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掉馬

回到家時,趙佳麗和蔣莊儀并不在,傭人們也都已經歇下。

偌大的屋宅裏很是靜谧,只有阮笙獨自上樓的腳步聲,以及她擰開卧室的門把手,再将門關上時,鎖扣咔噠合攏的動靜。

太安靜了,即便房間裏的地暖熱意盎然,阮笙依舊感受到清冷的寂寥,不似方才在車裏……

糟糕——

才剛分別半分鐘不到,她好像已經開始想念沈知竹了。

阮笙拿出手機,趴在床上翻看和沈知竹的短信記錄。

兩人用短信交流的次數很少,阮笙稍微往上一滑,就翻到頭了。

于是又打開通話記錄。

最近一次,是山竹突然生病那個晚上,沈知竹正好打電話問自己舒芙蕾的做法。

再上一次,還是兩個多月前在澳門偶遇的時候,阮笙原本打算裝沒看見的,沈知竹卻非得打電話讓她過去,在電梯口等着自己。

阮笙皺起鼻子——

那時候的沈知竹好兇,口吻也是冷冰冰的,就好像自己欠她幾個億一樣。

但也很可愛。

如果床邊有一面鏡子,阮笙轉過頭就能看到,她的唇角始終挂着笑,就像一只小貓在回味魚幹的味道。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阮笙決定不再故作矜持。

她複制下沈知竹的電話號,打開微信搜索後,申請添加對方為好友。

好友申請彈出來的時候,沈知竹正在等紅燈。

餘光瞥見熟悉的頭像,沈知竹下意識拿起放在支架上的手機。

阮笙的頭像是山竹的照片。

屏幕裏的伯恩山吐着舌頭笑得傻傻的,讓人能夠想象得到,在拍下這張照片時,鏡頭外它的尾巴搖得有多歡快。

沒有絲毫遲疑,沈知竹通過了阮笙的好友申請。

微信自動跳轉到兩人的聊天界面。

阮笙發了個小狗賣萌的表情包過來。

沈知竹啞然失笑,回複她道:“我還在開車,有什麽晚點聊。”

阮笙:“好。”

她似乎掐準了時間,等沈知竹剛回到公寓樓,将轎車停在車位上時,屏幕突然亮起,阮笙的視頻通話就打了過來。

沈知竹眸光更軟,接通了視頻,期待着阮笙會說些什麽。

屏幕裏,阮笙水汪汪的眼眨了下,聲音放得很輕:“沈知竹……”

“嗯”

阮笙語氣裏藏不住的狡黠:“原來你真的就是N啊。”

沈知竹的僞裝,就這樣在毫無防備地被戳破。

她瞬間反應過來,阮笙打給自己的,并不是剛加為好友的微信號,而是那個名為“N”的小號。

被拆穿的窘迫瞬間來得太突然,沈知竹閉了閉眼,無奈地深吸氣。

幸好,自從上次被阮笙發現她放在床頭的哆啦美,以及保存在冰箱裏的蛋糕裏時,沈知竹便不得不開始學習一種很重要的品德。

——誠實。

誠實地面對自己對阮笙的感情,誠實地承認在這場感情的拉鋸戰,她總是處于下風,卻又甘之若饴。

沈知竹的心緒很快平定下來:“你是怎麽發現的”

“那你呢”難得讓沈知竹吃癟,阮笙有些得意地翹尾巴,“你當時怎麽就知道是我在玩《逐界》游戲”

沈知竹如實作答:“你的頭像是山竹。”

阮笙恍然大悟——所以,沈知竹正好在游戲大廳的界面看到自己的頭像,就申請加入了她的隊伍

掐指一算時間,那時剛從澳門回來,沈知竹表面上對自己還是愛答不理得很。

這個人真是口是心非啊。

阮笙心頭軟得不能再軟,又喚她的名字:“沈知竹。”

“想要說什麽”沈知竹樂在其中地回應她。

阮笙卻什麽都沒說,臉突然向屏幕湊近。

“啵——”

她粉嫩的唇冷不丁對着鏡頭親了一下,唇角輕輕揚起:“這是你帶我打游戲的報酬,晚安。”

大抵是頭一回做這種事,隔着屏幕親完之後,阮笙沒有等沈知竹回答,就慌不擇路地挂斷了視頻。

留下沈知竹獨自在車裏愣神片刻後,給阮笙發了一條語音:“晚安。”

