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不逢單刀揮起,想要以一己之力接住楚輕寒的琴音利刃,可是,魔音七弦是江湖絕頂的功力,而且這一次楚輕寒下手決絕,他根本無法抵禦。

在柯易平撤出金龍舞上前相助之時,柯不逢持刀的手臂和右側上身猛地被琴音掃過,皮肉衣襟爆裂開來,鮮血噴湧而出。

“小師叔!”葉齊與浣刀山莊的那幾個弟子大驚,馬上撲上前去,扶住柯不逢。柯易平此時也已趕到他身側,金龍舞如同狂風般卷過,阻住了席卷而來的琴音之潮。

與此同時,他的眼角看到兩條身影從官兵隊伍中躍出,已極速向這邊掠過來。他的眼波一蕩,雖然那兩個人也穿着官兵的衣服,行動還如此迅速,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身份。只是,情況危急,根本來不及迎上去敘舊。

楚輕寒看着滿身鮮血的柯不逢,琴弦上的手指頓住,心也一片冰冷。

柯不逢的右手一松,單刀落在地上。他低頭愕然看着自己鮮血淋漓的身體,只聽到耳邊傳來葉齊和衆門人的呼喚聲,隐約看到靖超塵焦急的面容,便閉上眼睛,倒在他們身上。

柯易平放開柯不逢的手臂,将他交到靖超塵和衆弟子手中,橫刀擋在他們身前,怒目直視着對面的楚輕寒。

“楚輕寒,你身為楚家莊莊主,竟然背叛武林,暗中以楚家莊的地位做掩護,做了多少坑害武林同道的事情!如今你的真實身份暴露,四面楚歌,為江湖所不容,還不收手靜思己過,有何面目在此動手傷人!”

楚輕寒狠狠咬着牙,盯着對面被葉齊扶住的柯不逢,恨聲道:“我身為錦衣衛副指揮使,這一次是作為呂桐将軍的副将,率領錦衣衛和平南軍一起來剿滅浣刀山莊。我們身負皇命,焉能退軍?柯易平,你若是識相,早些交出端木落雪和絕密刀譜,若不然,大軍過處,将你的浣刀山莊踏為齑粉!”

柯易平嘆道:“你幼年時就曾來浣刀山莊做客,多年來與我們一直交往甚密。我雖然也曾經懷疑你的身份,可是畢竟不願過分調查,這都是我的過錯。今日既然我們鋒刃相見,莫若以江湖人的手段,一決勝負。”

楚輕寒冷笑一聲,“一決勝負?我早已不是江湖人,對于你們而言,我用的自然也不會是江湖人的手段。”

她說着,側目轉向呂桐,“呂将軍,你身負皇命,竟然與這個朝廷叛逆在陣前惺惺相惜,未得寸功也就罷了,還要擅自退兵。好,你可以帶着你的平南軍退兵,可是我手下的錦衣衛需要聽我指揮,京城帶來的官兵也需要聽從我的命令。你可以在一旁觀戰,待我掃平浣刀山莊,回朝請功之時,再向聖上奏你一本。”

呂桐手提長劍,站在她面前,面沉似水,目光如電。錦袍金甲的身形虎虎生威,“楚輕寒,你一個女子,可以在皇上面前得到這樣的信任,可以在朝中擔任如此職務,已經是絕無僅有了。可惜你貪心不足,急功近利。如今皇上對你的态度難道你自己看不出?這一次跟随平南軍而來的錦衣衛和京城官兵确實原本是你的手下,但是奉皇上之命,他們已完全收編入平南軍之中。至于你,只是我的副将,行動需要遵從我的軍令。如此調度,難道你看不出皇上的安排?如今你的手下已經全然編入我的隊伍,你,你只剩下了一個人。”

楚輕寒目光愈冷,手提古琴從地上站起來,面對着呂桐怒目而視。原本跟随她出征的官兵,原來已真的不再聽她的號令,她這個副指揮使,已經無法去指揮任何人。

呂桐将手中的長劍一舉,高聲喝道:“副将聽令,馬上歸隊,随我兵退三十裏,違令者,斬!”

“慢!”楚輕寒伸手攔住了傳令官,“呂桐違抗皇命,難道你們都要跟着他被株連九族麽?”

她的話音未落,只聽一串馬蹄聲響,從山間小路斜刺裏躍出一匹駿馬,累得呼呼直喘。馬上的士卒身穿勁裝,手裏握着一杆“探”字旗。那馬一陣風來到呂桐面前,馬上的人滾鞍下馬,匍匐在地。

“啓禀将軍,急報!”

呂桐目光轉來,喝道:“從速報來!”

探馬道:“杭州急報,埋伏在杭州的暗線被端木山莊的人襲擊。據龍神定江侯的消息,暗線在端木山莊的人中發現了端木落雪!”

“哦?”呂桐一驚,端木落雪竟然回到了端木山莊,憑他們的劇毒和實力,龍神幫的暗線一定難以取勝,“定江侯損傷如何?”

