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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暮色褪去, 縱使?江绾绾有意防備，以及多不情願時韞摟着她枕睡，但?當一切困意來臨之時，她還是屈敗于身體的勞累, 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際, 暗下決心, 明日定要早起，免得跟時韞打個照面, 還要費心思和場面話搪塞他。
日沐搖搖曳曳透過斑駁的窗牗映在缥缈的帷幕, 照在女子清麗的睡顏上, 恍然間琥珀色的眸睜開，江绾绾從夢中?驚醒，才覺已是第二日晌午。
心悸如?雷, 汗水濡濕整個寝衣, 墨發絲絲縷縷垂落在腰間, 身下隐隐作?痛。
江绾绾驚魂未定地環顧了一圈, 并未看見那抹身影才暗暗松下了懸着的心, 倒也難得時韞這位不解風情的武夫有心，案幾上的木托盤中?已經放置好了熏香好的衣物和吃食, 就連她的寝衣好似也被換過…..
她幽幽起身，忍着全身如?擀面杖碾過的脹痛和酸楚, 咬了咬牙，艱難地拾起衣物，穿戴整齊, 就趕緊把昨夜墊在身下的小?軟方巾洗了, 每搓一下，心中?都在怨着時愠, 果?然天下男人都如?煙兒姐口中?一樣，一到夜晚如?餓狼啃食，本分都不疼人。到白日，更是提了褲子，找不到人。
案幾上一空，江绾绾這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青花小?瓷，聞了聞氣味，又用指尖添了點滑膩的藥汁，霎時紅了臉。
許是昨晚喊了一夜，嗓音都啞了，愠到：“這是要作?踐誰？”順勢将瓶子往外一扔，正巧砸到了正入帳中?的易嶺，藥瓶滾了幾圈碾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易嶺神色一愣，而後表情順着語氣一樣不善：“江娘子怎會在此?，還擅自闖入殿下的帳中?？當真是不想?活了？”
想?到昨夜易嶺先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将她押入牢中?當個犯人一樣審問，又不顧她的安危想?遣她出營，江绾绾心中?的火氣就油然而生。
從前畏懼着時韞，也順勢禮敬他手下之人，如?今時韞已被她拿捏了三分，也是時候敲點一下他的手下之人。
順便立下，也好日後從易嶺嘴裏翹出點什麽。
易嶺吩咐兩位士卒：“無需再過問嘉楠郡主?，把她全身上下搜個遍，查對無異，丢出營外。若再敢擅闖，就地誅殺。”
哎喲。
時至今日，還吓唬她呢。
江绾绾在心中?冷笑了笑，并無理會臉色有些發紅的易嶺，反倒是淡然地坐在金絲楠桌旁，視若無睹地動起了筷子，此?番舉動好似她才是這帳中?的主?人。
易嶺見她不知天高地厚，立馬派兩個士卒上前捉拿，卻聽見桌案上的筷子被她悶悶擲在案上。
“我為何在此?，易官何不去問問淮安王殿下？”
江绾绾眼睛眯了又眯，無聲之間另有一種壓迫：“時至今日，昨夜和從前易官得罪我的帳，也該結一結。”
倏然，有絲淡淡的清冷香氣襲來，又耳尖地捕捉道帳外有侍衛正向着時韞問安。
江绾绾手快将所有瓷碗掀在地上，士卒還未動，易嶺也還未發話，就見着女子兩行?清淚已經潸然落下，如?個貓兒一般惹人憐愛。
前腳剛處理完軍事，一入帳中?的時韞先是聽見泠泠的破碎聲，緊着又聽見一聲弱于一聲低低的啜泣聲，又見帳中?之人，哭的哭，木的木，兇的兇，混亂一片，不經眉頭緊皺。
尤其看到江绾绾無端地哭了起來，眉頭蹙得更深，沉着聲道：“軍仗二?十。”
易嶺朝着二?位士卒說?道：“殿下都發話了，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把她托出去，免得礙了殿下的眼。”
下一瞬，時韞冷然掃向易嶺。
這輕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易嶺霎時才覺得有異，有些木讷地指向自己，就差把心中?疑問說?出口：不會是我吧？
兩位有眼力見的士卒早已不敢久留，磕了兩個頭就跑去帳外，緊接着就聽見庭杖鞭笞在肉身的責罰聲。
時韞轉而坐至案旁，又命人再換了副碗筷，朝着江绾绾身前的瓷碗加了幾塊糖蜜糕，又親自替她乘了碗薏仁粥，見易嶺還傻傻站着不走，折了下眉頭。
易嶺從未見過時韞親近過哪位女子，還如?此?體貼備至，頓時懂了二?人的關系。
他不信這個邪，偏将此?事挑明：“按理說?，下官是個粗人也不懂男歡女愛之事，殿下寵幸誰
喜歡誰，下官自是管不着。可偏是這個江娘子從前如?此?怨恨殿下，又曾為太子的人，怎可能一心一意跟着殿下？”
确實是易嶺占理，江绾绾暗暗捏了捏拳頭。
絕不可讓時韞聽了此?言起了疑心，她一頭栽在時韞的肩上，淚水浸濕他的半截雲錦如?泣如?訴：“自古女子清白最為要緊，若此?事都不能證明心意的話，不如?殿下現在就下令絞殺了我，以死明志。”
易嶺：….
