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宋以真便跟着秦真上了馬車離開了朔方城。

她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簾望着眼前的朔方城,心裏一時之間五味雜陳。在朔方城呆的這小半月,簡直是像做夢一樣。

馬車內燒着紅泥小爐,又鋪滿了雪白柔軟的長毛地毯,人坐在裏面一點都不會察覺到冷。

宋以真放下車簾子,下意識靠火爐旁移了移。

此時火爐上放着一個紫砂壺正在燒水,騰騰熱氣從壺嘴那裏飄了出來,散在車廂內。

秦真半攏着一件黑色的大氅,正靠在軟枕上看書。

他今日穿的是淺青色對襟常服,一顆顆小指頭大小的珍珠做成的扣子,饒着領口的金繡浮圖,直系而下。

因為體質現在還有點畏寒的緣故,就算是在溫暖如春的車廂裏,那黑色大氅依舊攏到了心口的位置。

那黑色的大氅與瓷白精致的面容相映分明,讓他瓷白的面容更加精致剔透。

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宋以真在心裏贊嘆想到:難不成宮中選太監都是專選長得好看的人?

她看着秦真獨自沉思,不知過了多久,秦真從書中擡頭,那雙漆黑的眸子也因此刻而變的五光十色起來。

宋以真忽然臉一紅,連忙将臉別開,去看外面的景色。

放眼過去,皆是一片銀白的景象,從樹梢上垂下來的冰梭足有半人手臂那麽長,連着樹枝一起凍的結結實實,像是一把把懸挂在樹上的匕首似得。

這要是砸下來該多疼啊?

宋以真有些散漫的想到,目光漫無目的在外面的雪景落了一會兒,她無聊至極的收回目光,看着秦真問道:“京城是什麽樣的?”

“人吃人的地方。”

秦真翻過一頁書,頭也不擡的道。

“啊?”

宋以真眨了眨眼,随即又想到,以秦真這年紀能坐上督主的位置,手上肯定沾染了不少鮮血,對他而言是人吃人的地方,倒也是真的。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憐憫秦真。

随即又為自己擔憂起來:“你在京中有很多敵人?”

秦真微微擡頭,眸光微掠,在爐火的光下帶着柔潤的神色:“你害怕?”

宋以真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我怕人家知道我是你的主治大夫,想威脅我給你下毒。“說着,她連忙捂着嘴,嘿嘿笑道:“你放心,我從來不會下毒害人的。”

秦真微微勾起唇角,眸光有些意味深長。

宋以真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給孫琅他們下迷藥逃跑的事情。于是連忙為自己正名。

“迷藥又不是毒藥,再說了,你那時候那樣對我,還不許我逃跑嗎?”大概是今日的秦真太好說話,宋以真對他的态度也不自覺的随意了很多。

秦真聞言,表情一冷。

宋以着握着袖子低了低頭,別以為他态度溫和下來就是春天,這人永遠是寒冬臘月啊。

“要是有人抓你,你就跑。”秦真淡淡的聲音傳來,宋以真詫異擡頭,随即便見他挑了挑眉梢,頗為自負的道:“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

宋以真也不自覺挑了挑眉,但秦真卻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你不相信本座?”

“不是,不是。”宋以真忙擺手:“督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是。”

秦真将書放在桌上,那輕微的聲音吓的宋以真手一抖,便見他冷着目光朝自己傾身過來。

宋以真腦筋兒一蹦,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的時候。卻見秦真停在與自己一寸之隔的位置,嗓音淡淡的道:“這種話在我面前說說也罷了,出去說了……可要仔細你的腦袋。”

宋以真連忙拿手捂着脖子,心想這人說這話到底是得意?還是得意呢?

随後秦真從衣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宋以真:“你師父給你的。”

宋以真很是詫異,師傅的信,怎麽會在秦真手上?

她帶着滿心疑惑接過信看了起來,随即更加疑惑了。

師傅知道自己要去京城,只是囑咐自己不能在別人面前提及他的名字。

宋以真伸手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塊黃大夫所給的玉佩,有些詫異,不說出師門,師傅難道在京城還有敵人不成?

