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尚且在那裏低着頭無地自容,岐赟解釋了緣由,一本正經的道:“可是無恨,我雖然知道阿瑚的身體裏藏着你的靈魂,但天地良心,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的意思,你相信我……”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已由不得白泠不信。

她偷長生令,他沒追究;她擅闖藏寶庫,該是死罪,他非但只字不提,還将軒轅劍贈送了給她。他要前往觀心海,她想跟着一同去,他說什麽都不肯……這一切都的一切,都可以證明他說的是心裏話。

可是為什麽呢?明知她回來了,近在咫尺,就在眼前,她要他的命,她為啥他而來,他為什麽還要這樣縱容她?

白泠咬着唇問:“那你為何不揭穿我?為什麽沒揪我出來?”

“因為我想讓你高興,你既不打算主動現身,我當然不來逼你,我不會勉強你的。”他說的一本正經:“其實,我曾想着一直這樣下去,你永遠都別說出實情。因為我知道你是故意潛伏在我身邊,只有我将死之時,你才會現身,那麽你一日不說,我就可以多活一日,我們便多一日相安。”

白泠強忍着淚珠兒不讓它滾下來,再問:“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同你一道去觀心海?”她明知故問。

岐赟笑了,是苦笑:“我同你說過,這一趟前路兇險,我怕我力有不逮,不能護好你的周全。可我沒想到你殺我之心那麽強烈,變着花樣冒險跟随。”

白泠忍了半天,一忍再忍,終于忍無可忍,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般似的止不住的流。

他明知那副軀殼裏藏的是另一個人,明知她是為殺他而來,竟仍百般維護,千種關懷,為的是什麽?顯而易見。她再不願承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不行,她不能落淚。眼淚這種東西,忒不值錢,不僅不值錢,還十分丢人。她白泠流多少血都無所謂,可是流淚萬萬不能。

她竭力止住,可結果是适得其反。

岐赟将臉埋進雙掌之間,聲音從指縫中鑽出來:“其實,當年的事,我也不想的……”

就是這一句,讓白泠将淚給止住了。

他此時縱是再情深似海又怎樣?當年的仇,也同樣比海深。

白泠冷笑:“你不想,可你偏偏那麽做了。”

岐赟擡頭,眼中盡是酸楚:“那并非我的本意。”頓了頓,像是回顧往昔,回顧夠了才道:“其實這事的根源還得從我父王那一輩說起……”

原來當年他父王,也就是東黎族前任族長岐恒,是個風流種子,後宮佳麗雖沒有三千,但兩千九百九十九也足了,這兩千九百九十九個佳麗之中,他的生身母親根本排不上名頭,被他父王寵幸來幾回,懷了孕,十月之後誕下了他,跟着便給王後被着他父王暗中毒害了,王後與生俱來便有殘疾,身子不知道哪個地方出了問題,以致終生無法懷孕,害死他母親之後,便收養了他,以期日後母憑子貴。

為讓他老老實實受她掌控,王後在他身上種下巫蠱禁術,将他的生死大權牢牢捏在手中。那一年,他父王發了話,他膝下三個兒子當中,誰有本事滅了北荒一種魔修,奪得那方疆土,便立他為儲君,将來繼續自己的位子。他本無雄心壯志,對父王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可是王後卻興致勃勃,遂将他遣到北荒,說無論如何要他達成父王所願。

那時魔族勢盛,如日中天,蠻幹當然不是辦法。他父王還有一個要求,覆滅魔族之時,不可令東黎有所損失,最好是能夠辦到不戰而屈人之兵。這當然是強人所難,其餘兩個皇子束手無策,渾沒當回事,于是所有人便将這個重任交在他身上。

他有心推辭,王後大怒,念起了巫蠱禁術,教訓了他一通,要他非想辦法踏平招搖山,成為儲君不可。

連命都在旁人手裏,不由自主。他無可奈何,只得順從。

這便是他來到北荒招搖山的緣由。

不過同她邂逅,那完全是憑的緣分。

那時他剛到北荒,尚且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也沒有什麽計劃,無意間得到一枚尚未成熟的不死藥,遭到許多人追殺,他逃亡途中迷了路,一路迷到扶搖山,這才遇見了她。

得知她立志要一統北荒之時,他這才開始預謀。

白泠聽到這裏,一聲嗤笑:“所以,你是想說,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自己大嘴巴,禍從口出了是嗎?我告訴你我有朝一日定然統領北荒魔族,你便要利用我?”