強詞奪理，搬弄是非。
偏偏他嘴笨不會回擊。
時韞睨了懷中?的淚人一眼，淚水盈盈的眸光中?還摻着寡淡，對易嶺重了語氣：“抗命不從，多加軍仗二?十。”見易嶺還欲還嘴，時韞折了下眉頭，這才止住。
江绾绾捏着時韞的衣角，眼珠子轉了轉，既然要讓易嶺識趣點，不敢随意再來招惹自己，此?罰要是要t?由自己來定奪：“皮肉之苦就算了，易官還要随殿下出征，自是受不得傷的。要不，去山間獵一頭鹿獻給我，此?事便算了。”
且不說?軍營駐紮在此?，多有人聲和煙火，方圓幾裏不會有獸類出沒。且說?這山間有沒有鹿還不一定。庭杖的傷養養幾日就成，這獵鹿要耗到什麽時候？縱使?他這個缺心眼的也能看出江绾绾看似恩典，實則想?了個陰毒的主?意。
易嶺冷哼一聲：“我向來只聽殿下的吩咐。”
時韞微微颔首，亦沒有作?聲。而後懷間之人抖得更甚，哭聲更大，止也止不住，他輕嘆一口氣，朝着易嶺道：“早去早回。”
此?戰的心計顯然是江绾绾勝了，最後易嶺黑着臉而出帳子，江绾绾也一臉笑意馬不停蹄地從時韞懷中?撤出，袖子抹了抹了淚痕，美滋滋地動起了筷。
這份情意，還當真有用，難怪周幽王明知會得罪諸侯也會點燃烽火臺，只為博褒姒一笑。
懷中?的熱氣消散，時韞一頓，又說?道：“下不為例。”
正在吃糕的江绾绾一僵，時韞此?言明顯看穿了她剛剛所為。
她暗暗驚訝，他并無揭穿自己，反倒順着自己成事，正可以證明他的情意和對自己的容忍。
可下不為例亦說?明，他的退步是度的，絕不可一味順着江绾绾的意思。換言之，他并不是毫無理智的周幽王。
時韞看着她吃食：“易嶺随我多年，南征北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下不為例。”
江绾绾心中?冷笑一聲，盎然的性?子折了一半，恹恹道：“知道了。”而後看到時韞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卻不動筷，只是含着笑意看着她，此?番柔情讓她心中?發毛：“殿下笑什麽？”
他似乎有所喜？
時韞手彎處抹了下她臉頰上未幹的淚痕：“笑你今日好生威風。”
江绾绾不喜他的觸碰，別過頭：“不過是仗着殿下的威風，狐假虎威罷了。”
時韞笑了笑：“這不是狐假虎威，是恃寵而驕。”
江绾绾：….
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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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士卒聽了易嶺的前車之鑒，亦不敢再對江绾绾不敬，也再無人敢再提過将她逐出軍營之事。這幾日，她只要有閑暇就會去楚南的帳中?，聽着她手底下的人将滄州每個寺廟方位和探聽到的情報告知于她。
滄州百姓崇尚禮佛，寺廟少說?也有百座。
而時韞的嘴一時之間也撬不開，為今之計，只能先靠自己動身搜尋淨空大師的下落。
只可惜難就難在，現在連軍營都出不去。
江绾绾曾試着拿着這模棱兩可的名分去壓士卒放他出營，那士卒吓得腿都軟了，卻也只敢重複着：“不是小?的不放江娘子，最近軍中?剛出奸細，殿下還沒查清，怎敢随意放人出營？且滄州多動亂，就算副将出營尚且需要殿下的手書為證，若娘子真要出營，何不去求求殿下？”
她知曉時韞現在對她仍有忌諱，萬并不能急在此?刻露出馬腳，索性?先忍了下來，日日來楚南帳中?，一是避着時韞，二?是收羅情報。
“最近今日在軍中?怎沒看到禮王殿下？”
楚南擦着白刃，思索片刻後，道：“也不知禮王近日在神神秘秘忙些什麽，老不在營中?，聽着時韞的意思禮王好似在各個官府征收吏卒和民兵。”
軍中?之事，江绾绾鮮少從時韞嘴中?提及，只能旁敲側擊地從楚南嘴中?翹出一些只言片語。
垂眸望密密麻麻的冊子，沉思着淨空大師，随意答道：“民兵怎麽和行?軍打仗的官兵相提并論，禮王此?舉為壓時韞一頭，此?舉也甚至無用。”
楚南越發覺得此?話從哪聽說?過，默了片刻，一拍桌子，手勁之大，連伏案書寫的江绾绾也抖上一抖，硯臺的零星墨汁沾到她的袖口上。
“果?然是一個被窩裏睡出的，這腦子裏的想?法?一模一樣。”
“當真，并無騙你，那日時韞在會中?聽聞此?事也只是淡淡說?了句：随他去吧，掀不起風浪。”
聞言，江绾绾罕見先是紅了臉，又羞憤地拿着饅頭堵住她的嘴。
楚南艱難地噎了噎，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也是好心，看着你最近臉色都不好了，節制點身子。”
