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這袋子怎麽破了個洞啊, 奇了怪了。”魏如青拎起袋子自言自語。

她剛從內侍司領回來幾袋花肥,接手的時候還是完整的七袋,可回來之後只剩六袋半。

其中一個袋子居然破了, 仔細看看破洞, 竟像是被刀劃的。

魏如青站在那一堆花肥前,大中午的後背一陣兒發涼。

太吓人了!

自進了宮,她就只和瑞玉公主有過幾句口角, 誰也沒得罪過, 怎麽會遇上這種事兒。

最奇怪的是, 對方劃了她花肥袋子,讓她損失了半袋花肥而已。

一時之間, 沒明白對方目的為何。惡心她?恐吓她?

宮裏果然不好混啊。仔細想想, 回來的路上,她看到路邊花壇裏有一叢特別的花, 便分心過去看了眼。

也就那麽一小會兒,花肥袋子就被人趁機給劃了。

不得不說, 這人手還挺快,可怕。

于此同時, 劉貴妃宮中。

“你也真是的, 何必逼人太甚。如今好了,陛下居然把她弄進宮來, 她若敢與齊靖裏應外合, 你可算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劉貴妃嘆着氣說道,臉上帶着一抹愁意。

趙恒吃着母妃宮裏的糕點,沒所謂道:“不自量力的蠢貨, 能翻起什麽浪,估摸着吃了我這一計, 就從此老實了。”

劉貴妃:“就算她老實了,那齊靖是什麽人,可沒想善罷甘休。”

趙恒還是滿身悠哉,吃罷了糕點,又親自點起茶來:“那齊狗縱然不甘心,又能耐我何,兒子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母妃麽,那女人如今在宮裏,想收拾她還不是易如反掌。”

劉貴妃皺眉,看着自己那越發自傲的兒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呀!你如今是羽翼豐滿,不知天高地厚了,做事全憑性子。還沒到那一步,卻非得給自己樹個敵,何必呢。你母妃我确實可以使些手段,把那個魏娘子除掉,可你猜怎麽着——”

她的口吻倏地嚴肅,以至于趙恒手上一頓,不得不正了臉色:“怎麽着?”

劉貴妃:“我命人往那魏娘子的花肥裏塞了厭勝之物,本想設個局來着,誰知半道上那花肥袋子就被人給劃了——有人識破了我的局,立即出手把東西清走了。”

趙恒眉心狠皺,丢開茶筅,濺得茶湯亂飛:“什麽人,膽敢壞母妃的事!”

劉貴妃:“還能是什麽人,齊靖的人呗,在暗中保護那個魏娘子。你想想,這後宮裏也有他的人,咱們若硬要與他為敵,不值當啊。”

趙恒牙關微咬,哪裏還有心情做茶。他沉默着思忖片刻,忽而又笑起來:“那人母妃可抓起來了?”

劉貴妃:“自然是要抓的,不然叫他去告狀不成。”

趙恒眼睛一眯,斜勾起嘴角:“母後把他交成兒子吧。這齊狗竟敢往後宮安插人手,明明白白地犯了父皇的忌諱,這回可有他受的!”

說着就起身,馬上要去辦這事兒。

劉貴妃茶沒喝成,也只得擺擺手,由得兒子去了。

唉,兒大不由娘啊。

待四皇子出了宮去,一直候在外頭的徐美人這才帶着東西進來。

她微垂着頭,步子走得規矩小心,身後兩個宮女手裏捧着托盤,盤子裏珠光寶氣地堆滿寶貝。

“給娘娘請安。這些是嫔妾剛得的賞賜,還請您過目。”

劉貴妃瞄了眼托盤,笑道:“陛下賞你的,你收着就是。”

徐美人:“嫔妾出生低微,能有今日,全仗娘娘提攜。娘娘先挑,這是規矩。”

她提裙跪下,态度恭敬,“娘娘若不收,嫔妾心裏頭可不能踏實。”

劉貴妃笑了笑:“你有心了。”指指托盤裏水頭最好的一對镯子,“就這個吧,別的你自己收着。”