探馬道:“端木山莊劇毒厲害,暗線無法接近。即便如此,也有數十人衆中毒,很多人都生不如死。”

呂桐點頭,拂袖道:“再探。”

探馬起身後退,上馬而去。呂桐轉身面對楚輕寒,“副将你可曾聽到了?位于杭州的定江侯傳來急報,在端木山莊發現了端木落雪的蹤跡,所以說,柯莊主所言非虛,端木落雪确實不在浣刀山莊。”

楚輕寒沉聲道:“那你待如何?”

呂桐道:“我的平南軍戰功赫赫,如今離開雲南重鎮,馳援中原,也是奉旨行事。我們的目的主要是朝廷欽犯端木落雪。既然她不在浣刀山莊,我自然提兵杭州,助定江侯一臂之力。”

他說着話,只是淡淡瞥了楚輕寒一眼,便轉身面對傳令官,高聲道:“傳我軍令!兵退三十裏,紮寨休息,帶足軍備,随我南下杭州!”

傳令官聽了,立即遵令轉身,揮動手中的令旗,官兵隊伍立即以整齊的隊形向後撤軍。

楚輕寒狠狠咬着牙,這個呂桐,分明是庇護浣刀山莊。就算是端木落雪有天大的本事,就算她罪惡滔天,區區一個人也絕不可能需要朝廷動用平南軍的力量。她率領錦衣衛在紫雲山圍襲她未果,但是當時也使她身受重傷。如今得到了她的消息,難道還用得着動用一支軍隊去圍剿麽?皇上安排平南軍與她的手下一起來到浣刀山莊,分明就是要收服這個江湖門派,獲得他們的武功秘笈,至于擒拿端木落雪也只是借口。可是呂桐卻利用這個借口,要撤軍前往杭州?

她還未行動,呂桐在一旁側目道,“副使若是違抗軍令,是要我現在就軍法處置,還是回到京城向皇上請命,再行處置?”

“你……”楚輕寒語塞,目前她的處境如履薄冰,絕對不敢行為有誤落人口實。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正被衆門人擡進浣刀山莊的柯不逢,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到一個人高聲叫她。

“楚莊主留步!”

楚輕寒一驚,自從紫雲山失利,她的身份敗露之後,便沒有人再叫過她“楚莊主”了。連忙回眸搜尋,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浣刀山莊的人群裏向她大步走來。

“葉齊……”楚輕寒一驚,這個與柯不逢關系最好的浣刀山莊弟子,幼年時來到浣刀山莊,陪她玩得最多的其實是他。她并非遲鈍,這些年來,她對柯易平最小的師弟柯不逢确實心生愛慕,而葉齊,他的心思,她也不會看不出來。

雖然他們兩個都最有可能是絕密刀譜的傳人,但是她接近柯不逢的目的,絕對不完全是絕密刀譜。就算柯不逢已經表示過對她無意,但是她也沒有放棄。而對于葉齊,她早已有意地在疏遠他了。

這個葉齊雖然外表高大威猛,但是內心是非常單純的。即使她再冷淡,他都會遠遠看着她。她不是沒有看到他的目光,只是不想去看而已。

她呆呆停住腳步,回頭看着他走近。

葉齊大步走到楚輕寒面前,向呂桐抱拳道:“呂将軍,在下浣刀山莊柯莊主門下弟子,葉齊。”

呂桐抱拳還禮道:“葉少俠。”

葉齊道:“我想與楚莊主說幾句話,能否請将軍容她晚走兩步?”

呂桐聽了,遲疑片刻,對楚輕寒道:“既然葉少俠有事,可以。不過,請副使從速趕上大軍隊伍,不得有誤。”

楚輕寒道:“明日清晨之前,我必歸隊,若有延誤,聽憑将軍軍法處置。”

呂桐點頭,又看了葉齊一眼,便接過身邊參軍遞過來的馬缰,飛身上馬。只見面前煙塵滾滾,大軍人馬不停,浩浩蕩蕩,撤軍而去。

楚輕寒将目光轉向葉齊,面無表情,而葉齊的臉上,也一改平日的開朗,眼神有種深沉的冰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你還是說出來吧,我聽着。”楚輕寒懷抱古琴,面對着葉齊。

葉齊道:“那就請你随我來吧。”

他說完,按住腰間的佩刀,回身大步行去。卻不是向着浣刀山莊的方向,而是向着紫雲山的山谷。

楚輕寒看着他的背影,感覺到自己的心略緊了一緊,深呼了一口氣,抱着古琴,遠遠跟在他後面。

紫雲山一片蒼翠,山谷之中,早已沒有了冬日的冰冷蕭條。

行了一段路程,葉齊在一片芳草萋萋的山谷中停下了腳步,楚輕寒也跟着停下來。

擡眼看去,周圍是直上直下的懸崖峭壁,雖然沒有了冰淩凍雪,可是那筆直的絕壁,藤蔓間裸露的岩石令人膽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