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姐妹
兒科門診的等候區,路人行色匆忙。
阮笙站在原地,擡頭看向沈知竹,等待着來自她的解釋。
如她所願,沈知竹低聲道:“我和她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種關系……”
門診的叫號播報聲突然響起:“請79號病人何苗,到兒科三診室就診。”
沈知竹收聲,回頭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女人,見她朝三診室走去,作勢便要跟上。
但礙于阮笙還在,她道:“……先回去吧,等我晚些時候來找你。”
“不用了,你先忙你的事情。”阮笙微笑着,“我都相信你。”
沈知竹目光掃過她的臉,從她的神情間看不出半點置氣的意味。
太過完美的表象,此刻出現在阮笙身上反而有些違和。
但眼下并不是解釋太多的時機,沈知竹嗯了聲,快步流星地朝診室走去。
聖誕将過,元旦節接踵而至。
雖然因為小三的事和阮康成吵了好幾次架,但趙佳麗還是不忘扮演一位好太太的角色,張羅着在酒店訂餐,為在佳節時宴請親朋做足了準備。
聚餐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邀請的客人比往年多了兩三倍,也算是為阮康成大病初愈而慶祝。
來客很多,阮笙跟在趙佳麗身旁,端着笑同每一位客人打招呼。
這些客人大都去過她和林嘉明的婚禮現場,知道兩家婚事告吹的緣由,便難免會偷偷打量阮笙的狀态。
打量過後,不由暗中唏噓——
看來這場帶着欺騙性的婚事,對阮家二小姐的打擊果然還是太大。
都過去了快兩個月,整個人還是蔫蔫的模樣。
數道同情的目光藏都藏不住,這些人哪裏會知道,阮笙沒精打采的是不假,但與林嘉明沒有半分錢關系。
她只是在想自己和沈知竹的事情。
自從那天過後,她和沈知竹就再沒見過面。
沒見面的原因倒很簡單——
臨近年底,沈知竹醫院的事情忙完後,當晚便馬不解鞍地乘私人飛機回美國總部那邊,向董事會進行年終述職。
直到現在,人都還沒回來。
關于她和醫院那名女人的關系,沈知竹倒是隔着大洋發微信來解釋過。
女人是她初中時班主任的女兒,由于班主任當年對沈知竹照拂頗多,如今她的家人遇到麻煩,沈知竹無法坐視不管。
很是合理的解釋。
阮笙要是再将這種事挂在心上,倒顯得太無理取鬧。
她只是發了個賣萌的表情包:“嗯,我都知道了。”
便再沒多說什麽。
心情卻依舊是沉甸甸的,猶如寒冷冬日裏,愈下愈大的雪。
等吃完午飯後,窗外酒店庭院裏積雪已經厚厚一層,阮笙披上純白的外套:“我出去一趟。”
趙佳麗:“要去哪兒不是說好陪你的表妹們打麻将的嗎”
“去拜訪一位朋友。”
“那行,晚上記得回來吃飯啊。”
“知道了。”
阮笙坐進車裏,讓司機開車去教堂。
今年的最後一天,加上元旦小長假,教堂裏的人比平時要更多一些。
阮笙一眼便看到葛維夏。
她穿着件淡灰色的長款大衣,正站在院中那棵裝飾華麗的聖誕樹下,被一名小女生堵住了前行的路。
那名女生拿着手機,雙頰微紅,似乎是打算和她交換聯系方式。
葛維夏臉上挂着一貫溫和的笑意,淺棕色眼瞳中流露出些許無奈:“抱歉,這位美麗的小姐,我不能夠……”
視線忽地瞧見走近的阮笙,葛維夏用親昵得過分的口吻打招呼:“阮小姐,你來了”
說着,她連忙繞過那名女生,大步朝阮笙走過來。
女生看了眼阮笙,察覺到她和葛維夏的關系不同尋常,收起手機知難而退。
等女生離開後,阮笙才笑着道:“看來,我似乎被你當成擋箭牌了。”
“怎麽能說是擋箭牌呢,我應該感謝你将我從麻煩中解救出來才對。”
葛維夏道,“我最近又掌握了新的甜品做法,中午剛做了些點心,阮小姐有興趣嘗嘗嗎”
阮笙:“當然。”
于是,葛維夏将阮笙帶到休息室,為她泡了杯錫蘭茶,并從保鮮櫃裏取出一份紅絲絨蛋糕。
阮笙吃着點心喝着茶,許是甜食産生的多巴胺,令她微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
葛維夏:“阮小姐似乎有心事”
“嗯……”阮笙無法否認,“所以才會想來教堂散散心。”
至少每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她的心境會不知不覺安寧許多。
“或許我有個辦法,能夠為你分憂。”葛維夏站了起來,“請随我來吧,阮小姐。”
阮笙跟在她身後,穿過禮堂,沿着走廊向前,在盡頭的房間門口停下。
如果阮笙記得沒錯,這是一間禱告室。
葛維夏打開了門,房間裏很空蕩,只有懸在牆上的白色十字架,和地板上的方形米色蒲團。
葛維夏:“在十字架下,你既可以向主忏悔,也可以向祂祈禱,不過如果想要祂能夠聽見你的忏悔和祈禱,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她彎腰湊近阮笙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阮笙微愣:“你的意思是,要在裏面脫掉所有衣服……”