她的這些想法,自然是沒人能回答。

從朔方回到京城幾乎都是走的官道,官道雖平坦寬闊,卻因這幾日暖陽曬化了積雪,路途也是颠簸泥濘。

宋以真被颠的五髒六腑都差點移位,這個時候,她分外想念現代的柏油馬路和各種交通工具。

速度快不說,而且安全平穩。

秦真見她折騰的這麽難受,便特意離了她一點距離,以免宋以真不小心跌倒自己的懷裏。

宋以真每次看到秦真這模樣,都想對他豎起一個中指。

不過好在秦真并不趕時間,每次路過城鎮都會停車休整。

因為他身份特殊,又手握重權,是以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受到當地官員的熱情接待。

每次進入城鎮的時候,便是宋以真覺得最幸福的時候。

她不免有些感慨,位高權重真是一件好棒的事情。

無論你到哪裏,你只要亮出身份,便有人争先恐後的為你打點好一切。

這不,剛才秦真路過一處湖邊,無意踢了顆石子入水,當地的官員富豪們便争相的誇贊督主形容高雅,就連踢的石子落進湖裏的聲音都是那麽的清脆好聽。

當時秦真只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誇了句濺起的水花好看,便有一位想巴結他的鄉坤命人拉來一箱子的金元寶,說是讓他丢着玩兒。

當時宋以真就震驚了,我去,腐敗分子的生活真是太奢侈了。

而後宋以真便眼睜睜看着秦真從容不迫的拿起金元寶往水裏扔,那濺起的水花直接敲打在了宋以真的心上。

這哪是形容高雅,分明是俗不可耐,可是用金元寶丢水玩兒,她真是羨慕的不行。

秦真見她雙眼瞪圓,張大嘴的模樣,微微挑了挑眉,随手遞了個金元寶給她。

宋以真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沒敢伸手去接,她怕自己從此跟着腐敗起來,于是堅定不移的搖頭表示自己很正直。

随後秦真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諷地睨了她一眼,便命人将金元寶全給倒水裏了。

看着那黃橙橙的金元寶像垃圾似被倒入水中,宋以真簡直肉痛的不行。

随後入夜的時候,她去秦真房間裏給他換藥,還在牙酸他的財大氣粗。

自從行路以來,宋以真便非常人性體貼的給他換了方子,每日的藥浴也改成藥熏,只有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會給他補一補藥浴。

剛給秦真換好藥之後,孫琅便在外面敲門。

秦真系好口子,淡淡應了一聲。

等孫琅推門而入的時候,便見他身後跟着幾個擡着大箱子的錦衣衛。

當他把箱子打開的時候,便見裏面放滿了各色奇珍異寶:“這些都是那些人送給宋大夫的禮物。”

“給我的?”宋以真吃驚?

秦真卻面無表情,宋以真卻瞬間反應過來。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會猜心思,送這麽多東西給梁溪冉,無非是因為秦真今日遞了一錠金元寶給她而已。

想到這裏,她搖了搖頭:“無功不受祿,不要。”

說完這話,她覺得自己非常有骨氣。

秦真又扯了扯嘴角,淡道:“愣着幹什麽,還不擡下去。”

宋以真忽然有些後悔和肉痛,她一臉糾結的看着孫琅又讓人把那些奇珍異寶給擡了下去。

“舍不得?”

宋以真誠實無比的點了點頭,随後問道:“督主,十萬診金什麽時候給我?”

秦真晾晾地掃了她一眼:“給過你機會的。”

“拿着別人的錢來給診金,也是有你的。”

宋以真在心中吐槽,卻因不小心将這句話說出了口,引來秦真一個涼冷的眼神:“本座的錢,都是別人孝敬的。”

他揭開蓋子,輕輕吟了一口甜的發膩的紅棗枸杞茶,淡道:“若有骨氣,你可以不要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