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頓了頓, 心底湧起一圈圈漣漪,随即站直身子,跟着他重新回到衆人面前, 沖果兒道:“好了, 燈放完了,要多謝果兒的一片心意呢。”

果兒俨然很高興, 沖她搖頭, 細聲細氣道:“殿下待果兒好,果兒才想給殿下做燈玩呢!”

蕭恪之聽罷,笑了起來,揉揉她的腦袋,揚聲道:“不錯, 正該如此。誰待你好, 你便待誰好,若誰待你不好, 你也不必同他客氣。”

這話既是鼓勵果兒, 更是警示在旁的其他人。

幾位夫人聞言,紛紛有些心虛,其中一個打圓場似的道:“陛下說得是, 衛小娘子可是陛下的表妹, 誰敢慢待?”

其他人被提醒,忙跟着點頭附和。

前幾日, 許夫人已同陛下委婉提過,不必再讓趙二娘教小娘子騎馬的事。趙娘子是陛下親自點的,許夫人如此拒絕,陛下非但不曾惱怒,反而欣然應允, 可見其對魯國公一門的維護與寬容。

若是兩個月前,衆人還不至如此在意,可随着日子一天天過,朝中的情況一日比一日明了,再沒人敢小看如今的這位陛下。

蕭恪之将衆人的反應看在眼裏,不再贅言,只揮手道:“好了,都散了吧,不必在跟前。”

衆人聞言,紛紛退下,楚寧也跟着轉身離開,卻被果兒拉住衣袖低聲問:“殿下能不能與果兒一同賞燈?”

楚寧頓了頓,想起方才蕭恪之的那句話,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一時無法答應,只好用餘光看看還在一邊尚未離開的蕭恪之,笑着搖頭道:“抱歉,今日我身上有些不适,太子那兒也還等着,恐怕不能與你一道賞燈了。”

果兒面露遺憾,卻到底懂事地點點頭。

許夫人也趕緊道別後,拉着女兒離開。

楚寧轉頭,沖蕭恪之略一屈膝,也帶着翠荷往別處去了。

待走到人煙少的地方,果然見禦前的一個內侍正站在長廊邊沖她躬身行禮,又轉身往更遠的地方行去,俨然是示意她跟過去的意思。

楚寧頓了頓,見四下沒人留意這處,便提步跟了過去。

為防走水,宮中大半內侍和宮人都被調到燈會上來捧水守着,如此一來,別的地方倒顯得冷清起來。

幽靜的長廊下,那內侍走在前面十幾丈的地方,不緊不慢,終于将她帶到一處偏僻的宮室中。

這是間供人歇息的屋子,屋裏除了長榻外,還設了書案,為防不時之需,上頭連筆墨都準備了。

屋裏并無別人,只有銅鏡邊的架子上挂了一身女子的衣裙。

那身衣裙顏色十分鮮亮奪目,看起來倒與教坊司的舞姬常穿的有些相像,可仔細看形制,又都是規規矩矩的,絲毫沒有半點裸露的地方。

唯有最裏頭的抹胸裙底下,還有一層薄薄的紗衣,質地清透,色澤妍麗,看那長度,大約只能遮蓋到臀下兩三寸的地方。

她登時想起還在太極宮的時候,她自己改制的那件亵衣,捧着那件紗衣站在原地,正思索着是否現在就該換上,忽然聽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怎麽不換?朕特意為你準備的。”

“陛下?”她眼神一動,側過頭去,果然見蕭恪之不知什麽時候已悄悄進來了,正站在一邊笑着望她。

她摸了摸手裏輕薄的布料,忍不住問:“我換上,陛下就帶我去看燈嗎?”

蕭恪之點頭,忍不住走近一步,細細端詳她映在暖光下的容顏。

“那陛下親自替阿寧換,可好?”

她說着,主動走近,握住他兩只寬厚粗糙的手掌,輕輕放在自己肩頭的衣領處。

冬日的衣物稍厚,可他掌心抵在她的肩上,卻依舊仿佛觸摸到了底下的光潔細膩。

“你讓朕來?”他的嗓音有些啞了,目光也變黯了。

“是,求皇叔替侄媳更衣。”她仰着頭,用那雙盛滿水意的眉眼盈盈望去。

他的掌心越來越熱,手指也自發地動起來,将繁複又端莊的衣物一層層剝下。

該在夜晚閉合的睡蓮再度在他掌中悄然盛放,潔白的花瓣染了一層淡粉,仿佛被用畫筆着色了一般。

他欣賞着掌中的嬌花,卻沒急着拿那身衣物過來,而是就着燭光細細揉過。

蓮枝輕搖,花瓣飽綻,花蕊間慢慢滲出沁甜的蜜,融進露水裏,無聲滾落。

指尖點了點隐在花瓣間的花蕊,睡蓮在水波間漂浮搖晃,作勢要閉合沉睡,卻沒得到任何機會,鼻尖湊到近前,一點點嗅着,時不時觸一下。

“陛下、不是要賞燈……”

她面色嬌豔,纖細的十指深入他被緊緊束在冠中的烏發間,似推非推。

“燈一會兒再賞,朕先賞你。”

他目光往書案上一掃,頓時來了興致,直接将她抱過去,讓她翻身趴在案上。

“乖乖的,別動。”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帶着她拾起一旁的墨錠在硯臺中一圈圈磨起來。

“陛下要做什麽?”

