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經歷對于嚴亮來說十分混亂。

先是馬克被他打暈倒地,緊急送往醫院。

然後嚴亮就遭受到了馬克保镖們的群毆,最終寡不敵衆被打翻在地。

藍月不停地向聶蒼昊求情,并且承諾由她來承擔所有的損失,只求他出手救救嚴亮。

嚴亮想阻止她去求人,但是被打得厲害,自顧不暇,到底還是沒能阻止她。

他又愧又急又羞,幾乎吐出一口血來。

不知道誰在他的後頸砍了一記掌刀,他終于暈厥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嚴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關進了地下密室裏。

他的四肢被捆綁着,嘴巴被膠帶封住,無法動彈只能從鼻腔裏發出聲音。

有人發現他醒了,向上彙報,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聶蒼昊過來了。

聶蒼昊緩步走到嚴亮面前,降尊迂貴地蹲下身,讓對方看了眼他腕上的手表,竟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嚴亮急得不行,拼命地用鼻子發出聲音,被捆住的四肢也拼命掙紮。

聶蒼昊終于讓人揭開了他嘴巴上的膠帶。

“藍月呢?”嚴亮嘴巴能夠說話,第一句就問藍月。

聶蒼昊緩緩起身,坐進了一個保镖搬過來的皮軟椅裏,居高臨下地睨着嚴亮。

“馬克被你打得中度腦震蕩,還在住院治療。目前兩公司的合作項目已經泡湯,雙方直接損失幾十億!”

“你撂下的爛攤子總得有人收拾。藍月為了保住你的小命,在我面前立下軍令狀。由她親自去向馬克求情,希望能挽回雙方談崩的生意。”

嚴亮一聽這話就急眼了,不由打斷了聶蒼昊後面的話:“這麽晚了,藍月去找馬克,那不是羊入虎口麽!”

聶蒼昊冷睨着他,語氣冰冷無情:“否則呢?總得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難不成拿你的小命去抵押!”

“我來承擔,大不了弄死我!”嚴亮瘋狂地大叫,“是我搞砸了這次的洽談合作,有什麽問題我一人承擔,不要連累藍月!”

聶蒼昊仍然面無表情,道:“你不想活了,但藍月不想讓你死!她去陪馬克一段時間,對方滿意了消氣了,此事自然一筆勾銷。”

“不!我情願一死,都不要她出賣自己來息事寧人!”嚴亮徹底瘋狂了,流下了痛到極處的男兒淚。

聶蒼昊蹙眉,冷聲斥道:“你哭什麽!沒出息的東西!除了哭除了尋死覓活你還能做什麽?”

嚴亮渾身一震,整個人都羞憤無比——除了哭除了拿命相抵,他還能做什麽?!

“我早就說過,你跟藍月在一起不合适!藍月絕色傾城,你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只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你死不足惜,還連累藍月出賣自己來平息你惹下的亂子!作為男人,你沒有實力護自己的女人周全,還要她委身給別的男人來護你周全!”

“你怎麽有臉繼續拖累她!”一聲聲的斥責,仿佛尖刀般狠狠地紮向了嚴亮的心口。

他痛到瞳孔微微張大,雙目失去了焦距,嘴裏喃喃地自語着:“我配不上她!”

“我沒能護她周全!”

“我拖累了她!”……

等到嚴亮的瞳孔重新恢複焦距,卻見密室已空無一人,就連聶蒼昊坐過的那把皮軟椅也消失不見。

他都無法确定剛才看到的人,聽到的話,是否幻覺。

藍月呢?她此時怎麽樣!

他心急如焚,猶如百爪撓心,恨不得立刻掙開繩索逃出密室,找到藍月确定她的安危。

他簡直要瘋了!

突然聽到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他轉過頭見到一個人走近過來。

“霍、霍醫師!”嚴亮有些驚訝,在這裏怎麽見到了霍言。

霍言并不像平時帶着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相反他的神情十分凝重。

嚴亮心裏頓時升騰起不祥的預兆,脫口而出:“藍月是不是出事了!”

