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風光無限,長江之水奔騰東去,巫山煙雨如詩如畫,城在山中,也如處于一片淡墨山水圖畫之間,鐘靈俊秀,美不勝收。

進了夷陵城,雇的馬車已經回去,柯不逢和端木落雪帶着祝思兒徒步進城,楚輕寒便也下了馬車跟上來。

她走到柯不逢面前,回眸向端木落雪笑了笑,又轉回身對着柯不逢道:“楚家莊的門人已經在城中最大的客棧訂好了客房,阿逢與端木莊主不如與我們一起吧?”

柯不逢立即搖頭,“楚家莊訂好了房間,楚姑娘你就去吧,我們還要各處去逛逛,就不打擾了。”

自從大師兄說過了關于楚輕寒的心事,他便有意疏遠她,如今躲都躲不及,他鄉遇到,打個招呼也就算了,住在一個客棧,難免事多。

楚輕寒看了看柯不逢身邊的祝思兒,“那你們救的這個孩子,帶着多有不便,不如交給我?”

祝思兒立即一把抱住柯不逢的胳膊,皺着臉道:“不要!我就要這個漂亮哥哥!”

楚輕寒一怔,猛回頭看了看端木落雪,眼簾慢慢垂下,“好,那我們就此告別,來日再會。”

說完,她轉身上車,楚家莊的馬車帶着一路煙塵,越過他們身邊,向夷陵城中人來人往的大街深處行去。

端木落雪看着馬車走遠,微微冷笑。

柯不逢疑惑道:“落雪姑娘,你與這位楚莊主以前認識?”

端木落雪道:“大名鼎鼎的楚家莊莊主,怎可不識?這個江湖,想要獲得消息最快,都離不開楚家莊的。”

柯不逢點頭道:“我們也需要找個客棧落腳。”

端木落雪道:“江湖上有名望的門派來到巫山,大多數會來夷陵城落腳,遠在洛陽的楚家莊都這麽快就趕到了,這裏不日就會非常熱鬧。我們需要找個不起眼的地方,才好靜觀其變。”

柯不逢點頭道:“對,這樣最好。不過來江北之前,你說我大師兄也會來這裏?”

端木落雪道:“楚家莊都已經到了,浣刀山莊的人肯定也會來。你只需在此等待,我料你很快就會見到你大師兄。”

柯不逢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我大師兄并不是一個看重錢財的人,這樣的江湖紛争,他也許不會在意。”

端木落雪頓了頓,嘆道:“有些時候有些事,并不是可以只為自己的心而做的。”

她突然低下頭,對着抱住柯不逢胳膊的祝思兒伸出手來,“思兒,來,你的漂亮哥哥累了,我來抱你,若是你不累,我們可以在街上玩一會兒,好不好?”

柯不逢早已被這個小女孩纏得難受,可是既然他是個漂亮哥哥,便也已經習慣了祝思兒拒絕所有其他人的靠近。心想大概這一次端木落雪的好心也是白費吧?

誰知道這一次祝思兒怔怔地盯着端木落雪看了一會兒,便放開了柯不逢的手臂,走到端木落雪身邊,還将小手放在了她手裏。

柯不逢禁不住挑起了眉毛,端木落雪這雙平平淡淡的眼睛,是不是有毒呢?就連一個小孩子也可以沉迷進她的眼神裏麽?這樣想着,他自己心中也是一怔,難道他自己,已經是沉迷進去了不成?

端木落雪彎腰抱起祝思兒,邁着輕緩的步子向大街上走去,柯不逢只能跟在她們後面。

只要留意一些便可以看出,夷陵城中已經有不少外地來的江湖人了。這些人都帶着明顯的門派特征,身上帶着形形色色的武器,走在街上格外顯眼。

給祝思兒買了些好玩的東西,轉過一個轉角,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棧,看上去大門院子都不大,倒也幹淨整潔,比起那些寬敞熱鬧的大客棧清靜不少。客棧不遠處有一家不大的醫館,招牌上大寫着“妙手回春”四個大字,門口卻張貼着很大的一張紅紙,上面寫着:“特聘端木山莊莊主短期坐診,過時不候!”

柯不逢立即回頭看着端木落雪。

她原來是被這家醫館特聘來這裏坐診的麽?

端木落雪看了看他,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柯不逢疑惑向醫館門裏看去,只見這家醫館因為這張紅紙的緣故,已經人滿為患。那些排隊就醫的人都在安靜等待,依稀可以看見裏面有一位身穿白衣面蒙白紗的女子,正在給病人診病。

柯不逢再次回頭看着端木落雪。這個醫館裏面竟然有一位端木莊主在坐診看病,那麽他身邊這個端木莊主又是何人?

