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師無涯,我不明白你。”……
翌日清晨, 綠柳與雲露已着手收拾行李,雲露本想在杭州多留些時日,杭州好風情, 只可惜出了這件事, 雲露只覺早日回汴京更為妥當。
元智在青梅樹下逗瞳瞳, 清秋因這幾日惶惶不安,還未睡醒。
昨夜她宿在舊時卧房,燃着蘇合香, 睡得格外沉,将醒未醒時, 清秋做了一個夢。
那夢仿佛是客船上的延續, 她倚在船舷邊,看清了那黑衣人,那人在細雨風浪中緩緩轉身, 身後的數尺江浪騰起。
眼見大浪掀船,清秋在他身後, 驚呼出聲。
“師無涯。”
清秋驟然驚醒,額間滲出薄薄冷汗,心頭惶惶後怕。
日光透過窗棂照進房內, 窗外樹影搖曳。
清秋擡手撩開帷帳, 甫一開門,瞳瞳便撲到清秋裙邊,元智倒是安靜地禪定, 秋日遠山寂寥,清秋抱起瞳瞳,坐在秋千上歇了會。
“付娘子,昨夜是那人救的你嗎?”元智轉了方向, 盤腿坐在清秋身側不遠處。
“你這麽好奇?”清秋反問,松手任瞳瞳去玩。
元智道:“有幾分好奇,瞧着古怪,好奇他和付娘子是何關系,昨夜雲露姐姐拉着求他,他卻一口回絕。”
元智如此問,清秋亦給不出答案,誰知道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還不待清秋回答,雲露綠柳并肩而來,綠柳道:“姑娘,問過了,明日有客船北上,可回汴京去,使了銀子已安排妥貼。”
雲露因劉氏迫嫁一事,不由得氣道:“這些人也太壞了,逮着姑娘欺負,好不容易來一次杭州,就這樣匆匆回去了。”
清秋本意也是要在杭州多留一段時日,可經劉氏這一鬧,實在不想在杭州多留,更何況此行之後還要回汴京定親。
雲露向來貪玩,好不容易來一回,實在不忍她敗興而歸。
十月初一本是寒衣節,只可惜那會她被劉氏軟禁,節日固然熱鬧,但這老宅臨近西湖,夜市倒也繁華。
思及此,清秋便朝雲露道:“你既想玩,今夜我們去一趟西湖如何?也讓你瞧瞧杭州的好風光。”
聞言,雲露歡喜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奉承清秋。
見她二人有興致,綠柳笑問:“姑娘可還記得宋嫂做的魚羹?”
“自然記得,說起來倒有許久未吃過這樣的魚羹了。”清秋憶起那魚羹的味道,只覺腹中空空,有些餓了。
綠柳道:“宋嫂如今已開酒樓了,喚飛雲樓。”
杭州小食不比汴京少,各有風味,比方說杭州的蟹釀橙,恰巧這個時節正是吃蟹的好時候。
“瞧你們饞的,今夜我做東,元智你多吃些,回一趟杭州可是不容易。”清秋含笑道。
——
暮色四合,街頭巷尾炊煙四起,不知不覺間,隔壁宅子的柿子被啄得所剩無幾。
清秋安置好瞳瞳,再三鎖好才出門。
“你是杭州人氏,可來過西湖?”清秋側目問元智。
雲露綠柳走在二人前頭,綠柳向雲露介紹杭州風土,清秋則和元智在後面漫步。
元智環顧周遭,眼中空空,“應當是來過的,其實有些事,我已記不清,若說西湖,我好似就是在西湖走丢的,那時年歲太小,已記不得了。”
空絕是在杭州見他可憐,遂将他帶回汴京,卻不知他是在何處走失,也不知知其來歷,只當是孤兒。
元智如今十三歲,在青山寺已有七年,空絕曾問元智是否要尋父母,元智只說:“父母在,不遠游。”
可元智卻早已當父母已故,他自杭州走失,又在汴京七年,尋父母如同大海撈針,是以不尋,不念,不問。
清秋後知後覺,只覺自己問的太多。
“杭州的酒不比汴京差,又有別的風味,尹姐姐總想回杭州卻抽不開身,你倒比她走運些。”清秋調轉話頭,不再提元智的舊事。
元智眸光一亮,喜道:“那就多謝付娘子了!”
