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卻比女人的聲音還要尖細,還帶着悠長迂回的餘韻,令人想起那些蜿蜒在荒草間的毒蟲毒蛇。這樣的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

柯不逢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這個聲音在他記憶裏恐怖而深刻,他曾經在大江之上聽到過這個嗓音,之後面臨的就是江水間遍布的毒蛇。

仙蛇門。

愕然擡眸看去,只見荒蕪的叢林中果然走出來一隊身穿獸皮頭戴羽毛的人,為首那個男子穿着蛇皮制作的衣服,手中揮舞着一只碩大的盤蛇哨子。從前在遠處沒有看清他的長相,如今近看,柯不逢更覺得一陣惡心。這仙蛇門的掌門人倪斯果然與蛇有緣,不僅一張長臉兩只邪惡陰沉的小眼睛,那臉上還生了很多或深或淺的黑斑,這幅長相真的堪比一條毒蛇的頭部。

雲霧谷前六大門派的人愕然盯着這些突如其來出現的怪人,低聲的議論聲傳來。

倪斯将盤蛇哨子放在口邊吹了一下,一聲怪異短促的哨音響起,接着便咧開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鋒利的牙齒。

“你們這些江湖間的名門正派,看來還不識得我們吧?告訴你們,我們常年居住天岳山,祖輩拜山中蛇仙為師,繼承了無上神異功法。想必雖未見面,你們應該對仙蛇門也有所耳聞吧?在下便是仙蛇門的掌門人,倪斯!”

柯不逢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回頭對着葉齊撇撇嘴。這些人在山中以搶劫為生,專門禍害地方百姓行路客人,只是因為他們明裏暗裏用毒,才逃過了江湖上的俠義之士和官府的緝捕。這樣的人還妄稱是什麽門派,簡直是不要臉。他們剛剛在大江上妄圖對禁族出手,都未見到禁族中人的面,就被自己的毒蛇攻擊,肯定折損不少,今天竟然就跑到這裏來大言不慚。

想到這裏,柯不逢又想到了那條禁族的大船。當時那些恐怖的家族看樣子也是要到江北來,可是後來一直沒有見到他們的面,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此時柯易平正站在雲霧谷的入口前,看着那倪斯目中無人的樣子,冷笑一聲,手中刀光一閃,金龍舞已經還入鞘內。他并不說話,只是邁步走回了浣刀山莊的隊伍。

楊登見柯易平不屑說話,皺起眉用手一指,“仙蛇門可是天岳山中那夥強盜?你們不來,我們還要去找你們呢。平時你們殘害百姓為害一方也就是了,今日跑到這裏意欲何為?”

倪斯尖聲笑起來,“怎麽?這麽大宗的寶藏,允許你們名門正派在這裏争搶,難道我們仙蛇門就不能分一杯羹?金銀財寶,能不能取到,那是要靠本事的,誰的本事大,誰便先得?這位姑娘,你說是不是?”

他擡着斑斑點點的臉,對着高高站在山石上的鳳羽露出駭人的笑容。

“當然。”鳳羽嬌柔的嗓音在那個難聽的聲音之後顯得越發清越,“人生一場,不就是争名逐利來的?我們雲霧谷的人才不管什麽正派邪派,只要是可以進入雲霧谷,找到寶藏,你們可以随意,反正這些黃白之物也不是我們的。這些東西在這裏藏了這麽久,我們也看得煩了,正好有了着落,我們才好該去哪裏就去哪裏。”

“痛快痛快!”倪斯大笑起來,在場衆人很多都忍不住捂着耳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才姑娘說了,這個迷陣就是後漢三國諸葛武侯的八陣圖,到了現在,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也沒有人可以破解,那就不如讓我們這個邪派試一試,如何?”

鳳羽笑道:“好啊,你大可來試,不過,若是損了性命,不要後悔。”

倪斯道:“看姑娘說的,我們雖然是正派人士眼中的盜匪,可也是江湖中人。區區小陣何足挂齒?”

他說着,那支盤蛇哨子再次舉到了嘴邊,于是,柯不逢再次聽到了那種悠長蜿蜒的哨音。

猛的一驚,上次聽到這種哨音後,江面上便出現了無數毒蛇。這種哨音非常可能是仙蛇門驅使毒蛇的訊號。柯不逢立即跨前兩步,伸開雙手高聲叫道:“後退!有蛇!”

浣刀山莊的人被柯不逢提醒,立即手按刀柄,後退數步,四下觀察周圍的情勢。其他門派的人看到浣刀山莊的反應,也紛紛做出了防禦的姿态。

随着哨音回響,仙蛇門的人開始狂亂呼叫起來,并且開始圍繞着他們的掌門人跳起了一種詭異的舞蹈。一時間羽毛獸皮迎風搖曳,混亂不清。

随後,便有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巡游而來。

六大門派的人正在詫異觀看,乍一聽聞那聲音,都不由自主驚悸。那聲音很細微,在那些奇怪裝束的人們的喊叫聲中,幾乎分辨不清,就像是一種背景襯在了嘈雜的呼喊聲之後。可是,就是這麽細微的聲音也足以引起衆人的注意。

蛇!