不是注意點身子，而是節制點身子。
江绾绾立馬聽出她話中?的含義，羞紅未褪，又高一漲。
其實，她與時韞自從那夜以後最近幾日再無行?那件事。
許是因為時韞每夜因為軍中?事務忙至深夜，亦是因為她有意要避開此?事，提前沐浴就寝，不得時韞歸來，就往榻上一倒，被褥一蓋，睡不着也要硬睡。
賭得就是時韞還未達到禽獸不如?的地步，不會在睡夢之中?把她叫醒，就是為了滿足他的私欲。
好在，時韞有點人性?。
這些日子二?人一直相安無事。
只是夜到深處，江绾绾終是能感到那散發着熱息的軀體愈發貼近。
她氣息一凝，不敢再有動作?。
今日從嘉楠群主?帳中?走出，翻了翻小?冊子又記載了滄州沿江以南的四座寺廟，愁容不免堆在面上，一日這麽記着也不是辦法?。
她嘆着氣，了無生氣地對着銅鏡卸下珠釵，去衣櫃尋了件寝衣換上，順勢将小?冊子藏在抽屜之中?。揉了揉脖子，松活了下筋骨，正欲趕在時韞回來前沐浴就寝，就聽見帳外響起女子清亮的喊聲：“夫人，夫人！”
開口見，聽着聲音，江绾绾也不再鎮定，杏眸劃過一絲詫異。
這嗓音是青黛。
青黛穿着水紅绫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急慌慌地朝着她狂奔而來，雙眸閃爍如?星，就是看這身量似乎比之前更加輕薄，不得青黛開口，江绾绾先是哽咽地将她扶進帳中?：“煙兒姐呢，為什麽沒有與你一同?前來？難不成，他還扣着柳煙？”
青黛眼睛沁出水霧，撲在江绾绾懷中?，掏出袖口的信件抵到手中?：“多虧了夫人，我才能安全抵至滄州，柳煙已被淮安王殿下的送回了臨湘了，放心，一切都好。”
江绾绾似乎想?到了什麽，連忙翻着她衣領下雪膚，着急忙慌道：“有沒有受傷？他有沒有對你用刑！這幾個月，他到底對你如?何？”說?罷，仔仔細細察覺了一番，好在皮膚上并沒有什麽新傷舊疤，可不經心生奇怪，青黛怎麽會安然無恙地呆在時韞手下？
青黛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回手臂。
江绾绾心疼急了，撇開她的發絲，說?道：“罷了罷了，不提那些傷心事了。放心，我最近委身與他，你定不會再遭此?罪。行?程辛苦，我命人備水，你好生沐浴下。”
“多謝夫人。”
浴桶中?的水霧彌漫。
低垂的幔帳被映襯地朦胧半透，隐約的罄香在四壁游蕩，溫煦彌漫。
江绾绾泡在浴桶之中?，阖上了雙目。
青黛和煙兒姐相安無事，心中?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松懈下了，如?今時韞再無可威脅她的砝碼，思及此?，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如?此?，她便可以毫無顧忌地行?事了。
彎了彎眼角：“時韞，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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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晝，銀輝遍地。
主?帳之中?唯有一坐一跪，兩道斜長的影子融在月色之中?。
“她可有起疑心？”
時韞向後倚去，語氣中?帶着幾分懶散，并未擡眼看着地上伏跪之人，而是按了按眉心，似乎在為什麽事發愁。
“回殿下的話，夫人并未起疑心。”青黛跪在下首惶恐極了，身子越發佝偻，努力讨好這時韞：“多謝殿下饒了小?的一命，小?的再不負殿下的期望。”
“當年殿下吩咐小?的留在臨湘暗探不臣之心的人，小?的一門心思全部撲在蔣丞縣上，沒有想?到江娘子竟會為了幫殿下鳴冤只身上京，小?的原本也想?攔着。可是她的性?子犟得很，殿下是知道的，小?的防生事只好同?她一同?上京。”
“小?的雖有錯，但?也苦勞，也曾給殿下暗中?遞過消息。”
見時韞面露不耐，她才閉了嘴，才想?起剛剛此?話有邀過的嫌疑，可自己也确實無形之中?幫過殿下，像是江绾绾選去禮王府邸而非太子府邸鳴冤那次，還有江绾绾上京後的所有的謀算，都是她暗中?傳遞的消息。
時韞微微眯起眸子，并不理會那些找補的虛言，只是淡淡道：“留你在她身邊，你知道該怎麽做？”
青黛一臉喜色，磕頭謝恩:“小?的定當好殿下的一只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