時至戌時,月華如水,街上挂起彩燈,搭起長棚青傘,西湖秋風漸起,非盛夏日未能見到接天蓮葉。
西湖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倒影漫天繁星,此時游人如織,穿行于璀璨華燈。
雲露綠柳訂了飛雲樓雅間,面朝西湖,可觀街景。
元智緊随其後上了二樓,臨轉角時,元智回頭問:“付娘子不上樓嗎?”
“我去湖邊走走,不必等我。”清秋抿唇輕笑,轉身沒入人潮中。
杭州承載太多舊憶,清秋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眼見西湖水如舊日般流淌,斷橋殘柳依舊,湖心駛來畫舫輕舟,悠揚琴聲綿綿不絕。
清秋着青衣白裳,臨湖而坐,望向西湖邊的涼亭。
風拂湖水,攪起漣漪,湖中各色花燈紛紛蕩漾。
清秋靜坐許久,待到雲露幾人尋來,清秋才堪堪回過神,茶肆娘子打眼一瞧,見幾人貴氣,忙上前去奉新茶。
“娘子請喝茶,瞧幾位是外鄉來的吧。”茶肆娘子親切地問着,手中捧着湯瓶,又道:“這幾日江上不太平,娘子們過來可還安穩?”
清秋略微颔首,元智倒不客氣地坐下,直問:“有茶水果子嗎?”
雲露敲他,“方才不是吃過了嗎。”
“付娘子瞧着沒吃,我是為付娘子問的。”元智撇嘴,委屈着說。
綠柳打圓場,笑道:“罷了,再吃些也無妨。”
茶肆娘子忙道:“有有有,我這兒的果子點心都是新鮮的,柿餅,梅子糖,桂花糕,只娘子想,這兒就有。”
清秋見她幾人坐下,便随意吃了些,雲露似是未逛夠,央着綠柳帶她再走走,元智心覺無趣,卻也跟着雲露一道逛去了。
明日啓程回汴京,清秋無心多逛,只讓他們去。
秋月銀輝,長街巷尾熙熙攘攘,清秋回宅中放出瞳瞳,順道打點了行李,綠柳做事妥帖,清秋心中有數。
只是有一樣東西,清秋到如今都未想好該如何辦,她從汴京帶來的地契,仍在她的手中。
清秋正猶豫着,卻見瞳瞳飛快地奔出卧房,一溜煙消失在眼前。
顧不上地契,清秋忙追它出去,院中石燈明亮,清秋聽聲辯位,見瞳瞳三兩下躍上白牆,追着隔壁宅子的喜鵲不放。
柿子樹都快被啄禿,卻還有喜鵲來,清秋忙喚它。
“瞳瞳,快下來。”
清秋走至牆下,伸手要抱它,瞳瞳卻勾着爪子一直追着喜鵲,這牆雖不高,清秋卻怕瞳瞳摔下來受傷。
只這一時半會,清秋也沒法子喚它下來,只得在牆下候着。
好半晌,清秋才見瞳瞳有了要下來的意思,不過這意思似乎反了。
瞳瞳一個飛撲,跳到柿子樹上,緊緊抓着樹皮,清秋心下一驚,忙出門去。
清秋自回杭州舊宅,從未拜訪過街坊鄰居,這隔壁宅子有無人住尚不确定,可瞳瞳挂在那柿子樹上,若沒人接着摔傷了該如何辦。
想到此處,清秋心一橫,輕輕叩門。
“打擾了,可有人在?”清秋側耳聽裏頭動靜,輕聲問道。
良久,無人應。
清秋再次叩門,這回她心焦,力用得大些,卻不想這門徑直開了口,似是無人居住,清秋小心推開門。