霍言欲言又止,最後說:“你要冷靜些,也許我帶來的消息會讓你受到一定的打擊……”

“藍月呢!你快說,她怎麽樣了!”嚴亮打斷他。

霍言在嚴亮面前緩緩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緩聲說:“剛得到的消息,她出事了。”

嚴亮原本被捆在地上,此時聽到錐心的噩耗,竟然直接彈跳了起來。

他逼近霍言,嘶聲問道:“藍月到底怎麽了!她出什麽事了!你快告訴我啊!”

霍言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拍撫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冷靜點。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嚴亮緊繃僵硬的身體慢慢松懈下來,眼裏的厲芒慢慢收斂,一時間有些茫然,竟然忘記自己要問什麽了。

“你在關心藍月對不對?”霍言問他。

嚴亮再次擡頭看向霍言,發現場地發生了變化。

他們倆從空蕩蕩的地下密室裏轉到了殡儀館裏。

“這是哪兒?藍月呢!”嚴亮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顫聲問霍言。

霍言苦笑,意味深長地道:“你明知道發生了什麽,還要問我嗎?藍月她在那兒,你自己看吧!”

嚴亮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藍月躺在棺材裏。

她梳着整齊的發髻,化着淡妝,鬓邊別着一朵百合花。身穿旗袍,腳上蹬着高跟鞋,還是那麽的美,仿佛睡着了。

“藍月!”嚴亮向她奔過去,但是棺蓋卻在一剎那閉阖了。

霍言走過去,告訴他:“藍月不堪受辱,已經自殺身亡。她留下遺言,說不想再看到你。”

嚴亮狠狠一震,整個人再次僵住。

“如果不是你連累了她,她也不至于英年早逝。藍月說她不恨你,但她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已經得到了安寧,不希望你再去打擾她!她讓你好好活下去,徹底忘了她,不要再去打擾她!”

“你能答應她的臨終遺願嗎?”

霍言問嚴亮。

嚴亮眼眶紅了,喉節劇烈竄動着,哽咽難言。

“你口口聲聲說護她周全,卻累及她早赴黃泉!難道就連她臨終的遺願,你也不管不顧?”霍言語氣有些激忿,似乎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對不起!”嚴亮羞愧地垂首,淚水滴落下來砸到了腳背上。

“忘了吧!”霍言再次拍他的肩膀,循循誘導:“徹底忘了她,尊重她最後的遺願不要再去打擾她!”

嚴亮想擡頭看藍月最後一眼,但是好像有一座山壓在他的後頸上,他怎麽都擡不起頭來。

“我想再看她一眼!再讓我看她最後一眼!”他嘶聲哀求。

“可她不想再看到你!無論她是生是死,你都不要再去打擾她了!這是她對你唯一的要求!”

嚴亮後頸上壓着的山越來越沉重,他再也擎不住,「撲嗵」跪倒在地上。

霍言按着他的後頸,再次給他洗腦:“答應她吧!徹底忘了她,不再去打擾她,這是她唯一的遺願!”

嚴亮淚水噼哩啪啦地往下落,哽咽難休:“藍月!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

“別只顧着道歉,你還沒有答應她最後的請求!”霍言提醒他。

嚴亮慢慢地止住了淚水,問道:“什麽請求?”

“徹底忘了她,永遠別再去打擾她!”霍言說。

“徹底忘了她,永遠別再去打擾她!”嚴亮跟着重複。

“徹底忘了她,永遠別再去打擾她!”

“徹底忘了她,永遠別再去打擾她……”

嚴亮一遍遍地重複着,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他聲嘶力竭,精疲力盡,終于再次暈厥了過去。

祁明峰停下車的時候,藍月認出來這個停車場就是關押白绫的那幢樓。

她下了車,祁明峰客氣地說:“藍月小姐請跟我來。”

很快祁明峰帶着藍月乘電梯到達了十七樓,這裏有一個專門的私人休息室。

聶蒼昊就在這裏等着藍月。

他見藍月進來,就熄了手裏的煙,說:“霍言正在給他催眠。”

藍月在聶蒼昊的對面坐下,有些緊張。“一切順利嗎?”