六大門派中先後傳來幾個弟子的驚叫,随後,更多的人驚恐地躲閃,一時間隊形大亂。

柯不逢立即一手抓住身邊葉齊的袖子,一面回頭叫道:“大家當心!”

果然,衰草枯藤間,游弋的蛇身蜿蜒而來,幾乎數不清這群蛇的數量,只看見迅速蠕動的鮮明花紋。漸次有三角形的蛇頭吐着血紅的信子出現在視野中,令人毛骨悚然。

人們忙着躲閃之際,這群蛇卻沒有攻擊在場的人,許是那哨子聲音在指引着它們,湧動的蛇群爬過人們的腳畔,徑直向着雲霧谷的入口而去。

高站在山石上的鳳羽也分明看到了這些蛇,只是垂眸而立,蒙面的黑紗并無半分抖動。

柯不逢盯着倪斯手上那只巨大的盤蛇哨子,這哨子在倪斯嘴邊發出的怪異哨音,一定驅趕着這些蛇行進的方向。倪斯一定認為,人進入八陣圖會遭受風雷襲擊,再武功高強的人也難以抵擋玄妙的陣法,可是蛇則不然,蛇□□于地面的荒草間,便是有什麽奇門遁甲的攻襲,也奈何不了蛇。

可是,事實如何呢?柯不逢擡頭看看山石上的黑衣女子,她的樣子分明沒有半分驚駭。

蛇群蜿蜒進入了石陣,就如同進入了另一個空間,杳然無聲。

甚至根本沒有方才那些人引起的風沙雷暴,八陣圖一片平靜,完全沒有聲息。

柯不逢聽到身邊的葉齊噗嗤笑了一聲,湊到他耳邊道:“小師叔,你說這個蛇人傻不傻?他這些蛇就算是通過八陣圖進去了,難道這些蛇還會幫他找到金銀財寶麽?”

柯不逢故意嘆着氣搖頭,“不一定哦,說不定這仙蛇門的蛇都已經成了仙有靈性,一會兒就可以馱着金元寶出來獻給主人了。”

葉齊故作驚訝道:“是麽?成了仙的蛇,為何不幹脆騰雲駕霧進去?”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足夠旁邊的人聽清,浣刀山莊的門人立即竊笑起來,而莊主柯易平站在最前面,絲毫不動聲色。

倪斯突然将哨子放下,将手一伸,高叫了一聲,打斷了仙蛇門門人的奇怪舞蹈。看起來他也發現了異樣,開始略彎着腰探着頭向八陣圖方向走去。

鳳羽突然發出輕柔的笑聲,“仙蛇門只是一夥會訓練蛇會用毒的山賊而已,竟然也敢來試探八陣圖?實在是好笑。”

此時那倪斯已經快要走到八陣圖入口處,突然陣中一陣狂風卷地而起,頓時,天昏地暗,風沙迎面而來,倪斯猝不及防,被突如其來的大風裹挾着身形猛向後飛去。

這一次八陣圖的反應居然與上次不同,以前八陣圖內盡管狂風雷暴,但是近在咫尺的陣外便是風平浪靜。可是這一次,那狂風分明沖出了八陣圖的範圍之外,連站在遠處的六大門派諸人,也感覺到風暴卷着沙塵襲來的力度。

倪斯被暴風吹得飛起來,又狠狠摔在地上,塵埃落定,四周再次恢複了平靜。

柯不逢眼睛都被沙子迷到,勉強睜開看過去,只見仙蛇門的人都已經驚呆了。因為随着那陣風飛出來的不只是他們的掌門,還有很多大小各異的蛇。

那群蛇爬進八陣圖,居然就這樣被風暴卷出來,甚至,當他們低頭細看時,那些蛇已經死了。

柯不逢再次目睹了仙蛇門的慘敗。這群平時為非作歹還自覺高人一等的強盜,上一次在大江之上慘敗在禁族手中,現在又被八陣圖折損了這麽多的毒蛇。這些蛇無疑是他們精心馴養的,應該也廢了不少功夫,可是損失不小。

“啊!”倪斯跪在地上雙手撫摸着身邊的幾條蛇,發出尖利的慘叫,那聲音直透腦髓。

鳳羽在山石上雙手捂住耳朵,等着他的叫聲停住,才放下雙手,緩緩搖着頭。

“想不到,你們誰都無法進入雲霧谷,實在是沒有意思。原本,我們是很好客的人,雲霧谷這麽多年沒有訪客,我們實在是很孤單無趣的呢。”

她一面說着,一面低頭對着陣中道:“你們在那下面,估計能看到你們的只有死人了。還是上來大家見見面吧。沒想到這些所謂的高手如此不濟,實在為難,我們也只好關閉八陣圖,請他們來家裏喝茶了。”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又有三個同樣身穿黑衣的人飛身躍上山石。四個人,兩男兩女,分開站在四塊高聳的山石上,居高臨下看着面前的武林中人。

“如何?再繼續試試,還是我們關閉八陣圖請你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