門縫透出些許微光,月光清亮,院中蕭條景象和那棵柿子樹所差無幾。
清秋環顧四周,蹑手蹑腳地往裏走。
“喵~”
聞聲,清秋慌忙擡頭,循聲望向柿子樹,那棵柿子樹幹枯張揚,與樹下的青年一般無二,見着有人清秋放慢腳步。
“打擾公子休憩,我家貍奴頑皮,我來尋它。”清秋溫聲道。
清秋離那棵柿子樹尚遠,她眼力不佳,月色下只辯得清進屋,遠景除非高大否則一概看不清。
師無涯一擡眼就看見清秋,見她未将他認出,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人不說話,清秋不敢再進,恐得罪了人家,一時犯難,清秋凝眉道:“公子可有見到一只貍奴,通體雪白,雙瞳異色。”
師無涯不答,倒是瞳瞳應了聲。
清秋确信瞳瞳就在裏面,顧不得什麽得不得罪,直往裏去,“失禮了。”
師無涯忙背過身,勾唇一笑,壓低聲音道:“別過來。”
清秋微怔,驀然停下。
“為何?”
“聽姑娘聲音是個美人,在下醜陋不堪,恐吓到姑娘。”師無涯仍低聲說話,輕撫瞳瞳,眼中帶笑。
清秋不言語,輕手輕腳地往柿子樹去。
臨至那人身後,清秋已将師無涯識破,伸出手哼聲道:“還我的瞳瞳,你要作甚?我只尋瞳瞳,不在意你的容顏。”
“師無涯。”
師無涯眉梢輕揚,道:“付二姑娘,方才只是玩笑,還請不要見諒。”
清秋待他本是平和,雖說心底是恨他,卻也顧念着彼此的體面,那曾想過師無涯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她。
“師将軍的玩笑我不喜歡,還請不要再自以為與我很熟。”清秋沒好氣地說道,将瞳瞳從他懷裏抱回。
自打回京以來,他與清秋只見過寥寥幾面,可這幾面,沒有一面得過好臉色。
“付清秋!”
師無涯眉目一凜,眸光如炬,緊緊盯着她,試圖從她的眼中窺見一絲波動,可她的眼睛明亮純粹,那有什麽別樣的情愫。
以前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如今乍一索取,卻如此艱難。
清秋不明所以,自打師無涯回京,他一見到她就在發莫名其妙的瘋,
“師無涯,我不明白你。”清秋深深蹙眉,無奈又無助。
此話一出,師無涯眸光一滞,他也不明白自己,明明知道她要定親了,他卻希望清秋日後心中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師無涯擰着眉,自顧自地地回了句:“我也不明白我自己。”
清秋微怔,師無涯所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可這話是什麽意思。
“罷了,我今日閑來無事,便與師将軍說會話,敘敘舊,省得師将軍日後再與我敘舊,如何?”語罷,清秋坐在柿子樹下石桌旁。
月光映出師無涯的側臉,清秋擡眸見他怔愣,挑眉問:“師将軍不給我上杯茶?”