然後,她打開兩人的聊天背景設置,将上次纜車裏那張親吻照設為壁紙。

閃電之中落滿雨水的玻璃窗,纜車裏貼攏的身軀,懸空中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彼時處境萬分危險,可沈知竹卻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是自私地想要時間停留在那一刻。

恰如此刻,她并沒有急着下車,而是坐在安靜無人打擾的車內,回味着方才與阮笙短暫的交流……

入冬之後,下雪的次數便愈來愈多,溫度也一次降得比一次低,直逼零度以下。

阮笙出門時,都不忘給自己圍上一條擋寒的羊絨圍巾。

甜品店有店長幫她打理,如果沒什麽意外,阮笙就算一整個冬天都貓在家裏也沒問題。

奈何她時不時就要和沈知竹出門學車,為早日拿到駕照而練習。

且阮康成和家裏的狗都在住院,她三天兩頭都要往醫院跑。

阮康成恢複得倒是很快,有次阮笙去病房看望,還能聽到他中氣十足地和趙佳麗吵架——

“我就算是在外面養人又怎麽了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給你的有本事就離婚,別一天吵吵鬧鬧丢人現眼。”

“阮康成你要不要臉,我為你生兒育女,照顧孩子這麽多年,你就是這樣報答的……”

之後,又扯到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比如,當年兩人在同一所大學讀書談戀愛時,阮康成搞大了趙佳麗的肚子,卻又為了出國讀研的名額巴結蔣院長的女兒,一聲不吭地和對方出國結婚,留下趙佳麗獨自一人撫養阮笙多年,是不折不扣的當代陳世美……

阮笙站在門口默默聽了會兒,沒有打擾他們夫妻的感情交流,悄然關上門離開了。

相比之下,山竹的狀況就沒那麽樂觀。

即便醫院給了它最好的治療,但據醫生所說,它最多只能再活三個月。

它自己倒是不知道,看到阮笙時,照樣還是會開心地搖尾巴,完全看不出瀕臨死亡的跡象。

或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懷揣着這樣的僥幸念頭,阮笙将狀态好轉後的山竹接回家。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往就會寄希望于神明。

是以,阮笙最近去教堂也去得很勤。

她不厭其煩地向上帝祈禱,希望噩運不要降臨到這只天真的小狗身上。

葛維夏也還在教堂當義工,入冬之後,她穿着一身純白大衣和圍巾,身上總籠罩着一層神性的光輝。

這天,在阮笙做完禱告後,葛維夏發出了邀請:“再過一周就是聖誕節,為了紀念主的誕生,教堂一整天都有慶典活動,阮小姐要賞光來參加嗎”

“慶典活動”阮笙有些好奇。

她之前在國外讀大學的時候,聖誕節的氛圍更加濃厚,但那時候阮笙都只是在公寓裏睡覺或玩游戲,對此并不感興趣。

“沒錯。”葛維夏道,“白天教會有聚餐,晚上的時候大家會一起看電影,頌聖歌。”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阮笙思忖了下:“那我可以帶朋友一起過來嗎”

“當然。”葛維夏一口應下,“教堂的大門向所有人敞開。”

離開教堂後,阮笙便去了沈知竹家中見她。

已經是晚上八點過,打開電子門鎖,公寓裏卻不見人影。

不知道怎麽回事,沈知竹最近好像特別忙,時常不回家,房間裏屬于她的氣息都淡了許多。

阮笙在島臺邊上坐下,手肘撐在臺面上,掌心托腮輕嘆了聲氣。

她給沈知竹發了條微信,問她要多久回來。

然後,便盯着屏幕等沈知竹的消息。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沈知竹才回複她:“今晚有應酬,不用等我。”

阮笙抿住唇,又斟酌着回她:“那你晚上想吃什麽甜品嗎我給你做。”

沈知竹:“不用了,你先休息就好。”

阮笙看着那一行字,将聊天記錄往上翻。

沈知竹的消息一向簡潔,看不出情緒的變動。

可阮笙莫名覺得,最近這十多天,她疏遠了自己許多。

阮笙約她去練車,沈知竹說沒空。

阮笙想要為她下廚,沈知竹卻總是有應酬,不需要她做飯。

真的只是應酬嗎

阮笙搖了搖頭,将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散。

她不應該懷疑沈知竹,更何況……自己本就連懷疑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她們的關系從來沒有真正确定過,連戀人都算不上。

