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回去的馬車裏, 孫君華羞得一直低着頭。
蔣氏心中竊喜,卻是不好表現,只拍着女兒的手問:“這六皇子人品不錯, 我先前就很是看好的。你覺得如何?”
孫君華咬了咬嘴唇:“我……”
她心裏何嘗不歡喜, 可是,無法坦蕩的她如何配得如此坦蕩的兒郎。
她與四皇子虛與委蛇,已是殘花敗柳之身, 此丢人之事, 縱是母親也不敢透露絲毫。若叫六皇子知道了, 只怕自己在他心裏便不再美好。
“容女兒想想。”她咬了咬唇,只這般回道。
……
“你在想齊靖嗎?”瑞玉冷不丁在旁邊坐下, 問了這麽一句。
魏如青點了點頭。
“他也真是的, 明明在內宮辦差,也沒說順道來看看你。”
魏如青又點點頭。深夜朦胧, 此刻她坐在臺階上,托着腮, 手裏拿着白日裏編的花環。
兩次點頭不過是敷衍,其實她只是在想, 那個玉佩要怎麽用才能狠狠絆四皇子一個跟頭。
她和齊靖, 有各自的事要做。
齊靖辦事一向認真,絕不可能中途跑來與她兒女情長。她對此十分清楚, 也就不會有那不該有的煩惱。
瑞玉卻是不懂的, 只當她困于相思之苦,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對了,上次不是說要打水漂, 明兒我帶你去找找樂子吧!”
“好啊。”
魏如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在這一瞬間, 腦子裏有根線突然搭通了。她扭過頭,一臉認真道,“殿下之前不是問我有什麽心願麽,我現在想到了。”
瑞玉:“啊?”
魏如青看看周圍,見只公主的婢女站在幾步開外,附耳與公主道:“我想見德妃娘娘,不過,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瑞玉:“為什麽?”一臉天真與迷茫。
“……這不能說。”
“為什麽不能跟我說啊?”小公主不高興地嘟嘟嘴。
“嗯……”該怎麽忽悠呢?
“好吧,誰叫是我自己丢出去的承諾呢。我就不刨根問底了,幫你就是。”
她還在想怎麽忽悠公主,瑞玉已經把自己說通了,豪邁地拍拍她的肩:“但是明兒咱倆先去打水漂,你要陪我玩開心。”
“好!”
“高興一點,早點睡。”瑞玉公主打着哈欠伸着懶腰,回房睡覺。
“嗯。”
魏如青想明白了,靠自個兒這點能耐,只怕是要把玉佩砸手裏。孫二姑娘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東西,若搞砸了,她如何對得起。
她一開始想到了把玉佩交給齊靖,可如此這般恐要連累他,畢竟此事關乎皇子,星羅司最好別碰。
那,為什麽不把它交給德妃呢。
六皇子必有奪嫡之心,若他沒有,那今日在湖對岸的亭子裏,簇擁着趙恒的皇子中,便應當有他的身影。
這兩人是你死我活的關系,走不到一起。
她如今人在宮中,若把這個玉佩交給六皇子的生母德妃,不管是德妃來動手,還是六皇子來動手,必能發揮出這玉佩最大的作用。
想通了,腦子一下子就不痛了,魏如青從臺階上站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懶腰正撐得筋骨舒服,忽聽得長春宮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亮越過牆來,照亮了院中的花草。
星羅司還在抓人,聽說已順藤摸瓜揪了好幾個逆賊出來。這會兒宮門已經下鑰,齊靖今晚要通宵查案了。
她小跑着來到牆邊上,聽到齊靖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他在訓斥手下——可随着他的漸行漸遠,又慢慢聽不見了。
手裏拿着今兒做的花環,魏如青微鎖着眉心,在那牆邊無知無覺地站了許久。直到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夜闌更深,深宮高牆又恢複了空寂。
她暗嘆一聲,擡手看了看手中的花環,突然手臂用力一扔,将它抛出牆去。
忽然好想随着這花環一起出去。
……
次日一早,瑞玉就帶着她去禦花園的大湖邊玩兒。
魏如青站在岸邊捂着嘴,連打兩個哈欠。昨夜睡得淺,接連醒來好幾次。
瑞玉公主倒是興奮極了,連扔三個石子,在湖面上飛出幾串水波。
“看我厲害吧!”
魏如青擦去哈欠擠出的淚:“嗯,厲害。”
瑞玉嘟嘴:“你這反應不對,你應該說——哇,殿下好厲害哦!”
魏如青:“哇!殿下好厲害哦!”
