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一張花樣繁複的案臺,上面擱着筆墨紙硯以及香爐,爐這燃着檀香,香氣袅袅,沁人心脾。裏邊則是一面屏風,繡着飛鳥蟲魚錦繡河山,旭日之旁,一頭渾身裹着烈焰的鳳凰展翅翺翔,正是當年的模樣。
白泠好鬥,素喜收藏神兵利器,故而即使是在卧房,牆壁四周也挂滿了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整得好好一間房五花八門不倫不類。她環顧一圈,發覺壁上果然挂滿刀劍,湊近一觀,果然都是不可多得的利器,随便拿出一件都價值不菲,只不過,當年她收藏的那些都是千金難求,數量有限,得了一件便很難再尋到第二件。故此,眼前這堆兵刃都非當年她所珍藏的那些。
再往裏走,如果白泠沒記錯,屏風後面就是矮榻了,那榻以千年紫藤編織而成,有助于平心靜氣,消除心火,她平常修煉打坐都是在那張榻上。後來撿到岐赟并與他拜了天地之後,他們倆便時常一同在上頭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白泠想到這裏,不禁老臉一紅,紅完之後,又想到昔日同床共枕親密無間之人,而今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真是叫人不勝唏噓。
她有點好奇,正想進去瞧瞧,就聽裏頭傳來岐赟平平淡淡的聲音:“你這鬼鬼祟祟的,又想摸什麽東西?”
白泠對他口中這個“鬼鬼祟祟”、以及“又”字十分不滿,敢情之前在大殿中胡編亂造的一堆說辭他居然一個字都沒信?
想來也是,倘若這麽輕易就可以蒙混過關,他也就不是正常的岐赟了,而是走火入魔燒壞腦子的岐赟。
當然是想殺人。
白泠在心裏答了一句,口中卻低聲下氣的道:“回禀尊主,奴婢前來……呃,嗯,前來服侍你老人家的。”
這聲老人家活生生令白泠掉了滿身雞皮疙瘩。
可岐赟卻似乎十分受用,語氣更緩。他嗯了一聲:“你知道做本座的奴婢,要做些什麽嗎?”
白泠咬着牙齒說了聲不知。
岐赟語出驚人:“每日卯時你便需去膳房準備本座及王後的早膳,嗯,該準備些什麽你自去膳房打聽;早膳準備好了端到這裏來,伺候本座梳洗,然後去後院浣衣,再将整座南殿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全部打掃幹淨,半點灰塵不能落下。本座素來喜淨,要是讓我發覺了哪個角落沒擦幹淨,哼哼……”
白泠越聽拳頭便捏得越緊,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還得給他掃地,還不能留半點灰。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一塵不染了,你人都不見得有這麽幹淨。哼,這人太髒,屋子打掃得再幹淨又有什麽用?
咦?
等等,他剛才說什麽,伺候他和……王後?
他居然還有王後,他不是将芙幽驅逐回了青淵,又将芊女流放了嗎?他還有什麽王後?
白泠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竟十分想瞅瞅他現今的王後是什麽形容。
她還想一腳踹飛那面屏風,進去将岐赟提出來丢在地下狠狠踩他幾腳,但她沒有沖動,應了聲是,按捺住脾氣問:“那我現在該做什麽?”
“你且進來,本座有些問題要請教你來解答。”
白泠聽得心中咯噔一下,除了長生令,她實在想不出他還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問題。但這寶貝既已到了她手中,那便是她的囊中之物,說什麽都不能物歸原主。
果不其然,裏面确實有一張矮榻,岐赟正在上頭打坐。
白泠挑了眉毛,想過去一把将他拽下來。那分明是她的位置!
岐赟卻沒問關于長生令的事情,卻更叫她無言以對。
他道:“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嗯?
他何出此言?
白泠琢磨着,她目下正附身在阿瑚身上,岐赟問的自然是阿瑚,那麽問題來了,她同這個肉身的主人今天是第一次見面,而且還是她單方面見的,招呼都沒打過一次,她怎麽知道阿瑚之前是何方神聖?