岐赟也沒有不承認:“我當時的确是這麽想的,可是後來出了許多始料未及的變故,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他一臉懇切,白泠揮手讓他繼續說下去。

他拟定的計劃,便如她所見到的一般,使個“美人計”讓她愛上他,取得她信任,再施展王後傳他的那門巫蠱禁術,将招搖山魔修性命的生殺大權掌控在手,屆時要想不戰而屈人之兵便輕而易舉了。

可這場戰役之中,他卻犯了個很大的錯誤,那便是想方設法讓她愛上他的同時,他自個兒也情不自禁的動了心,他早已有許多機會下手,卻因此一再猶豫。消息傳到太玄靈宮,王後十分不耐,不容他踟蹰,一再催逼。同時芙幽也曉得了他猶豫的原因,居然暗中派人刺殺白泠。

她動手之前并未支會旁人,完全是妒火上沖之舉,這事岐赟始料未及,他懷揣着滿腹心事挑燈夜游,游到招搖山後山湯池附近,恰巧撞見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适逢白泠猝不及防之際寡不敵衆,難以抵擋,不假思索的便跳出去替她挨了一劍。事出倉促,這場刺殺并不在他的謀劃之內,全是一腔真情流露。

後來白泠将那顆玲珑心竅換了給他,徹底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寧可死于王後之手,也不能對她不利。

可王後逼得緊,她親自來到北荒,說要見他,對他施展了一回巫蠱禁術,讓他飽受好一陣折磨。王後限他一年之內,務必完成任務,否則她會抛棄他這顆棋子,送他去同他母親相會。

他心力交瘁,就在換心之後的第三天,邪氣趁虛而入,鑽進了體內,他魔由心生,自此身不由主。

那魔氣來勢洶洶,将他的神識魂魄都壓制在體內,卻操縱他的軀殼在外頭胡作非為。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給她給種下巫蠱禁術,卻無力阻止。

之後的一切,便都是心魔的手筆了。

白泠不能置信:“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生了心魔嗎?”忽然眼睛一眯,敏睿道:“你莫不是故意将所有罪責都推給心魔,給自己開脫罷……”

岐赟苦笑:“我知道,僅憑我的一面之詞你定然不會相信,可我拿不出證據,你若當真不信,大可一劍将我殺了。雖然這件事非我本意,可也是我這副肉身一手促成,都是因我而起,我也不能說自己是無辜的。”

白泠曉得,他這些話字字屬實。

因為他若果真是在信口雌黃胡編亂造,而今便不會這樣放縱包容她。

她低了頭,不知該說什麽好,只道:“那後來呢。”

“後來……回到太玄靈宮,我将心魔之事禀報給了父王,他出力将我體內魔氣暫時給壓制住了,我得以恢複,可這時心魔已抽了你的魂魄。芙幽、王後,還有我父王都要與你為難,而我又無法違抗王後之令,只得将你的魂魄藏于芳菲滿中,我本想與你說出實情,可也知道你大約是不會信的,就在那天,芊女給你指了條路,讓你從凚川離開,可我知道凚川寒冷徹骨,一旦失足,必定魂飛魄散,所以便急匆匆的想将你追回,可我沒想到你那般決絕……”

原來如此……

整件事終于真相大白,白泠只覺心頭百感交集,再看岐赟,五味雜陳,說不清道不明是什麽滋味。

他說的沒錯,這些事即使非他本意,也是因他而起,她依然該恨他。

“如果,你不曾生出心魔,王後那樣逼你,你還會這麽做嗎?”

