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3
客廳仿若地獄。
家具碎裂倒塌,滴滴答答的血液流淌,到處蔓延,斷裂的黑紅腕足淩亂散落。
鐘若環視了一圈,心往下重重一沉,而後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周蘭郁。
他的模樣凄慘,艱難地維持着人形,肚子裂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數十條腕足盤繞拱團成巢,像是在保護着什麽。
“周蘭郁,你沒事吧?!”鐘若沒想到他會傷這麽重,第一時間跑過去想要扶起他。
“肚子……”
周蘭郁急促喘息,一條腕足撐起他的脊背,他一把抓住鐘若的手,力道大得驚人。“……若若,你傷到哪裏沒有?”
“沒有。”鐘若心頭觸動,好像不管發生了什麽,周蘭郁永遠都是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
“你的肚子怎麽辦?”
“差點傷到了孩子。”
他喘息着說,若非他需要分出一部分力量來保護腹囊中的孩子,也不會讓“餘江成”傷到。
“孩子……”鐘若怔怔低頭,原來那些觸足保護的是孩子。
“……孩子沒事。“
周蘭郁全身上下都是血,濃烈的血腥味撲鼻,他的面頰蒼冷,漆黑的眼珠透着幽幽涼意,“它已經死了。”
“若若,你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
鐘若這才驚覺自己手指微微發顫,全身上下發麻,在聽到周蘭郁這句話後繃緊的氣力洩了大半。
“嗯。”她慢慢抿出一絲笑容。
現在只剩下處理這一屋子的爛攤子和待在房裏的年輕保姆了。
……
安青很擔心,她擔心餘江成會把外面的年輕女人和男人都殺了。
她知道他的力氣有多大,大到她在他面前毫無反抗之力。那位鐘小姐對她笑了,安青都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看見這樣友善溫柔的笑容了,好像是在安撫她一樣。
客廳傳來巨響,像是什麽東西從高處重重落下。
安青把門反鎖,跑到房間窗簾的角落把自己藏起來,瑟縮着發抖。
一定是餘江成在動手。
他在砸誰?
他用什麽在砸?
聲音為什麽會這麽大?
乒乒乓乓的聲響越來越大,好像無數東西碎在了地上,撞到了牆上,安青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裏跳出來,她死死瞪着房門,警惕着那門随時被人撞開。
突然,聲音都消失了。
寂靜無聲。
安青愈發不安,腦子裏都是他們倒在血泊裏的樣子,好多好多血。
那位鐘小姐怎麽樣了?
餘江成會不會把她強/奸了再殺害?
安青很怕很怕,但在這寂靜中無數恐懼不安的猜想令她再也無法繼續膽小地縮藏在這個角落了,她給自己打氣:沒事,沒事,我就出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至于看到後能做什麽,安青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像之前那樣。
那個陌生女人的臉和求救聲夜夜都出現在她夢裏。
哪怕是白天也會出現幻覺。
安青慢慢起身,雙手雙腳不受控制地哆嗦,她一點一點挪到門邊,手握上門把後,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扭動門鎖。
咔噠——
門鎖扭開。
安青一鼓作氣往外推門。
……沒推動。
為什麽?
她驚愕地低頭,又使了使勁兒,但門絲毫不動,好似外面有什麽東西嚴實地抵住了一樣。
安青慌張起來,不停地用力,這一次房門稍微往外挪動了一點,透出一絲絲縫隙,她什麽也沒看到,反而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聲響。
像是,像是……
她無法形容這種聲音,只覺得全身發冷,牙關上下打顫發出“噠噠”的撞擊聲,門又關上了。
人類潛在的求生本能讓她不斷後退。
安青跌坐在床上,驚懼不已。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
……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安青一個激靈,沒有說話。
“是我,你能出來一下嗎?”
清清亮亮的柔和女聲,是那位鐘小姐。
鐘若慶幸自己帶了備用的衣物,不然身上的血跡很難解釋清楚,她站在保姆房門外,敲了敲門,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令人沒有防備。
門過了五六分鐘才打開。
“……有什麽事嗎?”