徐美人雙手将那镯子奉上,又乖乖巧巧地說了幾句奉承話,這才放心地退出去。

劉貴妃瞧着那離去的背影,曼妙妖嬈。無聲地嘆了一聲。

如今自個兒是老了,一年之中,陛下來她這兒過夜的次數屈指可數,若不養個美人兒,如何吹得枕邊風。

好在這個美人兒聽話,在恒兒奪嫡之路上出了不小的力。

劉貴妃把玩着手裏這對好東西,忽而似悟到了什麽,自嘲一笑:“到底是兒子随娘,我這當娘的就要處處争先,兒子長成這麽個霸道性子,也怪不得他。”

旁邊的婢女恭維道:“這是好事兒啊,不争不搶,難道等着別人送來不成。娘娘快別擔心,只管聽咱們殿下的好消息就是。”

劉貴妃嘴角揚起。

齊靖這回,要在她兒子手上栽跟鬥了。

……

魏如青等了兩天,要的石子終于被送過來了。甫一收到,她就緊鑼密鼓地開始敲。

因怕攪擾了皇後清靜,她特地關起門,躲在自己的房間,蹲在地上敲,半天過去,累得是腰酸背痛。

虎口也震得發麻,估摸着明兒連筷子都握不住。

“我就說怎麽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找了好半天,原來是你在敲石頭。”

正鼓着勁兒敲石子,窗戶突然被推開,瑞玉公主趴在窗框上,好奇地看過來,“你敲那玩意兒幹什麽?”

魏如青站起來,扭了扭酸痛的腰:“這些要放到花盆裏做假景,太大的石子得敲碎掉才行。”

“哦,”瑞玉公主指着地上的火山石,“那個是要用來做假山嗎?”

“是啊。”

“有意思!”少女說完就推開房門進了來,“讓我也敲敲!”

她進來也不關門,魏如青趕緊去把門窗關好,生怕聲音吵到皇後耳朵去。

“殿下小心,容易傷着手。”

瑞玉已蹲在地上,摸起了一塊白石子:“這算什麽,我可是會玩兒刀的。”

說着就掏出了她那削鐵如泥的匕首。一刀下去,石頭齊整整裂成兩瓣,大小剛剛好。

魏如青由衷感慨:“好快的刀!”

瑞玉不滿:“說什麽呢,這可是要用巧勁兒的。”

魏如青:“好棒的殿下!”

瑞玉驕傲地擡起下巴:“那是,我可是好好練過的。”

魏如青趕緊把馬屁拍起來:“殿下真是女中豪傑。”

馬屁拍得瑞玉來勁兒了,她又拿了塊石頭,輕輕一劈便劈成兩瓣:“唉,只恨我不是個男人,不然我也要上陣殺敵,做威風凜凜的大将軍!”

“我聽說,前朝有個女将軍,厲害得很。公主若想上陣殺敵,難道還有人攔着?”

“我父皇舍不得我,不放我去嘛。”

确定只是因為這個?

魏如青看着那蹲在地上嬌小的一坨,笑笑,拿起鑿子,蹲下繼續鑿石頭。

好幾天過去了,她一直沒明白這瑞玉公主怎麽就突然對自己改觀了。不僅沒再罵她,還對她特別客氣。

昨兒還喊她一起吃點心。

反正有人幫自個兒做事,魏如青就不刨根問底了。一筐石頭在公主的幫助下,很快就敲碎了,火山石的假山也弄了個七七八八。

兩人的手都震麻了,坐下倒水喝,端杯子的手都在抖。

瑞玉看着那些碎石頭,感慨地說:“原來做盆景這麽麻煩,以後我再也不亂拿人家石子打水漂了。”

魏如青:“這宮裏還有地方打水漂?”自進了長春宮,除了去領過兩次東西,她就沒去過別的地方。

瑞玉:“有啊,就是……”

話音未落,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魏如青忙放下水杯去開門,見外面站着一個小宮女。還以為是找公主的,沒想到對方開口道:“到處都找不到魏娘子,原來是關在房間裏了——齊大人在宮門外等你嘞。”

“齊靖?”

“是啊,禦前的公公領來的,說是獲準與魏娘子說幾句話。”

齊靖竟然來了!魏如青提起裙擺就小跑着往門口去。

邁過長春宮高高的門檻,甫一出去,就看見他站在大門一側。

“你怎麽來啦?!”