聞言,師無涯坐至她對面,邊倒茶邊打量着清秋。
“你明日要回汴京?”師無涯遞茶給她,清秋并未接,只擡眼看他。
“師将軍耳朵很靈,一牆之隔,把話都聽完了。”清秋笑中帶刺,眸光盈盈看着他。
師無涯一時理虧,登時垂下眼,任由清秋打量,他也不是故意偷聽,不過是恰巧聽了一兩句,更何況清秋在杭州遭了劉氏的道,想來也不會呆多久。
與從前相比,如今的清秋,多了幾分機警,聰穎敏銳,只兩年的時間,她好似脫胎換骨重生了一般。
師無涯心頭浮躁,一時間竟不知是如今的她好,還是從前的她好。
“江上不太平,你可過些時日再回汴京,不必着急,韋家不敢拿你如何。”師無涯本想添一句“有我在”,思來想去總覺不妥當,只暗自将話咽回去。
“近來江上有水寇,來往船只已有不少遭了難,你一個孤女子并幾個女使又無防身之術,再等等再回汴京也不遲。”師無涯淡聲說着,自顧自地抿了一口茶。
江上水寇一事,清秋倒不是頭一次聽說,先前劉氏也曾提過,以此為由讓她留在韋宅。
清秋本意也想在杭州多留段時間,可不知為何,見到師無涯之後,她迫切的想要離開杭州,一刻都不想多留。
清秋思忖片刻後,靜道:“勞師将軍費心,我已雇人随行,況我回汴京有事,不便再留在杭州。”
話落,二人無言,靜了好半晌。
彎月勾出枝影,烏雲遮月,眼瞧着時辰不早,清秋起身告辭,師無涯緊握着茶杯,眸光凝在平靜的茶水中。
只剛踏出一步,師無涯倏然出聲,眼中倒映她單薄纖弱的背影。
“付二姑娘,你變了。”
清秋驟然擡眸,彎唇輕笑,并不回頭,“師将軍,人人都會變,這不足為奇。”
疾風乍起,吹蕩烏雲,月華如流水傾照。
清秋環抱着瞳瞳離開,待她走後,師無涯才愕然回神,有關清秋追着他的畫面一幕幕顯現。
他與清秋相識十四年,從前朝夕相處十二年。
中間只餘兩年,這兩年卻叫她改頭換面,變成了另一個人。
——
翌日清晨,幾人前往龍山渡,此渡口離西湖最近,客貨兼用,與對岸的漁山渡遙相對。
來往杭州貨船做生意的人多,此刻天色剛明,已聚了不少镖師商人,許是因江上水寇出沒,商戶所雇镖師比來時多了一成。
行程倉促,綠柳昨日只就近尋了家小镖行,此刻三人随行在清秋身邊。
渡頭來往船只頗多,船上客人魚龍混雜,清秋在渡口邊等綠柳去認船,元智提着貓籠跟在清秋身後。
不多時,綠柳便招手喚雲露,雲露打眼瞧見,忙帶着清秋一道去往客船。
臨上船前,清秋戴着幂籬,問那拉帆的梢工:“此船可有公憑?可是去往汴京?”按市舶司的規矩,無論是海外貿易還是內河航行,船只都需要獲得此憑證。
“公憑?”梢工疑了片刻,憨厚一笑,“有的有的,只是不在我手裏,小娘子要看得去問綱首,我們不懂這些。”
清秋颔首道謝,上船後,清秋發覺此船和來時客船有些許不同,論理乘船之人多是商人或平頭百姓,可這艘船上卻多是壯漢刀客。
雲露綠柳往船室去,清秋環顧四周,幂籬遮着她的臉,不至于讓人覺察到她的目光。
清秋心頭不安,狐疑道:“元智,你覺着這船可有奇怪的地方?”
元智自上船也覺奇怪,但卻不甚在意,反倒佯裝正經道:“付娘子,此船有煞氣。”
不多時,船帆揚起,漸漸離開渡口,清秋站在船艏眺望渡口來往行人,她昨夜和師無涯告辭,原以為他會來送行,卻不想是就此分別了。
這艘船才行駛,遠處渡口便有一艘所差無幾的客船停靠渡口,清秋遠遠望了一眼,瞧不太清。
“你帶着瞳瞳去歇歇,我在這兒吹吹風。”
清秋轉身靠到船舷邊,元智學着雲露的語氣叮囑幾句,便進了船艙。
此次回杭州,清秋看清韋家的真面目,頓覺母親艱難,可這樁事又該如何向韋氏提及,當真要将母親與韋家斬斷嗎。
清秋遠眺江上波瀾,一時無措。
江上秋風漸起,清秋穿得單薄,只一陣風便吹得瑟縮,不過多時,清秋正欲回船室,卻見船艙裏又出來幾個五大三粗地漢子。
其中領頭的壯漢,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延至太陽穴,眼神兇戾,他眼中精光一掃,盯上着青衣的女子。
雖有幂籬作掩,清秋仍覺可怖,後背生寒。
清秋強壓下心頭驚懼,鎮定自若地往船艙去,刀疤壯漢回頭看她一眼,清秋仍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敢露怯。
“那是誰?船上哪兒的女子?”刀疤臉目光如劍,掃過身後的幾個壯漢。
語畢,無人應答,恰此時,船帆上繩索滑下一人,正是方才清秋所問公憑之人,他方臉闊耳,眉骨極深,眼珠黝黑十分狡黠。
見他下來,刀疤臉眉頭稍松,卻仍斥道:“今天劫船你不知道?還帶個姑娘上來,出了事怎麽辦?”
