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門口那個驚心動魄的血字,震撼着每一個人的心。即使知道那個血字并無任何殺傷力,也沒有一個人敢于靠近。
柯不逢有些迷茫地向那個血字走過去,立即被醫館門口的一個衙役舉手攔住,耳邊只聽得那威嚴的“嗯!”的一聲。
以柯不逢的心性,若在平時,一個小小的衙役在他面前瞪眼發威,他絕對不會服軟的。可是今日,他卻來不及顧及那個衙役兇惡的臉色。
看樣子,這家醫館肯定是被滅了門。
這醫館的主人自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們假借他人之名,在此行騙。若說是賣了假貨,也不過是騙些錢財。而他們是給人診病,診斷出錯或者用藥有誤,那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如此行為,确實是難以饒恕的罪過。
但是,就這樣被滅門……
當然,他們也許是被受騙上當的仇家所殺。這段時間夷陵城江湖人聚集,殺人放火的事情也許會比平日多很多。這件事也許與端木落雪根本扯不上幹系。
她說,這樣的事不需要他來煩心。那麽,這樣的事究竟需要誰來煩心呢?端木落雪作為端木山莊的莊主,遇到這樣冒名頂替的事情确實是不該不管的。可是,她究竟想要怎樣去管呢?
柯不逢後退幾步,撤出人群,轉身離開。
他沿着街道,穿行于來往行人之中,頭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本想要思索一下所有的來龍去脈,可是又無從想起。
突然,毫無防備的,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在他肩膀上一拍。
柯不逢以習武之人的天性,下意識地反應便是伸手扣住對方的手腕,然後身形一側,另一只手握拳向身後的人面門猛擊過去。
身後那人似是早有防備,将身形一矮,頭已從柯不逢的手臂下面一掠而過。看那柔黑長發飄過的影子,柯不逢猛然醒悟,立即松手,身形後撤面對着她。
身後的女子穿一聲皂衣,眉眼清俊,卻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高……遠……”柯不逢認出這女子正是與那個叫做高遠的男子一起出現在巫山集鎮那家棺材鋪的人,卻只聽過她喚那男子做“高遠”,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無論如何,看到這個女子他心中立即起了一層波瀾,這女子是端木山莊的人,一定知道端木落雪的消息。
那女子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雙目眯了一下,“我的名字叫做江流水。”
柯不逢點頭,連忙四下觀看,目光在來往的人群中搜尋。
江流水搖頭道:“你不必找了,端木落雪并沒有來。她讓我來告訴你,她已經送祝思兒回家了,你不要再找她,只在此地等你大師兄就好。一兩日內,浣刀山莊的人就會到了。”
柯不逢鎖眉道:“她找到了祝思兒的家?那為何不告訴我一聲?我可以與她一起去……”
江流水雙目如寒冰般閃閃發光看着他。
不錯,他們萍水相逢,以前也沒有什麽交情,來夷陵的路上做個伴而已。她會讓屬下來給他傳信,也已經算是顧念他了,難道她做什麽事,都要他陪着不成?
“好,我知道了。”柯不逢嘆了口氣,咬着嘴唇點頭。
江流水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等一下。”柯不逢立即叫住她。
江流水怔了怔,回頭看他。
“那家冒充端木山莊的醫館,究竟是怎麽回事?”柯不逢忍不住這樣詢問,但是也希望江流水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可是江流水冷冷地一笑,如同一陣寒風刮過他的臉。
“我與高遠昨夜調查過,那家醫館是一個江湖游醫所開,醫術毫無可取之處。他讓他的女兒穿上傳聞中端木落雪的衣裝來行騙,騙取了錢財無數。有不少患者被他騙了,人財兩空。這樣的人,自然不應該活在世上。”
柯不逢道:“那麽,是你們殺了那一家人?”
江流水冷笑道:“不是什麽我們,那家人只會些花拳繡腿的功夫,殺他們,我一人足矣。”
柯不逢兩道長眉高高挑起。
江流水看着他道:“怎麽?柯不逢,你這樣一個人,難道也會婦人之仁?像這樣的一家騙子,活在世上也只會害人,殺了他們只能算是為民除害。你這個樣子,難道是覺得我做的不妥麽?”
柯不逢嘆道:“不錯,騙子自然該死,但是那個場面确實很血腥。若是我,我可能會昭告所有人,告訴大家不再上當,然後将那騙子送進官府。”
江流水眨眨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無奈搖了搖頭道:“柯不逢,你竟然如此天真,還寄希望于官府?”
柯不逢道:“既然江姑娘是端木山莊的屬下,那麽這件事,是落雪姑娘讓你做的麽?”