岐赟搖頭晃腦,鄭重其事:“不會的,我發誓,倘若我沒有生出心魔,我絕不會……”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他便放下了手:“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世上沒有什麽倘若……”

白泠道:“你說我該信你嗎?”她是真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就算他是真心實意,她信了,不再殺他,那當年招搖山的将士豈非枉自送了性命?那些都是與她生死與共的同袍,他們效忠于她,為她賣命,她應該替他們讨回公道。

關鍵問題是,這個公道,她該向誰讨?

綜上所述,岐赟不說全然無辜,卻也不該承擔一切的罪責,或許,她該恨的,是心魔……

突然之間,她只覺眼前一亮,頭腦豁然貫通,身輕如燕,通體舒暢無比,這些天哽在心頭的種種郁郁寡歡一掃而光。

是啊,她分明有許多次機會能夠致他于死地,可她下不了手,一再心軟,不僅僅是因為情之所鐘,更因她恨錯了人。

她只管在這邊胡思亂想,那方岐赟默然良久,忽道:“長生令還在嗎?”

白泠一愣,不知他忽然提及這個是為何:“怎麽?”

“天快黑了。”岐赟望了望窗外,伸手:“你将長生令取了給我,戌時再過來一趟,我有話要說。”

白泠不解:“你要長生令作甚……啊,你該不會是想拿回去,然後把我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以此對付我罷……”

他啞然失笑:“我若有這個心思,怎麽會等到今天?而且你已經死過一回了,長生令對你再不起作用,不必擔心。放心罷,我沒有惡意。”頓了頓,像許諾似的:“今後都不會有。”

他說的倒是實情,白泠也不怕他搗鬼,從魂魄裏将那枚長生令取了給他。他拿到手掂了掂,一臉的飄忽不定,道:“你先去忙你的罷,戌時過來就行。”

白泠囑咐了幾句,要他好好休息,岐赟一樂,像吃了甜頭似的,嘴角不由自主彎了起來,重重點了點頭,白泠又端來一碗已經放涼了的冰晶湯,親自一勺一勺的喂給他喝。

她之前用那種不可描述的法子給他喂藥,曾對此頗有微詞,還想要不要一巴掌将他拍醒了再用勺子喂,但目下當真用起湯匙來,卻發覺還比如直接将他一棍子敲昏故技重施來得方便快捷。

她從碗裏盛起一勺,遞到他嘴邊。

“怎麽這麽燙?幫我吹一吹好不好。”

她試了一下,比清水還涼,哪裏燙了?他舌頭是不是有問題,不過還是幫他吹了一下,重新遞到他嘴邊。

他一飲而盡:“怎麽這麽苦?幫我放點蜂蜜好不好?”

“良藥苦口。”她終于找到詞兒了,不為所動:“你多擔待。”

他卻抿唇不喝了,苦巴巴的将她望着。

白泠有點受不了他的表情,依言加了勺蜂蜜進去調味,再輕輕舔舐了一口,基本沒藥味了,又喂到他唇邊,他終于笑吟吟的喝了,一臉滿足。一碗将将喂完,他卻意猶未盡:“還有沒有?”

“今天的分量就這麽多。”

“對了。”他似有所悟:“之前我昏迷不醒,你是怎麽喂我吃的藥?”

白泠:“……”

她覺得這裏待不下去了,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便端着空空如也的碗盤溜之大吉。

她找到芊女,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同她說了,想聽聽她的意見。

芊女思忖片刻,表示沒有意見:“你既做了決定,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你說的沒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該是那心魔,否則若真算起來,整個東黎族都是幫兇,可東黎早已不複存在,要報仇也無從報起,我們現今只需設法剿滅他體內的心魔,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白泠當然看得出來,她之所以毫沒異議的贊同,也存了些小心思,她也希望她能夠放過岐赟。之前以為她魂飛魄散了,她要給她報仇,才不得不狠下心對岐赟動手,既然她尚有餘息,什麽事都好說。

白泠心照不宣,卻也不去點破,只是皺眉:“這是目下最難辦、同時也是最要緊的,那心魔與他形影不離,共享一副肉身,該當如何才能将心魔逼出他體外……”

她正殚精竭慮,忽然魂魄猛得受了一股很大的震蕩,險些跌出肉身之外,只覺胸腔裏泛起劇痛。

這是從所未有的情況,但只要出現了,她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眼神一淩,目光望向東方,就是那裏傳來的感應,讓她魂魄大震。

“怎麽了?”芊女察覺到她的異樣。

白泠聲音冰涼:“常羊有動靜!”