擁抱,親吻,做暧……一切的親密行為,都是在暗不見光的車內或房間裏進行,而非在陽光之下。

沈知竹從未有過更進一步的表态,似乎是默認維持眼下的狀态就很好。

阮笙思忖之際,手機熄了屏。

随着屏幕上光芒的熄滅,她淺褐眸中的光芒亦歸于虛無。

短短幾分鐘裏,沈知竹已經看了六七次手機。

阮笙依舊沒有回複自己的消息。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盡管剛發出去的消息的确沒有什麽回複的必要,但放在往常,阮笙至少也會回個賣萌的表情包應一聲。

沈知竹的唇線不覺抿緊。

坐在她身旁的女人似有所察覺,她哄着懷裏半歲大的孩子,問沈知竹道:“是有什麽事嗎沒關系的,這裏有我守着就行,你先忙去吧,這些日子已經夠麻煩你了……”

“沒關系。”沈知竹放下手機,“等手術結束後再說。”

多年未見,她舉止間早已多了上位者傲然的姿态,女人不好多說什麽,沒再出聲。

直到半個多小時後,對面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和護士将手術床推了出來。

手術床上躺一名年過半百的中年婦女,麻醉劑的藥效還沒過,她雙眼緊閉着。

醫生摘下口罩透氣,并道:“心髒手術很順利,等病人休養幾天就能夠出院。”

抱孩子的女人松了口氣:“謝謝你啊,醫生。”

又轉頭看向沈知竹,原本是打算感謝她的,沈知竹卻似猜到她要說些什麽:“不用客氣,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說罷,兩人随着手術床走進電梯,回到休養的病房。

在将病人安頓好後,沈知竹這才離開醫院。

沈知竹前腳剛走,過來為病人輸液的護士随口問女人:“剛才那位是你們的親戚,長得還挺好看的,又高又白,該不會是哪個網紅或明星吧”

“不是的。”女人沒有透露沈知竹的身份,只是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她只是……一個很好的人。”

沈知竹回到家時,已接近淩晨。

打開門,屋子裏依舊亮着燈。

眸中的暗光亦被照亮了幾分,她一眼看到躺在沙發上的人影:“阮笙”

“嗯……”沙發上的人懶懶應聲,上半身坐起來,“你回來了”

她發絲淩亂地披散在肩頭,白皙臉頰還帶着睡覺時枕着手臂印出的紅痕。

沈知竹來不及換鞋,已快步朝她走過去:“怎麽睡在這裏也不開地暖,要是着涼了……”

話未說完,身形忽然僵住。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阮笙雙手環抱住沈知竹的腰,将臉埋了進去。

她整個人睡得熱烘烘的,像一只剛出爐的烤紅薯。

沈知竹眼底的關切被柔意所取代,她伸手揉了揉阮笙的頭頂:“去床上睡”

阮笙卻沒有聽沈知竹在說些什麽,只是将臉貼着她的身體,鼻尖嗅聞着衣料裏藏着的氣息,沒有聞到絲毫應酬過後的酒氣。

就算沈知竹滴酒不沾,但應酬肯定會安排飯局,難免會沾上菜肴和水酒留下的氣味。

但沈知竹的身上很幹淨,只有從外頭帶回來的清冽寒氣,以及不易察覺的酒精味道。

沈知竹果然在撒謊,她瞞着自己究竟去做了什麽

阮笙将臉仰起來:“沈知竹……”

她的目光還帶着剛睡醒時的迷離,叫人不由放低聲音去應:“我在這裏。”

話音剛落,對阮笙毫不設防的沈知竹,就這樣硬生生被拽倒在沙發上。

阮笙順勢轉過身,坐到她的腰上。

直到這時候,沈知竹仍未察覺到事态的不對勁,嗓聲裏反而是藏不住的悅意:“你想要做什麽,阮笙”

阮笙伸出手,指尖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龐:“你好過分……”

說着,她彎腰低下頭,唇瓣堵住了沈知竹的唇。

阮笙的動作來得過猛,沈知竹甚至感覺,她是直愣愣撞上來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神奇了,就像是一只乖巧聽話的寵物兔,突然跳起來踹了人一腳。

是因為等自己等得太久,所以生氣了嗎

出于歉意,沈知竹縱容般向上擡起頭,任由阮笙胡亂而又肆意地親吻。

直到唇瓣分離之際,阮笙濡濕的唇擦着她的脖頸和鎖骨逐漸向下移……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沈知竹翻身将人壓住,止住了她的動作:“阮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