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亂世之中,英雄難登頂、俊顏難得心,有何出奇’……”
姜窈怔了怔,并未料到七年前她說過的話,他竟一字一句全都記在腦海之中。那時的他、難道不是深愛着姐姐一人而已麽……
她這一分神的模樣晃入從舟眼中,立時教他辨出端倪。失明失憶必定都是假,他的窈兒向來歡喜調戲他。
從舟心裏暗籲一氣,忽然又聯想起自己被水浪沖撞上巨石那一瞬間的凍血怵心之感,和現在喉嚨裏腥腥血味,一念之間就回憶起姜窈在杖刑之前曾用過的詐死之毒‘血紅縛’,難道、他中的并非秦王之毒,而是哥哥所制的‘血紅縛’?
再一打量姜窈嘴角殷虹的鮮血痕跡,從舟心中更加确定,當日哥哥喂血救她時也是這般情景。
他唇邊微微勾起暗笑,窈兒,從前我的确演不過你、只能做個癡颠的觀者,但耳濡目染已是七年,我早已能與你對戲。
轉眼換上悲戚之意、從舟輕輕嘆了口氣,面容凄涼、猶如月華之上漸籠霧霭,他松開姜窈,挪了挪身體,蕭瑟地蜷抱雙膝坐去木板一角,
“姑娘說的沒錯,在下早已深陷桃花結。不過桃不桃花其實已無所謂,在下只剩十五日陽壽,很快要做桃花鬼。”
“那個…你… ”
“姑娘不知,秦王給在下灌了毒酒,十五日之內就會化膿瘃血而亡。”說着眼眶裏還真的蘊了淡淡水霧,他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來。
“咳咳,其實,那毒……有小仙女把那酒中之毒偷換成‘血紅縛’和‘雲楚’、都是詐死的迷毒而已啦。”
果然如此……原來在範雎入獄私探從舟那夜、姜窈潛入秦宮,偷聽到秦王與王稽的密談,知道第二日秦王會賜從舟毒酒,便起了偷換之心。‘血紅縛’能令他遇受重創時閉息凝心,而‘雲楚’之毒、秦王曾在淮哥哥身上用過、詐死最為逼真、卻并不傷身,姜窈索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血紅縛’?在下聽哥哥說,這味迷毒必要有人以唇抵唇、以舌繞舌,度我一氣、喂我飲血,否則就會受冰血怵寒而亡。”
他瞧着姜窈嘴角半凝的血跡,舔了舔自己微微幹裂的唇,邪邪地挑釁一笑,
“姑娘心地善良,不如以舌繞舌、喂在下幾口血吧。”
他側身一倚、妩媚如風、倏地一下就向她襲來、一圈一帶下已将她按壓在身下。姜窈驚惶欲逃,從舟霍然含住她的唇,作勢就要咬她吸血。
“喂過了喂過了!”姜窈在他壓制下急喊,“早就喂了血給你,我舌根都咬碎了啊!”不然你現在還僵冷詐屍着呢,哪能這般生龍活虎。
從舟想到自己從前一向是趙王眼中睿智小生,但自從碰到他家楚小妖後就總被衆人嘲為呆懵之人、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是愛調戲他,此時忍不住堅定了一絲反調戲之心。
他齒間輕輕叼着她的柔唇,說話也帶着嗡嗡咽咽,“在下性命無虞了?既如此,那桃花結、姑娘也給在下解一解罷!”
他凝着魅惑的眼神迫向她、反手一扣,從她腰間抽出一柄短劍,霎那之間已架于自己頸項上,
“從前有個小瞎子說,‘金能克木’、專解桃花結。不如姑娘一劍刻下、替我散盡那桃花結!”
姜窈明知被他逗弄,卻在他暖暖氣息之下愈加心間發麻。這癡子耍起癡脾氣來、往往比稚子更稚傻難破,她入了蠱般急欲搶下那短劍,這才發現亂了眼神,視線正正對上從舟的明眸。
這回裝不成小瞎子了,從舟斜着玉唇撩動的笑意映在她眼中,姜窈只得讪讪笑了笑。
從舟作勢還要拉扯那劍刃,姜窈急道,“散盡啦散盡啦!大水都沖了龍王廟,桃花根都沒了、哪還有桃花結……”
從舟這才滿足的松了劍、一旋手潇灑插劍入鞘。
姜窈噘着小嘴也嘟哝了一句他當年說過的話,“‘瞎子的話,何必當真’!”
從舟攬過她雙肩,盈盈笑着貼吻她雙眼,“姑娘說過的話,在下句句都當真。”
“字字句句……你都記得?”
“小仙的話,在下不敢忘,”從舟笑得溫潤貼心,“初見那天,你說過,到我‘桃花結盡散那日,便是起承轉折之時。從那之後,定是紅鸾高照,鴛鳥雙飛’……”
時空重疊微晃,往事辛酸、舍命掙紮、一一撲面而來。姜窈心中揪痛,再難抵抗他身上溫暖,深深偎進他的懷中,眼中攏着薄薄水霧,
“‘紅鸾高照,鴛鳥雙飛’… 真的會有那一天麽?”
“會… 窈兒,凡你賭的,沒有能輸的。”
“那天,我還說過什麽?”
“你還說……‘今生情濃,來生不換’。” 從舟柔柔的語聲在她耳邊纏綿,似乎一語之間、已度凡塵入仙。
……
從此忘川水濱,有一對白衣眷侶,常常在黎明時分從流漂蕩。純顏女子行雲流水般的笑容,映在明眸公子的眼中,令他心中清朗無濁。原來,真的可以忘記塵世喧嚣、真的可以與她一生相守。
忘川之下,魚兒漸洄、游在彤雲倒影中,玢美無度。
忘川之上,一人輕酌淺聲、唱與君聞,一人韶華愈盛、淺笑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