“霍言是國內頂尖的催眠大師,除了在安然那裏失手過,給其他人催眠都很成功。”聶蒼昊答道。

藍月這才稍稍穩下神,不禁好奇:“霍醫師對安然催眠失敗了?”

聶蒼昊只是笑笑,并不說話。

那件事情對于安然來說并不是愉快的回憶。對于霍言來說更是事業上的恥辱,盡量不提了。

沉默了片刻,藍月誠摯地道:“多謝你這次費心幫忙!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聶蒼昊微微一怔,似乎完全忘記了:“上次什麽事情?”

藍月看了看他的神色,還是接道:“就是簽字那件事情,我的做法有些過分了。”

聶蒼昊似乎剛明白過來,大度地一哂:“你不提我都忘了,其實我這人沒有那麽小氣!還記得安然喜歡去你那裏吃佛跳牆,我明知道你爐竈上煲着兩人份的湯,也從沒戳穿過你。”

那時他還不知道藍月是自己的恩人,而且受白绫的影響對她成見頗深。

但藍月每次只端出一盅佛跳牆給安然,聶蒼昊只能吃難以下咽的面條。

他從沒跟她計較過這些小事。

藍月微微颔首:“的确如此。作為一個男人,氣量和風度方面,你還是合格的。”

“所以說,那時我都沒跟你計較,現在這點小事情我豈會放在心上!”聶蒼昊很有風度地接道。

藍月微微一笑,道:“如果以後有我幫得上的地方,你只管開口。”

聶蒼昊似乎就等她這句話。

“這個是我親手給安然打的戒指,想在小宇周歲生日之前向她求婚。”聶蒼昊拿出一只精致的首飾盒,放在掌心裏摩挲着。

藍月有些驚訝:“求婚?”

“我有些異想天開是吧!”聶蒼昊擡頭看向藍月,問她:“你認為安然絕不可能答應嫁給我?”

藍月看在他這次幫她大忙的份上,向他透露了實情:“我看夠嗆。”

聶蒼昊似乎并不意外。

他輕嘆口氣,道:“原本我也不是非要這麽急,只是最近老是做一個噩夢。”

藍月微微張睫,用目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連續一個星期了,我閉上眼睛就看到我的哥哥聶擎宇在召喚我,讓我過去陪他做伴呢!”聶蒼昊認真地道。

藍月不禁摸了摸胳膊上冒起了雞皮疙瘩,“你不要開這種玩笑,不吉利的。”

聶蒼昊捏了捏眉心,又嘆了口氣。“真不是開玩笑。我還夢見自己渾身是血地躺在安然的懷裏,小宇一直在旁邊喊爸爸……”

“我的天吶!”藍月忍不住了。“你沒事吧。”

這是在講恐怖故事呢?

聶蒼昊瞥她一眼。藍月只好噤聲。

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剛才的話題:“我當時心裏特別難受,如果我死了的話小宇就變成孤兒了!還有安然,我還沒向她求婚呢!”

“我欠安然一場婚禮!這一直是我心裏最大的遺憾!”

“當初剛結婚的時候,我心裏盛了太多的東西,能給她的太少太少了!她跟了我這些年,受了很多的委屈和傷害。”

“說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我們倆沒有公開舉行過婚禮,我都沒有親手為她披上婚紗……”

聶蒼昊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了白绫騙他進婚堂的事情,頓覺晦氣,就直接跳到下一個話題:“我從懷裏拿出沾滿血的首飾盒,用僅剩的力氣打開了盒子。我對安然說,你別哭了,我的時間不多了!就讓我親手為你戴上婚戒,圓了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等下輩子相遇的時候,你一定記得離我遠一點,別再給我傷害你的機會!”

“我拿起婚戒拼盡最後的力氣想套到她的手指上。眼看就要成功了,最關鍵的時候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沾血的戒指滾落在地上,我圓睜着眼睛咽了氣!”

藍月聽得風中淩亂,但她沒再出聲。

聶蒼昊的手慢慢垂下,似乎在回憶着那個令人絕望的噩夢。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問藍月:“你都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