“阮小姐,這沒什麽可羞恥的。”葛維夏道,“創世之初的伊甸園裏,亞當和夏娃皆是赤身裸。體,以最原始的模樣去面對上帝……要想得到神的眷顧,這是最必不可少的。”
她娓娓道來,說出的話叫人不由信服。
說完,她也并沒有催促阮笙,而是用鼓勵的柔和目光看着她。
沉吟過後,阮笙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明白了。”
然後,她先是脫掉雪地短靴,再走進禱告室,關上了身後的門。
門外,葛維夏輕快地呼了一口氣,她向上挑眉,飛快地朝樓上義工休息的卧室跑去。
Marry正在房間裏打游戲,見她沖進來徑直打開書桌上的電腦,頓時明白了過來:“魚兒上鈎了”
“準确來說,是用來釣大魚的那條小魚已經上鈎了。”葛維夏信心滿滿道,“讓我們猜猜,這位阮小姐會忏悔些什麽呢”
“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覺得她能忏悔些什麽”
Marry興致不高,“說不定只會為自己是肉食主義者而非素食主義者忏悔。”
話雖如此,百無聊賴的她還是坐到了電腦前。
屏幕裏,正實時播放着來自禱告室裏的畫面。
藏在暗處的監控,将阮笙極輕的聲音傳到電腦這一端來:“神啊,我……”
她跪在十字架前,一字一句道出久藏在內心深處的罪孽。
電腦前,葛維夏與marry對視一眼,皆流露出意料之外的興奮。
“這次可真是賺到了。”Marry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光是這個秘密,也能夠讓你我勒索一筆。”
“別用勒索這個詞,要保守這種和人命有關的秘密,你我的良心也很煎熬的。”葛維夏語氣暢快,“這充其量只能算精神損失費。”
她們不約而同發出一聲笑。
監控畫面裏,阮笙已經結束了忏悔。
接下來是禱告時間,沒有忘記葛維夏的叮囑,她脫下了長毛絨外衣,将它疊整齊放在蒲團邊上。
外衣裏面,阮笙穿的是磨毛面料的灰色針織衫。
貼身的款式,襯得她似生長得充沛多汁的柔軟果實。
葛維夏唇邊笑意斂起,視線不覺凝在屏幕上,盯着阮笙擡起的手落到胸前拉鏈處。
嘩啦——
拉鏈緩緩向下,雪色已是若隐若現。
臨近晚飯時候,雪勢将歇,阮笙從外頭趕了回來。
原以為該打牌的在打牌,唱歌的在唱歌,會是其樂融融的場面,沒想到此時的酒店竟是一片混亂。
阮康成倒在包廂裏的地毯上,費力地呼吸着。
在他身旁圍着一圈人,有驚慌失措的趙佳麗,還有阮家和趙家的親戚朋友。
以及站在不遠處,靜靜圍觀這一幕的蔣家人。
等等……蔣家人
阮笙和蔣家人打交道的次數很少,畢竟他們是阮康成死去的原配那邊的親戚,和蔣莊儀一樣,對趙佳麗和她鸠占鵲巢的一對兒女帶着天然敵意。
而眼下蔣家人出現在這裏,多半是來者不善,且和阮康成的突然又發病有關。
果不其然,趙佳麗指着蔣莊儀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這個白眼狼,這麽多年我和你爸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裝得倒是夠好,居然想獨吞家裏所有的産業,你想都不要想……別以為把你爸氣死過去了,那些財産就是你的一個人的……”
“趙姨——”蔣莊儀打斷了她的話。
“看來剛才我和爸說的話,你還是沒聽明白,那我不妨就再解釋一遍好了,阮家現在所有的産業,原本就是我母親一手拼搏出來的。”
“當初遺囑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繼承人是我而非他阮康成。”
“現在我不過是行使自己的權利,将屬于我的一切拿回來而已,怎麽能算獨占”
趙佳麗臉色變得灰白:“你……”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通知你。”
蔣莊儀冷笑,“前陣子和爸不清不楚的那個女人,肚子裏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今天要是真被氣死在這裏,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畢竟血脈也算是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了。”
話音剛落,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身影。
蔣莊儀偏過頭,冰涼的目光在看到阮笙時變得柔軟:“笙笙,到我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