江流水遲疑了一下,點頭道:“這樣的事,只要她不阻止,我可以自己去做。”
柯不逢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笑道:“那騙子草菅人命,你殺了他們,也不為過。我只是看了那場景,感覺有些過于血腥而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去告訴那些衙役……”
江流水愣了一下,忍不住冷笑道:“你若是那樣的人,也算是端木落雪看走了眼。不過,那些衙役,我又何必怕他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柯不逢低了頭,感覺自己最後說的話很蠢。但話已出口,來不及收回。待到他擡起頭來,發現江流水早已不見了蹤影。
又感覺很奇怪。無論是哪個門派的掌門人,柳成蔭、楚輕寒,就連那個長得如死人一般的司馬卒,走到哪裏,身邊總是會有門人下屬相伴,可是端木落雪,自從第一次看見她,她便是孤身一人。她的下屬,目前他認識的也只有這個江流水和高遠,他們也從來沒有與她一起出現過。
另外,作為端木山莊的人,江流水和高遠一直對他們的莊主以姓名相稱,而從未叫過她“莊主”。
也許,端木落雪這個人奇怪,就連整個端木山莊,也是這樣怪怪的吧。
他無心在街上走動,幹脆回客棧去,來到門口,忍不住擡頭去看,只見那邊醫館圍觀的人群還在,那些衙役正在從裏面擡出幾具用白布包裹的血淋淋的屍體。
屍體被先後擡出來,血跡沾染在臺階和門前的地上,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柯不逢忍不住一陣惡心,回頭進屋,直奔自己的客房。他一面上樓,便聽得樓下店小二在那裏叫道:“這位公子!方才有人來找你,我已經讓他去客房等你了!”
柯不逢心中一動,有人找他?這個地方他是初次來到,莫非是……端木落雪?
“多謝小二哥!”他心中泛起一陣驚喜,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一把推開了房門。
只見他的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威猛的男子,在那裏舒服休息。
“葉齊!”雖然看到的并不是端木落雪,柯不逢還是欣喜若狂。他再也想不到,葉齊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小師叔!”葉齊聽到他的聲音,立即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一躍而起,一個箭步沖上來抓住了他。
“你跑得真快,叫我好找!”葉齊眉開眼笑,上下打量柯不逢,“怎麽樣小師叔,自己初次闖蕩江湖,可還開心?”
柯不逢見他身體輕健行動敏捷,忍不住伸手按按他原來受傷的地方,皺眉道:“葉齊,你的傷好了麽?”
“全好了!”葉齊拍拍自己受傷的地方,“你也不想一想,給我治病的是什麽人,那可是號稱天下第二神醫的靖大哥啊,我的傷在他手裏,那就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算什麽。”
柯不逢笑道:“果然,靖大哥的醫術确實了得,那麽重的傷,還中了毒,你竟然好得這樣快。”
他看着葉齊突然驚覺,訝然道:“奇怪,你怎麽會知道我來了夷陵,還會找到這個客棧?”
葉齊道:“是一個冷得像冰塊一樣的人告訴我的。”
“高遠……”柯不逢低聲道。他嘆了一口氣,接着詢問,“潇湘居那邊如何?燭宗主已逝,潇湘居一定一蹶不振,不知柳掌門和靖大哥他們如何安排?”
葉齊斂起笑容道:“那天我正準備渡江來找你,正好柳掌門回去,我們便知道了燭宗主被害的消息。屍骨無法回鄉安葬,柳掌門和靖大哥在洞庭湖畔設立了衣冠冢。柳掌門在潇湘居發出消息,召集江湖間所有流落的玉柳門門人,他們要在那裏調整一段時間,不過燭宗主的仇,他們來日一定會報的。”
柯不逢道:“但願他們可以很快走出困境,重新回到以前的安靜田園生活。”
葉齊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好奇道:“小師叔,你有點不同啊,人在江湖,看上去你好像有了一點……那種憂郁俠客的味道?”
柯不逢看了他一眼,過去坐在桌旁,倒了兩杯茶,“滾!什麽憂郁俠客。”
葉齊跟着走過來,坐在他對面喝茶,雙眼依舊盯着他的臉,“我真的不開玩笑,或許你是有點那種……為情所困?告訴我,那個冰塊臉的男人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知道你的行蹤?”
柯不逢道:“他叫高遠,是端木山莊的屬下。這段時間我一直與端木落雪在一起,那人一定是受了端木落雪之命,指引你來這裏找到我的。”
葉齊立即睜大了眼睛,随即眉開眼笑,“哦!難怪!原來你一直與端木落雪在一起。我說你這麽奇怪。小師叔啊小師叔,你這次當真是完了。告訴你,我早已看出來,你見到這位端木莊主的第一眼,你就不一樣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的英俊潇灑的小師叔柯不逢,就這樣栽在端木莊主的手上,真是令我感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柯不逢:你……究竟是什麽人!
江流水:我,似鴿殺手。我,莫得感情。也,莫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