瑞玉:“這還差不多。”
公主怎麽能沒有人捧呢。
魏如青也甩了幾個,卻興致缺缺,實在沒覺得打水漂有什麽好玩兒的。
瑞玉始終樂此不疲,扔了一個又一個,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兒。
“看我精衛填海!哈哈哈……”
小公主那歡樂的樣子落入魏如青的眼睛,她心房一抽,恍惚間想到了一個人。
阿蘭。
同樣是天真爛漫,要是阿蘭也能有一個願意為她守護純真的母親,該多好啊。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懊悔,若太子沒有早薨,皇後也許也不會如此驕縱公主。
這樣的事,在每個人身上上演。她深有感觸,警醒自己,永遠不要去做後悔的事。
可嘆人也是永遠不滿足的,瑞玉過着天底下最舒心的日子,卻又向往着征戰沙場,給自己找些苦吃。
她甚至因此愛慕顧飛羽,叫人輕易理解不了。
魏如青是個外人,不說什麽,只希望這小公主也永遠不要後悔。
她就這麽陪着瑞玉在禦花園玩兒了一上午,打了水漂,編了蟋蟀,折了臘梅……
玩兒累了,終于在亭子裏坐下休息。
“好舍不得你走啊,你走了,我又好無聊。”瑞玉終于文靜下來,轉着小小的黃色臘梅,撅着嘴抱怨。
魏如青笑笑:“我什麽時候要走啦。”
瑞玉:“恭喜你咯,今兒早上啊,我聽到父皇和母後說話,說過兩天該把你放出宮了。”
“真的啊!”魏如青那無神的雙眼,霎時點亮。
看來齊靖昨兒那事辦得龍心大悅,陛下也不好再扣留她。
瑞玉看着她臉上的笑,嘟囔起來:“你看,你多開心啊,你能離開了,我還不知要留到什麽時候。我母後成天就知道禮佛,到現在也沒說給我選驸馬。”
魏如青收了笑,不好意思高興得太明顯,寬慰道:“晚些嫁人好,娘娘這是愛護殿下。”
十幾歲就生孩子,最容易熬不過了。有錢人家若疼女兒,都嫁女嫁得晚,即便訂了親,也是一拖再拖。
當初她剛十六歲就嫁給齊靖,娘家早早拿她換了聘財。如今想想,那時身子也沒長好,落了一胎就再懷不上了,若是再晚兩年嫁興許不是這個結果。
瑞玉:“可是我好想長一雙翅膀,飛出宮去啊。心裏苦悶也不敢說,怕母後傷心。”
公主懊惱得直嘆氣,忽而想起什麽,飛快掏出一塊牌子,塞進魏如青手裏,一臉嚴肅地叮囑,“這是我的出入宮牌子,說是可以用它出宮,可是吧,母親從來沒許我用。你拿着,記得回來看我!”
魏如青:“……這不太好吧。”
忙把牌子還回去。她與公主并沒有多熟,這麽珍貴的牌子拿着不合适。
瑞玉又把牌子推了回去,耳朵根隐隐發紅,終究還是拜托出了口:“你記得幫我問問顧将軍。”
“問顧将軍?”
“就問……問他覺得我怎麽樣。”瑞玉害羞地抿嘴巴。
魏如青無奈:“……我只怕顧将軍根本不記得殿下。更何況,公主青春年華,他都三十多了……”
瑞玉把桌子一拍:“三十多怎麽啦,我要嫁大英雄的!他就是四十多,我看也挺好。”
“……”
“哎呀,你幫我問嘛!”
魏如青被她一個勁兒搖,只好又道:“公主你不了解他,他是大英雄沒錯,可私下裏性子溫吞,黏黏糊糊的,很是沒有英雄風範。”
瑞玉兩眼放光:“真的嗎!那更好啦,在外面威風,在家裏疼人。”
更是一臉憧憬。
魏如青:“……”
她一時語塞,正不知該說什麽好,忽聽得不遠處原來宮女的請安聲——
“見過大殿下。”
兩人打住話頭,齊齊扭頭瞧去,見一瘦高男子打斜前方的小道上過。
男子神色黯淡,眼角眉梢向下垂着,似是有沉重心事。
瑞玉趕緊高舉手臂,可來不及開口招呼,男子卻已很快消失在小道盡頭了。
“走那麽快幹嘛呀……我都好久沒和大皇兄說過話了。”
瑞玉嘟嘴抱怨,轉瞬“咦”了聲,“對了!今兒好像是他母妃忌日,他該是去舊宮祭拜的吧。”
那個就是大皇子麽?瘦瘦高高的,氣質沉郁,不茍言笑的模樣。
魏如青望着大皇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依稀記得齊靖說過,太子薨逝之後,立皇長子呼聲最高,當時大皇子的母妃又是四妃之一的榮妃,子憑母貴,他的确是最佳的儲君人選。
可聲勢最盛之時,榮妃卻突然病故,大皇子驟然失去倚仗,立儲的聲音随之減弱,他更被挑了不少毛病出來。待得四皇子與六皇子長大成人,如今前朝再談立儲,已少有人再提大皇子。
再後來,皇帝曾想把大皇子歸到皇後名下,一個失子,一個失母。
可一來大皇子當時已經二十多歲,與皇後年歲上相差不過十一二。二來,欽天監那邊算出大皇子與皇後八字不合,認母之事也就作罷。
那之後,大皇子就徹底無人問津了。
人生起起落落,好生令人唏噓啊。
瑞玉天真,只感嘆自己大皇兄命不好。可這一聽就是後宮的爾虞我詐,是不見血的厮殺。
總之,魏如青聽了,只恨不得齊靖今天就來接她,早點遠離這裏。她這些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哪位主。
還是伺候花草容易一些。
瑞玉許也覺得心煩,不提這個了,又把桌子一拍:“對了,你不是說要見德妃娘娘麽。她每天晨省之後就來湖邊散步,一會兒你鑽進小船裏等,我這邊一逮到她露面,就把她引上船,保證不叫別人發現。”
原來帶她來湖邊不光是為了打水漂啊,還有正事辦。
“多謝公主!”
魏如青心頭一喜,這就依着公主的安排,鑽進了湖邊的烏篷船裏。
小船是給貴人們游湖玩的,內裏還算寬敞,合上小窗,裏頭瞧不見外面,外面瞧不見裏面。
魏如青在船裏等了約莫半炷香,才感覺船身搖晃,有人上了船來。
“娘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