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魏如青入眠得晚, 次日一早正睡得香甜,床板突然的震動就将她震得睜了眼。
她錯愕地轉過身,便見齊靖動作麻利的起了來, 下床、塞鞋、起身……
然後, “咚”!又捂着腦袋坐回床上。
“嘶——”他頭疼。
昨晚喝多了,酒勁兒還沒過。
“天都還沒亮,折騰起來幹什麽。你又不需要上朝。”
魏如青不悅地裹好被子, “沒的把我吵醒。”
屋中光線昏暗, 天邊才剛翻了魚肚白, 外頭也安安靜靜的。
齊靖聽到她的聲音,倏地轉身, 愣了一愣:“我怎的睡在這兒?”
魏如青:“昨夜喝醉了呗, 硬要擠上來。”
他晃了晃腦袋,沉默着緩了一小會兒, 又起身下床去。
“這麽早幹什麽去?”
“雞叫了,練功。”
魏如青:“……”這都多少年了, 他還是雞鳴便起麽。
嫁給他的那三年,他每日如此, 從未有一日松懈。全家他起得最早, 天好便在院子裏練劍,天不好便開卷讀書。
魏如青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氣, 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一日不練又怎麽了。昨兒喝那麽多酒, 身子都還沒緩過來,也不怕把自個兒練死了。”
齊靖再次起床失敗,他回頭瞄了眼扯住他的那只手, 目光順着這只手看向了魏如青。
她的臉上有一些不屑,還有一點不耐煩。
“求學、習武, 不可有一日懈怠。”他說。
“懈怠了又怎樣,你爹還能拿個棍子把你腿打青?”
齊靖扯出一絲笑:“此事不在于他打不打我。”
魏如青:“那就在于你放不放過自己。”
看着他那張酒後蒼白的臉,微微皺眉,“你要是不肯放過自己,我也管不着。不過,煩請別來我床上吵我,我還想睡懶覺呢。”
說着丢開他的袖子,翻了個身,面朝裏接着睡。
身後半晌都沒動靜,齊靖坐在床沿,似乎在想着什麽。過了會兒,他又躺下了,又過一會兒,有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
“下次不吵你了。”
竟真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哪來什麽下次。要麽你繼續睡你的書房,要麽你另給我收拾個房間住。”
齊靖沒接這茬,卻道:“我今兒不忙,陪你種種花?”
她撇撇嘴:“種花?那可真是難為你了。我看不必了,我怕你一煩就把我滿院子的花全鏟了,連根兒都不留。”
魏如青一說起這個,就氣得徹底沒了瞌睡。那花花草草好好長在泥巴地裏,能做什麽孽,竟要被他斬草除根。
環住她的手臂收緊了,背後傳來他一聲悶笑:“你乖乖的,我自然什麽都由着你,也絕不動你的花。”
“嘁,”魏如青不屑,“這話該我說才對——你若乖乖的,我就什麽都依你。”
不出意料的,她收獲了齊靖一聲嗤笑:“你在跟我開玩笑。”
魏如青:“誰跟你玩笑了。”
她轉過身來,擡手推了推他,“去,到衣櫃裏幫我挑件衣裳過來,若挑得我滿意了,我就親你一口。”
齊靖微瞪着眼睛,盯着她。
“你去不去!”
“……你在試圖規訓我。”他皺眉,一眼看穿。
“不去算了。”她又轉過身去,把被子整個往身上一裹,不理人了。
“魏如青!”他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咬出她的名字。
不理!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床板有了動靜……又過了一會兒,燈被點亮……再過一會兒,她聽見衣櫃打開的聲音。
“這件?”
魏如青扭過頭,見齊靖手裏攤着一條藕粉色的裙子,伸到了自己眼前。
她搖頭:“今兒還有塊花壇要翻土,怕給衣裳弄髒了,還是深色些的好。”
齊靖稍有些垮臉,把裙子放回去,又拿了件湖藍色的過來。
“這件?”
魏如青瞅了眼,還是搖頭:“不行,還是太淺了。”
齊靖:“只剩一件藏青色的顏色還算深,太老氣了,不适合你。”
魏如青眨巴眨眼:“我就要那件。”
齊靖捏着裙子,沒有去換的意思:“那個太老氣了。就穿這個,弄髒了再給你換新的。”
魏如青打開他的手,沒好氣道:“又不是穿給你看的,我愛穿什麽就穿什麽。你去拿,我就要穿那件藏青色的。”
這哪是挑裙子,這分明是挑他刺。他若一開始拿了藏青色,她便必要說想穿淺色的。
呵,當他看不出來麽。
齊靖板着個臉,眉心緊緊地皺起來,被她的挑剔點燃了脾氣。可……
那女人翻過身去背對着他。
說不得。
半點都說不得。
他到底還是忍下了,又把這件放回去,去取了藏青色的那件過來。
“拿去,你要的。”他沒好氣的把這裙子往床上一扔。
魏如青扭過頭,瞅了眼床上的裙子:“這還差不多。”她坐起身來,瞄一眼他臉上的黑沉,“可惜态度差了些。”
她這般說着,跪起身來,倏爾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啄了一口。
“你看,我說了,你乖乖聽話……會有你的好處。”
齊靖那滿臉的不爽,突然間,煙消雲散。他垂下眼皮,瞄了眼環住自己脖子的玉臂,呵呵一笑:“不讨厭我了?跟我玩兒這等低劣的美人計,當我看不出來?”
“那你看出來了又怎樣,還不是給我拿了衣裳過來。”
“好男不跟女鬥。”
“你就死要面子吧!”