只好信口敷衍:“奴婢之前只是一介孤女,浪跡江湖,四處漂泊,聽聞招搖山招攬門徒,便來碰碰運氣,哪知竟有幸拜入尊主麾下,奴婢還得感謝尊主收留。”
白泠不擅扯謊,這番話破綻百出,可也是冥思苦想了良久才編出來的。她心裏也直打鼓,不知能不能蒙混過關,瞥眼去觑岐赟的臉色,只見他滿面古怪形容,似笑非笑,臉上寫着“我看你怎麽睜着眼睛說瞎話”幾個大字。
白泠嘿嘿一聲,皮笑肉不笑:“尊主幹嘛這樣看着我。”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已這番措辭有誤,太半已經引起他的疑心,就等着他來揭穿,但等了半天,只等到一句:“我看你這丫頭是不是居心不良。”
……白泠很想點頭,尊主你真是英明,這都被你你看出來了。她當然居心不良,這個不良的居心就是将你一刀捅了。
“尊主誤會了,奴婢一心效忠,絕無二心。”是不可能的。
岐赟臉上的字變了“我就靜靜的看着你胡說八道”,但他看破不說破,咳了一聲,朝門外一指:“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妥當,你可以出去了。哦對了,還有一點,不能跑太遠,本座随時都會用人,要随叫随到。”
白泠一忍再忍,覺得再同他待一間屋子裏自己會憋出內傷,馬不停蹄的撤了。
岐赟,好小子,你等着,這些奇恥大辱,總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的奉還給你。
在南殿轉了一圈,各大偏殿裏都空空如也,沒見到還有其他人,看來這南殿除了岐赟及他的王後之外,并無旁人居住,不過她仔細參觀一番,發現了一處細節。
除了尊主的卧房,其餘側殿裏頭的積滿了灰!顯然之前根本沒人打理過!
他适才說什麽來着,喜淨?不能見到半點塵埃?
分明就是故意給她沒事找事!
白泠義憤填膺,一腳踢翻了旁邊一張桌子,那張桌子十分倒黴,被她遷怒,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火冒三丈的氣了半天,開始梳理思路。
折騰這許久,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招搖山了。岐赟那處沒處置妥當,他應當産生了懷疑,必定有所防範,但他防的方向同她的目的無關,他最多是藏好自己其他寶貝,以免步長生令的後塵,再被人盜了幾件出去。
白泠縱橫北荒之時,見過的瑰寶不計其數,對他收藏那些意興闌珊,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樂忻那丫頭片子。
時至今日,她上招搖山已經足足有四天了,按理早已安頓妥當,卻一直沒給她捎去消息,說明出了意外。
白泠繞回大殿門口,那兩個看門的丫鬟還在津津有味的打着瞌睡。
白泠站到前面,咳了一聲。
這一聲咳猶如晴天霹靂,将兩個丫鬟的瞌睡都劈了個煙消雲散,登時跳起。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一痛兵荒馬亂。
白泠淡定的抱着胳膊:“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這裏偷懶睡覺。”
“阿瑚。”左邊的胖臉丫頭東張西望,發現沒人,将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尊主。”
原來大家都認識,白泠計上心來:“這個嘛,如今尊主讓我做他的灑掃丫鬟,我當然要負責監督南殿的一切事務,理當告發你們。”
右邊的瘦臉丫頭愕然:“我沒聽錯吧,尊主居然讓你過來伺候?”
她一臉羨慕嫉妒恨激動不能自已的形容,看得白泠一愕:“怎麽了?,你有意見?”
瘦臉丫頭跺腳:“為什麽是你,不是我啊……”
呃,白泠在心裏戚戚然答了,你以為她想去,全是被逼無奈。
不過,這丫頭的意思以及那副表情好像都有些奇怪。
“你很想去伺候尊主?”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
丫頭點頭如搗蒜,點完了一臉的喟嘆:“可惜這樣的好事輪不到我,恭喜你呀。”
何喜之有?白泠由衷的想,這樣的“好事”她寧可不要。
望左邊胖臉丫頭的模樣,同右邊那個無甚差別,看來她們倆的想法如出一轍,都巴巴的想去伺候岐赟。
她納悶了:“怎麽你們都喜歡去伺候他,伺候人的感覺就那麽舒坦?”難道是她在無間地獄裏呆得太久,兩耳沒聞窗外事,如今時代變了,越是低三下四的活計越能體現出身份尊貴?
兩個丫頭不約而同朝她遞來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胖丫道:“阿瑚,之前不是你說的嘛。”
嗯?
