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華的大喜之日,但凡是易州有點底蘊的,不管有沒收到請柬,都巴巴地帶着賀禮上門。

畢竟,小墨家和大京墨家的關系明眼人都看在眼裏,這等姿态絕對是值得讨好巴結的。

古緋從後院過來,在前院随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邊看着墨玉華面帶淺笑地招呼來客,她就心底波瀾寂靜,所有的心神,都在反複回想着墨宴起先的話。

她随便招手,“苦媽,你往日江湖行走,可曾聽說過手持斷刀,面有疤痕,冷酷無情的男子?”

苦媽想了想,爾後搖頭,“姑娘,這樣的人斷不是江湖中人,且江湖中人鮮少有摻進這種紛争裏面,所以老奴以為,那人多半都是某個家族豢養的死士。”

一聽這話,古緋黑瞳一縮,以大京墨家的勢力,想要養幾個死士,那也确實是小事。

這會,她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一直小看了墨家,她那十年,所見所聞的,皆是墨家人想讓她瞧見的,而還有更多的是不被她知曉的。

不過,這種念頭并未讓古緋心怯,反而她心頭升騰起像焰火熊熊燃燒的鬥志,大有不管前路如何,都會一往無前的勢如破竹。

古家人看到了古緋,卻并未過來,只古旻隔空對古緋點了點頭。

古緋回以點頭,古家如今就只有兩個墨丸鋪子,連墨窯也沒了,一應墨料都是從小墨家入的,且如今古家在易州的名聲臭不可聞,是以,那兩間鋪子所賺銀兩,只能堪堪維持生計用。

加上古旻這裏身子被蠻夷多骨拉給壞了,也是需要養着,如若不是小墨家多有幫襯,指不定連那兩間鋪子,也是開不久的。

古家上下對墨玉華。自是感激不盡,在家裏最衰落之際,墨玉華不僅不解除婚約,反而毅然如期娶古婉婷。古家人在古婉婷出嫁前一晚,簡直是千叮咛萬囑咐,讓古婉婷務必收斂起平時的性子,以夫唯天,她若不能生養,就要主動為墨玉華擡納妾室,切不可善妒嫉恨。

古婉婷自是一百個不願意,也不得不點頭應承。

而至于她嫁到小墨家會如何,以古緋的揣度來看,話還真不好說。

對造成古家笑柄原因的蠻夷多骨拉。古緋倒是聽尤湖之前提過,他在古家事了之後,就解了多骨拉身上的毒,并勸之回南齊深北去,切不可再到大殷。

不曾想。多骨拉聽了這話,第二日便悄然離開古家,誰也不知去向。

古家人對多骨拉的離開,自是激動異常,特別是古旻,聽聞他當場就哭了起來,一個七尺大男兒。竟無法抑制的,在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

古緋多少也能理解古旻的心思,她之前見古旻,已經從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濃濃絕望到死的念頭,她估摸着,要是多骨拉再不離開。指不定哪天一睜眼,再看到的就是古旻沒進出氣的屍體一具。

沒了古旻的古家,便等于是徹底的敗落了。

新人拜堂,司儀大聲喊着,剛才還嘤嘤的絲竹頓時都停了。整個廳裏安靜無聲。

古緋一眼看去,高堂之上,一邊坐着古仲和崔氏夫妻,一邊坐着墨玉華的母親,墨宴卻還真沒讓他出現。

墨玉華身形颀長,挺拔如松,他身上穿着大紅喜袍,金色暗紋,胸口系着紅綢花,連發髻上的簪子都是珊瑚紅,襯着他俊逸如玉的面容,倒也不負美玉公子之名。

眼見古婉婷蓋着紅蓋頭,被紅娘攙進來,蓮步輕移,搖曳生姿的很。

墨玉華趕緊幾步過去,搶過紅娘的位置,親自扶着古婉婷到正堂。

一應人見此,便有哄鬧出聲的。

古緋看着他臉上就未斷過的柔和笑意,一時之間,都有點分不清他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恍惚中,她想起年幼之時,兩人相處的情形,那時候的墨玉華,因着比她大,懂的比她多,愛時時教授她,一度在她眼裏,是比兄長墨玄還要讓人更為崇拜和喜歡的堂兄。

她甚至還童言無忌地說過,長大之後,要做他的新娘。

那會的墨玉華,已經可見俊的皮相,聽聞這話,只揉着她小兒總角,笑眯眯的說,“不行哪,同姓不相親,阿緋不能做哥哥新娘的。”

眼瞅她聽聞這話不高興,末了又承諾過,“不過,哥哥日後的新娘,定讓阿緋幫着過眼,你喜歡了,哥哥才娶。”

她看着眼前刺眼的紅色,到夫妻對拜之時,墨玉華先是将古婉婷扶正了,自己才後退一步,彎腰拜了下去,在所有人眼裏——

墨玉華對古婉婷,那自是情深不壽。

連同她,這會也想不明白了。

司儀在喊送入洞房,她轉頭對苦媽道,“一會瞅着空當,送我回去。”

十年鴻溝,物是人非,曾經的單純與無邪,早便不存,她也就不願再看下去。

她才說完,便感覺到有股視線落在她身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熱度,叫人不得不注意。

尋視看去,是墨玉華牽着古婉婷往新房去,轉身之際,目光深幽又灼灼地看了她一眼。

她回視,面無表情,看不出半點的心緒。

眼見一對新人離開,自有人招呼着應座,苦媽不引人注意地推着輪椅轉入拐角,幾步的功夫,就遠離了喧鬧的賓客,走的不見人影。

出了小墨家,苦媽瞅着古緋不算好的面色,遂提議道,“姑娘今個還要去封家看太爺麽?”

古緋點點頭,“去的。”

随後又說,“聽聞龍鳳樓的有道水晶鴨絲的菜式不錯,去買點給祖父帶過去。”

她收回心思,對墨玉華的事不再記挂,總歸他做出的選擇,不關她何事,反倒是封溥羽那邊,古緋知他一直郁結在心,不太快活,前些日子,只是受涼小咳,到今個都還沒好,眼瞅着還有愈來愈眼中的趨勢。

她簡直想大罵庸醫,可也知曉,那并不關大夫什麽事,都是封老自個的心病,即便尤湖再此,沒心藥,他也是無可奈何的。

苦媽知曉古緋的心思,拍了拍她肩是,安慰道,“姑娘沒事,無須擔心, 太爺他是歷經風雨的過來人,過些時日,就會想開的。”

古緋嘆息一聲,她伸手揉揉眉心,“但願吧。”

其實她清楚,封老那心病,可是擔心封禮之上了沙場,無聲無息的就死在了外面,連屍骨都無法找回,如今她也學會了封家的捶法,封老能教授她的,只是一些小小的經驗和技巧,是以,沒有太過挂念的事,他便覺得再無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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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姽:祝大家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