
齊老爺子滿意地捋了捋胡子。
下一刻,眼睛一瞥,瞥見筆架旁鋪着一方素色手帕。那手帕一角繡着花草,正是一株蘭花,那葉片的走勢與花瓣的模樣,和齊靖筆下的竟是一模一樣。
啧啧啧啧啧……原來是臨摹的,還當這小子真進步了呢。
齊老爺子幽幽開了口:“哪裏來的手帕?着一看就是姑娘家的。”
最後一筆收尾,齊靖擱下筆,将畫作細瞧了幾眼,許是終于滿意了,拾起手帕,将它細細疊好,放入匣子裏。
齊老爺子看得直皺眉頭。
“父親找我何事?”蓋上蓋子,他才擡起頭,正眼看了父親一眼。
齊老爺子:“哼,沒事兒就不能找你!”
齊靖擦着手上的墨漬,冷冷淡淡:“我沒閑工夫聽你唠叨。”
齊老爺子:“我能跟你唠叨啥!”
兩眉一慫,突然老不正經地笑起來:“我那天聽你兩個手下說漏了嘴,真的呀,我那前兒媳沒死?”
齊靖掀起眼皮。
齊老爺子見他這般反應,還有什麽不懂,哈哈笑起來:“她都沒死,咱爺倆還怄什麽氣呀!”
齊靖擦罷了手,端起茶盞潤潤嗓子:“父親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齊老爺子:“啧,你這什麽表情,像老子欠了你幾百兩銀子似的……看看,自個兒喝茶,連口水都不給老父親喝。”
齊靖:“你若想喝,回你院兒裏喝去。今年的新茶可沒少給你送。”
眉心微皺,似已有些不耐煩。
齊老爺子識趣地閉了嘴。
可沒過一會兒,卻又實在忍不住,指指那紫檀木的小匣子:“那手帕,可是魏如青的?”
齊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齊老爺子一臉嫌棄:“哎喲喲喲喲……你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人家一張手帕,你愛若珍寶——沒出息!”
齊靖拾起墨蘭圖,輕輕吹幹墨跡,哪裏搭理他。
齊老爺子說個沒趣,唉……父綱不振啊。
不過,兒子果然是心情好,這話要是放到先前,齊靖必定已經怒上心頭。
他認命,扯出一絲笑:“這樣,咱幹脆點兒,你要是真放不下她,爹認了——”
桌子一拍,“咱把她娶回來!你說,她如今人在何處?你爹我親自上門提親!”
齊靖手上一抖,眉心略略蹙起:“呵,好馬不吃回頭草,你真當我不值錢。”
齊老爺子:“啧,你當然值錢!是老子我不值錢。老子我就喜歡這個兒媳婦,非要按着你腦袋再娶一次。”
齊靖沒吭聲。
齊老爺子果斷把大腿一拍:“就這麽定了!我現在就找媒婆去,明兒就替你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