這禁宮之中向來不許外臣進入,他能來,想是蒙了聖恩。

齊靖臉上挂着笑:“我差事辦得好,陛下特許過來看你。”

“那得是辦得多好啊,才許你來。”

魏如青說笑着走近了他,緊接着卻是眉心一蹙——齊靖臉上有傷。

額頭貼近頭發的地方有一抹淤青,微腫起來,叫人很難不注意到。

“這是怎麽了?”

齊靖笑得雲淡風輕:“抓逃犯的時候受了點兒傷,不妨事,過幾天就好。”

站在不遠處的小太監摸摸鼻子,有意無意地朝這邊偷看。

——這哪是抓逃犯的時候傷的,分明是被陛下一個茶碗兒丢過去,砸額頭上了。

那動靜大得,站在門外頭都聽見了。

這齊大人膽兒真肥,竟敢在內宮安插人手,被人捅到了禦前。

不怪陛下震怒,後宮與前朝向來是一點兒關系不許有。可也不知怎麽的,陛下最後沒罰他,還許他來內宮探望。

魏如青細細地看他額頭的傷,想伸手摸摸,又怕弄疼了他。

她正盯着那傷看,不妨齊靖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男人埋下頭,附耳同她道:“你我越是情深意篤,陛下越會覺得捏住你就是捏住了我的軟肋,他放了心,你也就很快能出宮。”

說得有道理。

吊在不遠處的那個小太監,興許一會兒還要回禦前彙報今日所見呢。

魏如青貼在他胸口,嘴巴一撇,突然就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你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可知我想你想得整夜睡不着。”

齊靖摟着她:“我又何嘗不是。”

魏如青一拳捶在他胸口上:“真的麽,你可有趁我不在,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

齊靖當即豎起三指,一本正經:“天地良心!我這一輩子只愛你一人,只盼着能與你破鏡重圓。我如今倒是擔心,你吃了這些委屈,會嫌我沒本事,又棄我而去啊。”

魏如青噘起嘴巴,嬌聲道:“我确實好生委屈呢。今兒敲了一天石子,骨頭都要震裂了。”

伸出手去,“你看!”

齊靖抱着那手左看右看,滿臉是心疼:“怎會成日敲石子?”

魏如青吸吸鼻子,把眼淚往他肩膀上擦:“做盆景罷了。能得皇後娘娘認可,我自是高興,可是……三郎,以前都有你幫人家敲,害得我如今每敲一下就想起你,想得心兒都碎了。”

嘶,這嬌柔勁兒……小太監聽得想躲。

齊靖:“青青受累了。日日不見你,我又何嘗不心碎。”

魏如青:“那三郎何時接我回去,我還想和你一起看雪呢。”

仰頭望着他,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流。

齊靖被她演得有些繃不住,伸手為她擦着淚,小聲笑起來:“你口中所言若有三分是真,我便知足了。”

魏如青把臉貼在他胸口:“嘁,什麽三分不三分的,大膽一點說——明明有四分!”

齊靖:“真的?”

“假的,嘻。”

每次都這麽逗他,他也每次都能聽出背後真意。

兩人在長春宮門口膩膩歪歪了許久,又笑又哭,難舍難分直到那小太監催了,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別。

魏如青戲演得足,站在長春宮門口,望着齊靖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都沒舍得折返。

金紅的斜陽在他的擺蕩的衣擺跳躍着,倒映在她的眸子裏。

“好感人啊……”瑞玉公主冷不丁在她身後冒了這一句,吸吸鼻子,眼眶紅紅。

魏如青:“……”

瑞玉:“我再也不說他的壞話了,多好的男人啊。”

齊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宮牆盡頭,魏如青的眉頭卻還皺着。

她心裏覺得奇怪。

齊靖這個人,從不願暴露自己的缺陷,身上若有傷必定會遮掩。額頭那麽明顯的地方有塊淤青,他卻既沒有戴帽,也沒有佩額帶。

這不符合他的性子,除非……他來不及遮掩。

這傷,必定是在這宮裏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