“呃,我……咳,那個,我之前說過話一大堆,我記不得了。”
瘦丫一副“那你的記性真差”的表情:“之前你便同我們說,你要是能來南殿伺候一段時日,做夢都要笑醒了。如今你心想事成,倒來找我們消遣,我鄙視你。”說着豎起小指頭。
……白泠尋思,阿瑚倘若果真說過這話,那麽她的意思應該是,能來南殿伺候岐赟,那麽她就有跟多的機會盜寶了,也更容易得手,所以做夢都要笑醒。嗯,應該是這樣。
可她們倆似乎沒想盜寶,為什麽也這麽積極?
她佯裝想不起來的樣子:“我說過這種話嗎?沒有罷,肯定是時間太久你們記錯了。”
“你昨天才說的。”
“……”白泠覺得不能再繼續說這個話頭了,反問:“那你們這麽踴躍又是為何?”
胖丫做出嬌羞的模樣:“得了,這些事……嗯,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好了,你幹嘛非要拿出來說……”
白泠一頭霧水。
瘦丫人小鬼大,紅着臉皮道:“是你說的呀,你想當南殿的灑掃婢女,因為灑掃婢女同貼身婢女沒什麽兩樣,如此就可以近尊主的身,時時刻刻陪在尊主身旁……唉,能侍奉尊主,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呢……”說着一臉向往,向往完了大概是想到已經沒戲了,又開始一臉郁悶。
胖丫忙将她嘴巴捂住,警惕道:“這可是南殿,說話還敢口無遮攔,萬一被王後聽到了,當心你小命不保。”
白泠恍然大悟。
她總算是明白了。敢情這些小姑娘一門心思想進南殿目的不是盜寶,而是垂涎岐赟的美色。
她覺得這兩丫頭,以及那早已身赴黃泉屍體被自己借用的阿瑚,真是一群一派天真且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岐赟雖有一副好皮囊,卻哪裏知道那幅皮囊之下藏着的是怎樣一頭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還想近身侍奉,還天大的榮幸,哪天他露了真面目出來,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這個人,離他越近便越是危機四伏,當初她就是與他靠得太近了,才讓他在她身上種下那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禁術,以至兵敗宮傾,死于非命。
而且,白泠細心的發現。她們對王後似乎頗為忌憚,莫非岐赟的這個王後有些脾氣?
她對這個王後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不過,目下還是先打聽樂忻的下落要緊。
“話說回來,你們在這裏打瞌睡,就不怕王後知道了找你們晦氣?”
胖丫猶如醍醐灌頂:“對了,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王後。唔,對尊主也不能提,不然我們倆可要倒黴了。”
白泠佯裝為難:“可是欺上瞞下,知情不報,徇私包庇的罪名太大,王後怪罪下來只怕我擔當不起……”不過就是打個瞌睡罷了,其實沒有那麽嚴重,但為了接下來的計劃,她不得不故意誤導,讓她們産生“這件事後果其實非常嚴重”的感覺。
兩個丫鬟頭腦簡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驚惶焦急,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白泠趁熱打鐵:“好吧,看在咱們平素交情不錯,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呢,這事兒我也不能白白替你們兜,你們兩個需回答我幾個問題。”頓了一頓,補充幾句:“一定要老實交代,不得隐瞞,否則……嘻嘻,那我剛才看到的也索性不隐瞞了……”
瘦丫一臉警惕:“什麽問題?你且說說看。”
白泠直截了當的道:“三日之前,瑧兒新帶了個姑娘上來面見尊主,你們可知道這事兒,那姑娘如今身在何方?”
胖丫愕然:“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山皆知,你居然不知道?”