魏如青摟着他的脖子,他則低垂眉眼,就這麽望着彼此的雙眼。
好久了,沒有這樣近距離地凝望對方的臉。
光陰在彼此的臉上留下淡淡的痕跡,他比從前黑了一點,她也少了許多青澀。
“齊靖,”
她鄭重地說道,“就算是做籠中雀,我也要金籠子,喝瓊脂玉露,吃龍肝鳳膽。”
齊靖:“那你還真難養。”
他勾起一絲笑,摟緊了她的腰,果斷地含住她的唇。
魏如青也不推他,輕啓朱唇邀他進來,彼此的氣息就這麽癡纏起來,許久沒有分開。呼吸漸重,人便都有些迷糊,摟着倒下床去。
也不知過去多久,床板“吱呀吱呀”連叫了幾聲,魏如青這才一把推開他。
她喘了口氣,惱道:“聽得煩人,堂堂的齊首尊俸祿不高麽,也沒說換個床板。”
齊靖被推了個突然,眼中殘留着意亂情迷,他愣躺了片刻,才應道:“……以前沒覺得。”
“那以後呢。”
以後?
他清清嗓,坐起來,整理罷了自己歪掉的衣領,方答道:“找個時候換了。怎麽,你很急?”
“我急什麽,少把你的帽子扣我頭上。”
這日起床得晚。
齊靖說他今兒不忙,可陪她翻了一會兒泥巴就被文洲喊走了。
說有急事兒。
魏如青沒所謂他在不在,自個兒翻完了土,又去擺弄牆角的大水缸。
她養了些水植,狐尾藻和萍逢草,又弄了幾尾紅彤彤的錦鯉養在裏頭。這麽一弄,這院子終于沒那麽悶了。
心兒捧着魚食,盯着那魚憨笑:“夫人真有辦法,才沒幾天,咱們這院子就大變樣了。”
魏如青往水裏丢了幾顆魚食子:“眼看着入冬了,蓮花不好養,等來年開春再養點兒蓮花,這大水缸還能更漂亮。”
心兒:“夫人想得可真長遠。”
長遠嗎?
魏如青拍了拍手,不過是既來之則安之。齊靖這兒有錢有地給她種花,她就當練練手,苦中作樂嘛。
對了,下午給表哥那裏送幾盆喜陰好養活的花去,也不知阿蘭的畫像他畫完沒有。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着。
有一件事,魏如青一直在琢磨,直到今日,終于有了點兒想法。
“備車,我要去山青山。”
楊嘯一臉憨厚:“又去?前陣子不是才去過嗎?”
魏如青:“我想去了不行?”
楊嘯:“行……”遂幫她套了馬車,一路護送至山青山。
魏如青依然是點香燒紙,在墳前說了會兒話,臨走前,她摳開墓碑旁的一塊石頭,把準備好的紙條壓在下面。
上次和孫君華在墓前聊過,彼此都覺得這樣見面怕有風險,便約了每月初一十五在此傳紙條。
初一、十五乃朔望日,本就是燒香祭祀之日,自是不會太引人注意。
關于如何誘反四皇子,她有了些想法。
這次沒耽擱多久,魏如青燒完紙也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閑着無聊,她撩開車簾看風景。
已是金秋時節,滿眼枯黃。
她随口問了楊嘯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家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楊嘯渾身一激靈:“夫人,您這問題多少有點兒要命啊。”
魏如青勾笑:“你怕他?”
楊嘯:“那肯定怕啊,做夢都怕嘞!”
“為什麽這麽怕?”
“嗐……大人他脾氣大得很。幾年前我說錯了話,就被他一巴掌扇臉上,當場打掉了兩顆大牙。”
他激動地比劃着兩根手指,“從那時候起,吃飯就總不得勁兒。”
魏如青笑問:“他這麽可惡,你為何還跟着他?”
馬車輕輕颠着,車軸嘎吱嘎吱響……楊嘯沉默了小片刻,撇撇嘴:“我不跟着大人,又能跟誰,兄弟們大多都是走投無路才進的星羅司。”
魏如青:“走投無路?”
楊嘯:“像我,早年得罪了江湖中人,被四處追殺,也就只有躲到星羅司才能得安寧。星羅司裏很多兄弟跟我一樣,是遭遇世道不公的野草根,是大人給了我們活命的機會,還讓我們吃香的喝辣的,大人他發點脾氣又怎麽啦……再說了,給陛下辦事哪是容易的,刀懸在腦袋上,随時可能落下來,可大人這些年從未讓手下頂過錯,有事兒他都自己扛了。”
他越說越感慨,“我看啊,換個人來未必有他脾氣好。我這些年辦砸的事兒……嗐,慚愧,說來也有那麽一兩件,要換了別的頭兒啊,別說是耳光了,說不準早拿你頂錯,命都給丢了呢。”
這倒是齊靖的脾氣,她還算了解。陰溝裏的臭蟲,在某些事上也算有傲骨的,齊靖是從來不推卸責任的人。
“陛下也脾氣不好麽?”她又問。
楊嘯被她問得霎時緊繃了臉:“這話可不能亂說。反正,嗐……都知道的,伴君如伴虎嘛!”
“我看你們大人半點也不敢碰皇子間的事。”她趁機問道。
楊嘯扯扯嘴角,笑:“再不敢碰,不還是為夫人破例了一次麽。”
那江宗平可是他親自去撈的,從四皇子手下硬搶出來。
魏如青抿了抿唇,一時間心裏頭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對付四皇子難免要利用齊靖,稍有不慎,便可能害他倒大黴,弄不好還得掉腦袋。
這麽想,她着實不厚道。
可再又想想,是他齊靖非要來招惹她的。色字頭上一把刀,活他該呗。
魏如青如此安慰自己一番,便又找回一點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