“二哥,只一個姑娘家家能掀起什麽浪來,我不是瞧着大哥多年來孤寡一人,帶個标志的小娘子回去給大哥做媳婦,這不是兩全其美嗎?”他道。
人已上船,多說無益,刀疤臉冷哼一聲,朝船艏走去,他緊随其後。
“三弟,你上去看着後面的船,待到入夜就放下船帆,這次有大貨。”刀疤臉把玩着腰間長刀,厲聲道。
他所喚三弟本姓陳,家中行三,因而刀疤臉喚他三弟。刀疤臉本姓趙,如水寇後能力出衆,被敬稱為二哥。
陳三眸子一轉,開懷笑道:“我知道的二哥,這回我打探清楚了,是韋掌櫃的貨要走龍山渡運往汴京,雖說瞞得緊,但她家的婆娘是個不把門的。”
陳三混跡杭州各大商鋪,韋家本是瞞得嚴嚴實實,可劉氏不知發了什麽火,在鋪子裏破口大罵,直說“什麽官家小姐不得了”、“我家金山銀山”、雲雲。
字裏行間都透出了一批貨,他本就耳聰目明,只消她幾句話便推斷出來。
趙二微眯着眼,沉聲道:“這批貨不假,但我聽到風聲說朝廷派下了人來,你曉不曉得那人什麽來歷,打探出來了嗎?”
他們在江上作惡許久,但卻不常犯事,只挑大貨下手,官府想抓也無法時時盯着,只得守株待兔。
說是要來捉他們,他們也早有對策,且他們這一行人水性極好,要想拿住他們只得看誰命硬。
“我在打聽了,并沒有派什麽人來,那杭州知府沒有動靜,兄弟們都在觀望着,沒瞧見有什麽人來,渡口也派人看着,沒什麽官兒來。”陳三看着五大三粗,實則做事滴水不漏。
趙二點頭,正色道:“看緊些,那女子帶了镖師,先把镖師藥了扔到江裏喂魚,別打草驚蛇。”
陳三會意,帶着兩個弟兄前去船室。
——
清秋獨自坐在船室窗邊,江上風冷,吹得她心頭慌亂不安,适才她見着的刀疤臉的眼神,并非善類。
清秋胸悶心悸,絞緊手中繡帕,倘若真是遇上了賊寇,不……
這不是遇上了賊寇,而是上了賊船。
清秋恍然擡眸,眼睫不停顫動,手心浸出涔涔冷汗。
細細想來,這一整艘船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各個眉眼狠厲,縱使再多的镖師,也不至于一個女子都沒有。
可如今就是知道這是賊船,又有什麽辦法。
茫茫江浪,前無去路,後無退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思及此,清秋心下大駭,胸膛悶得劇烈起伏。
暮光漸起,江面霞光浮金,恰此時船室移門輕響。
清秋堪堪回過神,擡手掩着胸口,壓下所有驚懼,鎮定開口,“誰?”
“小娘子,方才你不是要公憑?”那人語氣輕快,似有調侃之意,清秋聽出他的聲音,是方才上船時的梢工。
她如今沒有退路,饒是知道,也得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