芊女也是一驚:“浮沉山?你是說……”

“沒錯。”白泠面上逐漸攏起一層寒霜:“率然的屍身一定出事了!”

芊女知道率然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蹙眉:“那事不宜遲,你趕緊過去瞧瞧,我調幾個兵将随後就到。”

“好,我先走一步,你盡快。”一想到率然,白泠心頭便湧上許多當年的許多往事,她這輩子沒欠過什麽人,唯獨率然,她就算粉身碎骨,把命賠給他,也還不起。她不允許他出任何意外,急匆匆的召出軒轅劍,夤夜趕往浮沉山。

早在之前她便同樂忻提過只言片語,率然其人,是她一生中最要緊的貴人。

率然本是常羊山上的一種蛇妖,骁勇善戰,法力精深。其心玲珑九曲,是不可多得的瑰寶,得之百病不侵,萬毒不襲,凡人食之還可長生不老。若是修行之人得了,還可淬煉根骨,就是最愚不可及之人,其心也能令之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天之驕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正是因為他們這一族與生俱來便有這麽一顆寶心,常遭上古神祇逮捕絞殺,想取其心竅為己用,遂這種妖魔難得一遇。

可偏偏讓她遇見了。

率然一族有個傳聞,他們若将自己的玲珑心嵌入一個至善至真的人類身體裏放足百日,吸取了足夠多的人氣,如果那個人類百年後肯自願物歸原主,這顆心就可以幫助他們脫胎換骨,重生為人。

可若那人類百年後攜心竅不願歸還,那麽即使強行将心竅取回,那也沒甚用處,并且還有性命之憂,必須親手将那人殺了,自己才能活命。遂一般鮮少冒險。

只因得玲珑心竅者獲益良多,而人類貪得無厭,享盡種種好處之後,太半不願再物歸原主,所以他們挑人之時便需分外謹慎,必需揀至誠至善之人,方無後患。

那時她尚未與芊女相識,無意間來到常羊山,腹饑難忍,便追着一只兔子,打算将它捉來果腹,哪知追着追着,率然便不知道從哪裏跳了出來,也跟着她一起追。

她是想追來果腹,以為他也是一樣。但他最後将那倒黴催的兔子讓了給她。她将之開腸破肚,洗剖幹淨,生火烤了,撕下一半遞了給他。

他接過來,嗅了嗅,莞爾一笑,說自己只是追着玩,并不是想拿來果腹。

後來率然告訴她,正是因為此事,他認為她便是自己要找的那個至善至誠、能讓他轉世為人之人。他決定與她做一筆交易。

率然知曉她立志有朝一日能夠一雪滅族之仇,一統北荒魔族,他有那麽一顆極其珍貴的玲珑寶心,便能夠幫得上忙。他告訴她,他可以将心竅借于她用,有此心竅相助,她便能擁有無上的修為,于她抱負大有裨益,只是百年之後需得歸還。白泠那時一無所有,這正是天賜良機,當然滿口答應。率然警告過她,倘若出爾反爾,他會有性命之憂,迫不得已之時,他會毫不猶豫殺了她,然後奪回心竅。

白泠當時同他相識不久,交情不深,對他的死活并不放在心上,而且這個事聽起來十分荒謬,她只道他是怕她反悔,特意編出來吓唬恐吓她而已,并未當真,遂只遲疑了片刻,便點了頭。