白泠随口敷衍:“沒留意,今日方才有點耳聞,所以才想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瘦丫道:“我聽說那位姑娘是瑧兒在外面結交的,想招攬她加入我們招搖山,所以才給尊主引薦,哪知她一上來便對尊主無禮,居然還拔劍了,在大殿上大打出手,給尊主擒住關進牢裏去了。”
這真是始料未及,白泠一駭非同小可。她對樂忻的脾氣了如指掌,依她的性子,絕不可能主動與人動手,就是旁人惹了她,只要沒觸及底線,她也不會輕易拔劍,必是岐赟無禮在先,才釀成這種後果。
可就算岐赟再混賬,也不可能這麽無賴,他同樂忻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麽可能一上來就動手動腳?估計是三言兩語之間起了沖突,然而究竟是何種沖突,才令雙方大動幹戈?這其中,當然有很深的玄機。
不過,到底是什麽緣由,白泠當時不在場,一時半刻難以捉摸。胖瘦二丫顯然也不清楚,估計只有當事人能解惑了。
可是當事人也就兩人,一個被關在牢裏,自然無甚指望,那麽唯一能解答的只有岐赟了。
不過,白泠權衡了一番,覺得比起主動去尋岐赟求他告知因果,她還是想辦法直接去大牢撈人更有把握。
不過,岐赟既然只将樂忻囚禁,說明一時半會不會殺人,否則起初他在氣頭上就該動手了,樂忻暫時只有牢獄之災,無性命之憂。她目下要做的,便是……掃地。先将岐赟交代的事情解決妥當,應付了他,她才有時間援救樂忻。
不知從哪個角落裏翻了把掃帚出來,白泠盯着那芝麻杆紮的掃把,同它相看兩厭許久,最終嘆了口氣,開始動手。
從旭日東升的辰時初,忙到夕陽西下的酉時末,才堪堪将殿內掃完。而此時,那把與她像看兩厭的掃帚已不剩幾根尾巴了。
她灰頭土臉的走出南殿,殺往廚房。
依岐赟的吩咐,該預備晚膳了。
不過這個卻沒能難倒她。
雖說她坐個北荒尊主這個位置,統率百萬魔修,可也不是與生俱來就站在巅峰的,她也是從最底層一步步爬上那個位置罷了。
當她還是最底層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喽啰之時,曾在江湖上流浪過不少時候,那段時日之中,她當然不是什麽北荒尊主,能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殊榮可享,一切都得自食其力。
一日三餐自不必說,但她幼年曾享過不少福,養成了一個嘴刁挑食的毛病,茹毛飲血的日子過得分外煎熬。為了結束這種日子,也為了款待自己的口腹,她便只好學習烹饪之道,還特地拜師學藝,終于習得了一手好本事,一片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白菜幫子,在她手中一陣捯饬,便可化腐朽為神奇,令人拍案叫絕、嘆為觀止。
後來統領北荒,許多人前赴後繼争着搶着來做她的禦廚,接着便再沒下過廚房了。直至撿到岐赟,有了點意思之後,她為他庖廚,洗手作羹湯。
這時回想,她覺得當年那個為了男人委屈雙手的自己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愚不可及。
同禦膳房裏的掌勺徐娘問了岐赟的喜好,白泠腦中抽絲剝繭般轉過好幾個念頭,覺得可以為岐赟精心準備一頓“大餐”。
一想到他嘗的她精心準備的“大餐”時的表情,白泠便不由自主産生一種興奮不能自已的好心情,之前的不情不願全部一掃而光,将禦膳房裏的廚子們也一趕而光,動起手來幹勁十足,只想立刻将心中的想法變成美食盛在碗裏給岐赟送過去,只恨自己只生了一雙手,頗不夠用,而這件事又不能喊人幫忙,否則露了餡,回頭報于岐赟曉得了,她哪裏吃得了兜着走?
這頓“大餐”十分豐盛。雞鴨魚肉,珍馐佳肴,應有盡有,色香味俱全。
白泠喊人幫忙将數十道杯盞碗碟送去南殿,她要親自伺候尊主用膳。
激動人心的時刻,即将來臨。
白泠興高采烈的回到岐赟卧房,禀報之後,端着托盤緩步入內。
本想着趁這個機會瞅瞅當今招搖山的王後,一觀其風采,但殿中只有岐赟一人在批閱簡冊,并無旁人。
“哼,真不懂規矩。”岐赟将手中的冊子一丢,不滿了:“不好好伺候本座用膳,倒是在那裏東張西望。”
喲,什麽時候輪到你小子教訓她了?
白泠按捺住脾氣,心想且容你再嚣張片刻,稍候自有苦頭給你吃,忙将酒水斟滿,又布了菜。岐赟挑起碗中一塊肉來,一臉嫌棄:“這是什麽東西?”
“雞腿。”
“怎麽黑不溜秋的,你烤焦了?”