原來如此,這家醫館打着端木山莊莊主的旗號,在這裏招搖撞騙,招來了不少求醫的人不說,肯定還要收取高額診金。這實在是太可惡了。醫者仁心,懸壺濟世,濟弱扶危,這些人竟然在這裏行騙,簡直是丢盡了醫家的顏面。

柯不逢頓時火冒三丈,邁步就要沖進醫館裏去。可是剛邁出兩步,手臂就被拉住了。

端木落雪抱着祝思兒,騰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們竟然……”柯不逢以為她沒有看到,伸手指着醫館裏那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端木落雪便打斷了他。

“随他們去吧。這些事,不需要你來煩心。”

她放開手,抱着祝思兒轉身走進那家小客棧。柯不逢見了,咬着腮幫忍下一口氣,明日還要再來看看,最起碼要告訴這些求醫的可憐人不要上當受騙。

客棧比較小,雖然還算幹淨,但房間并不是很寬敞,而且飲食也很一般。所以這裏并不會被那些趾高氣昂的江湖中人放在眼裏。他們要了樓上的兩個房間,柯不逢一間,端木落雪帶着祝思兒住在另外一間。

端木落雪牽着祝思兒的手走進房間的時候,柯不逢正好回頭看了她一眼。但見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正在回頭看着自己,目光中帶着些依戀的表情,把柯不逢看得發怔。

這個孩子真的很依賴他,跟着端木落雪,竟然會感覺有些委屈麽?

一路勞乏,吃不好睡不好,現在終于擁有了一張床,雖然不是很舒服,也畢竟好過荒郊野外或者馬車上很多。柯不逢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窗紙早已一片明光,已是翌日早晨。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今日要去城裏到處看看,也許真的如端木落雪所說,浣刀山莊的人也會在這幾日到達,他不能錯過。

推門出來,小客棧很安靜,那邊端木落雪的房門緊閉,沒有絲毫動靜。

不會還睡着沒起吧?柯不逢遲疑片刻,走上去輕輕敲門。

房間裏安靜異常,無人回應,柯不逢挑挑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敲門聲也大了很多。

仍然毫無動靜。

柯不逢感覺自己的心有些不安定,端木落雪難道出去了?為何沒有來叫他一起去?

他舉起手剛要再度敲門,樓下的店小二已經聞聲趕出來,擡頭對着樓上喊道:“公子!昨日與你一起來的那位姑娘已經離開了,是她讓我們不要叫醒你的。”

柯不逢一驚,心立即懸起來,猛地推開房門沖進去。

房間裏空蕩蕩的,已經收拾停當,就好像從來沒有客人住過。端木落雪、祝思兒,都并未在這個房間留下任何痕跡。

柯不逢後退兩步出了房間,轉身沿着樓梯沖下樓去。那個店小二正在樓下忙碌,被他劈胸抓住,身體幾乎要懸空離地。

“哎呀!這位公……公子……你要幹什麽?”

柯不逢叫道:“那個姑娘是自己走的,還是跟着其他什麽人離開的?”

小二雙手用力拽着他的袖子,呲牙咧嘴道:“那個姑娘就是帶着那個小女孩一起離開的啊。她說不讓我打擾你,然後便将客房退了……”

“把客房退了……什麽時候?”

“就是……就是今日早晨,天還沒亮……”

柯不逢慢慢松開手,小二終于從他的手中被放松下來,忙不疊撤身,一面向裏面逃,一面口中嘟囔着,“什麽人啊!有毛病吧……”

退了客房,她走了……

她去了哪裏?既然是很平靜地退房離開,也就是并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為何她離開卻不來告訴他一聲呢?至少讓她知道她去了何處,至少讓他不覺得如此突兀。

難道又一次就這樣不辭而別?

柯不逢邁步走出客棧,來到街上。

街上的人不少,特別是旁邊的那家醫館門口,擁擠着很多人。這家醫館欺世盜名,今日還是這樣紅火。

柯不逢鎖眉,今日這家醫館的樣子,與昨日完全不同。昨日門口雖然很熱鬧,但一看就是些在等待就診的病人,而今日,那些擁擠在門口的人,一個個延頸探頭,紛紛向醫館內張望,分明就是在看什麽熱鬧。

柯不逢疑惑着走過來,撥開人群看過去,立即大吃一驚。

那家醫館大門洞開,兩個青衣皂帽的衙役正站在門口按刀而立,幾個同樣身穿公服的捕快正在進進出出。醫館裏面模糊一片,看不清那裏的情景。

而門口原來貼着的那張紅紙已經被一撕兩半,随風飄蕩,一旁的牆上,則寫着一個碩大的“殺”字。

柯不逢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殺”字,是用鮮血寫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