楚寧身下俱是冰涼的書案,忍不住瑟縮。

他緊緊壓着她,似乎十分專注地磨墨,待磨好了,才提筆道:“朕要先在你身上做下标記。”

說罷,不待她反應,柔軟冰涼的筆尖舔過墨後,便就着肩頭那片白膩,一筆一筆,慢條斯理地勾畫起來。

“陛下,別!”她猛地捏住書案一角,想起身躲開,卻被他牢牢制住。

“乖孩子,別動,若畫歪了,一會兒還得重畫。”他畫得心無旁骛,不急不緩,仿佛要畫出什麽稀世珍品來。

楚寧動彈不得,只能忍着身後的冰涼細軟,勉力壓抑着。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畫完了,卻沒松開,而是俯下|身,輕輕吹未幹的墨。

他湊得極近,似乎要将墨跡吹幹,直吹得睡蓮瓣蕊顫動不已,露水簌簌滾落才罷。

他讓她面對自己跪在案上,扭過她的臉,與她一同看向一旁的銅鏡。

銅鏡裏,美人軟着身依在他懷裏,光潔的後背赫然繪了一朵墨色的蓮,蓮枝長至左腰下,花瓣則開在右肩胛下,在潔白肌膚的襯托下,既素雅,更美豔。

“畫好了。”他捏捏她的臉蛋,又吻了吻她的發鬓,取過那件薄透的紗衣替她穿上。

蓮花被蓋住了,只留下個朦胧的影子。

隔着紗衣,他低頭親吻蓮花的輪廓,墨香淡淡,鑽入鼻尖,令他心神蕩漾。

“陛下,阿寧難受……”

他停下動作,取過其他衣物,一件一件幫她穿上,動作不甚熟練,卻十分有耐心,直将衣扣扣得一絲不亂,才在她耳畔邊吻邊囑咐:“禦筆畫的蓮花,一會兒賞完了燈,朕還要檢查,可不許弄壞了。”

楚寧顫了顫,身上悄然起了一層疙瘩,只好紅着臉點頭。

他從一旁的匣子裏取出個教坊司裏的舞女偶爾會用的鮮亮面具替她戴上,再站到一邊打量一番。

略收緊的衣物襯出她軟如柳枝的細腰,鑲嵌了寶石的豔麗面具則擋住她的容貌。

如此,再沒人看得出來她的身份,只知是個美貌年輕的女人。

“走吧。”

他心中十分滿意,直接牽着她的手,毫不避諱地推門出去,往燈會的方向行去。

……

燈會上,依然人頭攢動,歡歌與笑語交織不斷。

果兒跟着魯國公夫婦二個在燈會中走了小半個時辰,雖還興致盎然,眼皮卻有些耷拉了。

到底還是個剛滿十歲的小女孩,從白日起便一直情緒高漲,到這時候已困頓了。

衛壽揉揉女兒的腦袋,笑着問:“果兒累了?要不要先回去睡下?”

果兒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說了什麽,懵懵地點頭。

“這孩子,近來玩得多了些,這會兒便累了。”許夫人無奈地拍拍她的肩,拉着她的手要送她回去,她卻抽回手搖頭。

一旁的侍女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夫人還是留下來與郎君再看看吧,宮中難得有這樣的盛況。奴婢替夫人将小娘子送回去。”

果兒點頭:“果兒回去,母親與父親留下吧。”

許夫人不放心,衛壽卻嘆道:“果兒到底大了,懂得體諒母親了。夫人便留下吧,咱們兩個難得有機會在一處走走。橫豎是在宮裏,有人領着,不會有什麽事。”

這般一勸,許夫人也猶豫了,想了想,幹脆點頭,沖侍女道:“罷了,勞煩你将果兒好好的送回去吧,記得替她将被衾掖緊些,她夜裏睡得不踏實,總要将被衾蹬下去。”

侍女一一應下她的交代,躬身行禮後,便帶着果兒穿過人群,往住處行去。

出了按歌臺,四下一下子僻靜起來,竹影在月光下搖曳,沙沙作響,聽在果兒的耳中,仿佛催眠的吟唱。

她眼皮越發耷拉,邁出的步子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慢。

侍女拉着她的手,感覺到她的困頓和無力,不禁停下腳步,問:“小娘子,路還遠,奴婢被您回去,可好?”

果兒迷蒙地望着她,才點一下頭,又飛快地搖頭:“遠,你背不動。”

侍女心下有些動容,這位小娘子雖然腼腆,卻着實溫柔細膩,對下人十分和氣。

她想了想,将果兒帶到樹影下的一塊大石頭邊坐下,輕聲道:“奴婢去請人擡步辇來送小娘子回去,小娘子在此稍候片刻,可好?”

果兒點頭,待那侍女快步離開,便将瘦瘦小小的身子靠在樹幹上,頓時隐在黑暗裏讓人看不出來。

困意一陣一陣襲來,她伸手抱着樹幹,才要昏睡過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

長廊邊,一個熟悉的女郎停在一側,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等着什麽人。

不一會兒,另一邊,一個年輕儒雅的郎君快步走近。

二人一同四下看了看,飛快地閃到廊邊的樹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