“這是奴婢家鄉的特色菜,食材都是用上好的黑木醬腌過了的,所以才是這般顏色。不過它雖然其貌不揚,吃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尊主不妨試試,一嘗便知。”
她目光殷切的盯着他,盼着他将那根令人垂涎三尺的雞腿啃了,哪知岐赟只是用著夾在手裏,翻來覆去的觀賞,好像能賞出朵花來似的,就是不吃,看得白泠心急如焚,只想搶過來一把塞到他嘴裏去。
“尊主為何只看不吃呢?”她一忍再忍,終于忍無可忍,開始催。
“你也曉得這東西其貌不揚,看着就令人倒胃口,本座沒食欲了。”岐赟竟将它丢回盤中,放下筷子:“不過,這麽大一桌子菜,撤了可惜。唔,你還沒用過晚膳罷。忙了這麽大半天,想必十分辛苦,不如賞給你了。”
“……”白泠無語片刻,将碗一推,婉拒:“尊主真是折煞奴婢了,能為尊主下廚是我三生有幸……”她學着胖瘦二丫的語氣,将她們說過的話搬過來借用。
可她尚未說得盡興,岐赟便揮手打斷:“少同我來這一套。”一頓之間,他探究玩味的眼神迷離起來:“你不敢吃,莫非是在菜裏動了什麽手腳?是不是本座處罰了你,你心中憤憤不平,要毒害本座?”
話雖這樣說,白泠卻沒從他眼中看到殺意。驚詫了片刻,随即見怪不怪。當年他謀害她時,何曾露過殺意?非但沒有殺意,還裝出一派柔情蜜意的德行,她早就有過前車之鑒了。
“尊主真是嚴重了,奴婢不敢。”白泠只得順着他:“那奴婢就捎回去,多謝尊主賞賜。”說着準備收拾,被岐赟擡手阻了。
“就在這裏吃。”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難道還怕她悄悄倒了?
好吧,只得妥協。白泠泰然自若的拿起筷子,将那根被他夾過又遺棄的雞腿啃了。多年沒嘗過自己的手藝,居然并未生疏,滋味委實不錯。
當真岐赟的面,她将一只外焦裏嫩的雞腿啃得幹幹淨淨,嘬了嘬手指,頗有點意猶未盡,于是準備再褒獎自己一根。
又被岐赟阻了:“不許動。”
你又出什麽幺蛾子?
“姑娘家家的,吃東西要有個吃相。”岐赟将她的手嫌惡一推:“吧唧嘴也就罷了,還直接上手,弄得滿手油漬。”
白泠在心裏嘻嘻笑了兩聲,這都是醞釀好的,故意做給他看呢。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一成不變,十分嫌棄旁人吃東西時當着他的面吧唧嘴。
白泠掏出帕子來揩油,跟着夾起另一個盤子裏看上去顏色比較正常的東西:“尊主既吃不慣爆漿炸雞,不如嘗嘗這碟絨花糕。”
岐赟這次卻沒推辭,張口便嚼,津津有味。白泠看得十分欣慰,煞費苦心這麽半天,總算是吃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王後呢?她不出來用膳嗎?”
岐赟頭也沒擡:“她今日煉丹多時,十分勞累,已歇着去了,晚些時候待她醒轉,你再送些羹湯過去。”
他語氣平緩似漫不經心。白泠不禁起疑,這樣随随便便就打發了,有點敷衍了事的意思,看樣子他對自己的王後也并不怎麽上心。
不知為何,想透這一層,她竟有些竊喜。
一定是因為岐赟終于中計,稍後可以好好整治他一番了,所以分外興奮。對,一定是這樣。
她擡眸瞥了眼正斯斯文文嚼着東西的岐赟,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詭笑,笑完後默念出了一個訣。
對面的岐赟似感覺什麽異樣,驀地停了動作,眉頭一蹙,狐疑的望了她一眼。
白泠毫不避諱光明正大的望回去,他一愣,愣完了低着頭,放下筷子,伸手去摸小腹,眉頭越蹙越深,終于哼了一聲:“你在菜裏放了什麽東西?”有些稀奇,中計了居然還是這樣和和氣氣,半點沒見怒色。
白泠努力眨着無辜的眼睛:“這就多了,油鹽蔥姜蒜辣椒花椒胡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