安青比鐘若要矮一些,微微擡頭看她,神色十分不安。
鐘若眉眼彎彎,面龐清麗動人,“我能進來和你聊聊嗎?”
安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望向客廳的方向,神情忐忑,她了然:“你要是想在外面聊也可以,不過現在外面有點亂。”
亂?
直到跟着出來,她才知道這個“亂”是指什麽,客廳裏的所有家具全都粉碎,一片狼藉。
安青震驚地站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你別怕。”鐘若柔聲安撫,“餘江成不在這裏了,你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
鐘若牽着安青的手坐在了殘存的沙發橫木上,先等着她冷靜。
安青穿着長袖長褲,但她擡手或扭頭時鐘若看見了她皮膚上顏色頗深的淤痕,是誰給她留下的根本不用猜。
“餘,餘少爺呢?”
“他在樓下。”鐘若的回答令安青猝不及防。
“安青,你很害怕餘江成是不是?他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對不對?”
女人輕柔的聲音仿佛帶有一種魔力,輕而易舉地擊碎了她搖搖欲墜的心房,安青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嗯,餘江成他……他強迫我,拍了我好多視頻和照片……”
鐘若抱住哽咽的女孩。
—
安青是偏遠農村家庭的孩子,母親生了八個孩子,她是老四,她離開家的時候母親的肚皮又懷上了。
都說人越窮越是愛生孩子,因為這是他們最低成本的投資。明明家裏連吃飯都成問題,可她的母親和父親還是不停地生,她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你們以後出息了好好報答我和你爸。“
因為是女孩,安青六歲的時候被賣過一次,後來是二姐在路上把她偷回來了,兩個小姑娘走了十幾公裏才回家。
大概是從小吃的不好,安青的腦子不大靈光,書讀到初中就很勉強了,回家不是在做飯就是在照顧弟弟妹妹,書沒時間看,高中考不上,于是她連初中都沒讀完就辍了學回家幫忙幹活。
在她快滿十九歲那年,和她最要好的二姐給了安青三千塊錢,讓她去城裏打拼。
“青青,你長得不差,要是繼續留在家裏就得嫁給四五十歲的老男人,還不如出去闖闖,外面機會多,說不定還能碰見個好男人。”
安青知道父母已經在給她說親,她不想嫁給老男人。
于是她帶着這三千塊錢跑出了家,到了大城市。
沒有學歷,沒有技能,安青找不到好工作。為了省錢,她住那種最廉價的日租房,每天兩塊,環境差到可怕,睡覺都是壓抑的。
她做過服務員、洗碗工、洗頭小妹……然後進了酒吧。
在那裏,她遇見了餘江成。
艱難貧窮的生活已經讓安青變得不那麽天真,但她卻還抱有那麽一絲幻想,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幸運真的降落在她身上了呢?
她不想和其他人一起擠在廉價污臭的狹小房間;她不想吃一頓飯也要精打細算;她不想穿着洗得發白破舊的衣服褲子;她不想看到別人嫌棄鄙視的目光;她不想……
于是她跟着餘江成回了家。
她真的以為自己開始走運了。
然而現實卻狠狠地給了她重重一巴掌,她以為的解脫竟是陷進了更深的泥沼裏,每一天都是噩夢。
安青仿佛覺得自己成了沒有意識的傀儡人,她的身體再也不能由她自己做主,她像是一個容器,一個破布袋子,麻木而僵冷地活着。
她真的還活着嗎?
世界上怎麽會有像餘江成這樣的惡魔?
眼淚好像都流不出來了,她想還不如死了算了。
耳邊又響起了二姐對她說的話,安青猶豫了,她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吧,再堅持一下吧。
有誰來救救她就好了。
……她也變成了幫兇。
希望湮滅了。
她也是該死的,怎麽可能會有人來救她。
…
有人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