她那時并不知道,那顆人人求之不得的玲珑心竅,多麽彌足珍貴。

她要奮發圖強,要修行,要歷練。可修行之路危機重重,他對她寄予厚望,唯恐她出什麽意外。這百年之中,率然便陪着她走南闖北,上天入地,只為護她周全。他們倆共度生死,共同患難,已不知出生入死了多少回。

雖然她曉得率然護她皆因一己私欲,他是為了能夠轉世,怕她不慎死于非命,波及他的心竅,他擔心她将心竅弄丢了,才愛護有加,他并非是護他,只是在護自己的心。

可她很久之後才明白,起初那幾年,确實如她所想,只是後來,有些東西,潛移默化的變了。

記不清是哪一年,率然從不知道哪個陰溝旮旯裏順了兩壺桃花醉來給她解饞,她喝得酩酊大醉時,迷迷糊糊的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細語:“算了,做不了人就做不了人,當一輩子的妖也沒什麽不好……可我就怕到時候你食言了,我該怎麽辦……”

她還迷迷瞪瞪的回了一句:“放心,我一向言而有信,不會霸占你的心竅不還的。”

可沒有想到,他一語成谶,她終究食言了。

岐赟重傷垂危之際,她也是只踟蹰了片刻,便将那顆來之不易的心竅從胸腔裏掏出來換了給他。

百年之期到時,她如約上到常羊山,開口便是一句對不住。

率然面上兀自還挂着微笑,卻慢慢凝固了,他問:“為什麽會這樣?”

她傻乎乎的說:“有一個人命在垂危,我無可奈何,便用你的心竅救了他。”

率然怒了:“到底是什麽人,居然能讓你為此違背承諾,出爾反爾?”

她說:“是我的未婚夫,不久我們便要成婚了,我不能失去他,我得留住他的命。”

很久之後,她回顧往昔,才知道那時的自己有多殘忍,一字一句都在拿刀刺往他身上刺。

率然怒不可遏,一把掐住她脖子,目光中是滿滿的失望與滔天的恨意,他咬牙切齒,說要先将她殺了,再去殺那個搶他心竅的人。

她知道這是自己應得的下場,閉了眼睛:“率然,對不起,我讓你失去了轉世為人的機會,我把命賠給你。可是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殺我就好了,不要牽連旁人。”

率然卻沒有動手,他哭了,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淚,像梨花帶雨。他啜泣着松開手,喃喃了一句:“別人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

他讓她走,從今往後,不要再來常羊山。

她沒想到居然還有活命之機,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身後有異樣動靜,一回頭,只見率然癱在地上,雙眼緊閉,滿嘴鮮血。

她驚惶之中忙附身去攙扶,可是率然已沒了氣息。

她才想起當年他說過的話,原來那個傳聞,字字句句都是實情,誠不我欺……

即使她滿腔歉疚,即使她追悔莫及,也不能令他起死回生,但她并不死心,總相信能找到并非讓他活過來,她費盡千辛萬苦,為他求來紫晶冰棺,以保他屍身不腐。她還用心魂在常羊山設下防護結界,那道結界窮盡了她畢生所有法力,她不能讓任何人打擾他的清淨。

有結界護持,率然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可沒想到就在今日,她察覺到常羊山的結界碎了。那山中早已一片荒蕪,只放着他的屍身。

這輩子,率然是她唯一一個虧欠過的人,她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絕不!

常羊山距招搖山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以軒轅劍的神速,她全力施展,個把時辰便能抵達。

一瞥眼,只見山巅那道結界果然已不複存在,白泠暗自攥緊了拳頭,将靈力灌入軒轅劍,提着劍邁步而上,就見率然從前居住的洞府之中果然透出光亮,隐約有人聲傳出。

白泠在天穹大喝一聲,語調裏充滿殺氣:“何人放肆!準備受死!”

一進洞,她卻見到了兩個熟人。

一個是芙幽,還是當年雍容華貴金枝玉葉的模樣,她站在紫晶冰棺之前,旁邊還杵着一個老妪,正是當日在雲州城拜訪過的、替岐赟驅魔未遂的那位高人。

一見有人闖入,她們倆皆擡頭來望,女老妪咦了一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