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安然遇事往不好的方面聯想,而是聶老爺子看起來就好像不久人世的樣子。

在婚堂上,她給老爺子敬茶的時候,看他精神還不錯。

這不過是一頓席宴的功夫,整個人就不行了?

更何況敬茶禮節結束之後,聶老爺子拍了全家福,他并沒有吃席宴,直接就帶着小宇離開了婚堂。

誰能想到,僅僅這些事情就能讓老爺子耗損成這個樣子。

聶蒼昊抱着小宇站在聶老爺子的床前,輕聲地喚道:“爺爺。”

“坐吧。”聶老爺子指了指床前的椅子。

聶蒼昊沒有坐:“我站着說話就可以。”

安然卻擔心他脊背的傷口,就想把小宇抱過來。

“噓,爺爺有話吩咐。”聶蒼昊示意她安靜。

聶老爺子滿意地看着孫媳婦,開口道:“安然是個不錯的姑娘,心眼實在,溫柔賢惠……”

還沒說完,他就一陣劇烈咳嗽。

魏管家忙拿過吸痰器,幫他吸出痰,才能保持呼吸順暢。

聶老爺子喘息了一會兒,囑咐孫兒:“你以後要好好待她。”

“我會記住爺爺的交代。”聶蒼昊答道。

聶老爺子又擡起枯瘦的手臂,想觸碰小宇粉嫩可愛的小臉蛋。

聶蒼昊就把兒子抱了過來。

沒想到小宇掙開了爸爸的懷抱,扶着床沿站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着祖父。“爺爺……”

突然響起的童稚聲音把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随即一片喜氣洋洋的喝彩和歡騰。

“小少爺會喊爺爺了!”

“真聰明啊!不愧是聶家的子孫!”

“這孩子孝順啊!”

聶老爺子喜出望外,摸着重孫可愛的小腦袋,不禁感動得老淚縱橫。

“小宇,我的小重孫!唉,我曾說過要親自教導這孩子,不能讓他學歪了。可恨我這不争氣的身板,自顧不暇,實在騰不出精力照顧我的小重孫……”

由于他太過激動,再次濁痰上湧,既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了。

魏管家眼疾手快,再次用吸痰器幫老爺子清理了濁痰,終于又恢複了呼吸順暢。

聶老爺子只顧着喘氣了,一時間沒再說話。

看着茍延殘喘的老人,聶蒼昊不禁在心裏暗暗嘆息。

歲月是最無情的殺器,無論昔日多麽威風八面,最後也不得面對衰老的虛弱和無助。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爺爺,你要換一種思想。我從小流落在外都沒有長歪了,還成為了合格的聶家家主,說明優良的基因刻在骨子裏!”

“小宇秉承聶家的優良基因,将來無論遇到什麽風浪變故,都能出淤泥而不染。”

“聶家的長房沒有兄弟阋牆的習慣,我既為聶家家主,自然以家族利益為重。私人恩怨不會影響我對家族榮譽和利益的維護。”

“無論海岩成器與否,我一定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之內照拂他。他的子嗣也是聶家的血脈,将來也是家族企業的大股東。”

“三代之後,如果海岩的後人勝過我的後人,也可以公平競選家主。為了家族世代昌盛,家主之位當然是能者居之。”

聶蒼昊這番話通情達理,深思遠慮,實在說到聶老爺子的心坎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聶老爺子終于忍不住贊嘆:“老天果然待我們聶家不薄,不忍白白奪走擎宇那樣的棟梁之材,你就是老天賜給聶家的補償啊!你就是擎宇的分身!他那麽優秀,你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果然,你沒有讓爺爺失望。”

聶蒼昊:“……”安然:“……”所有人:“……”

老爺子果然病糊塗了,有這麽誇人的麽!

如果翻譯成安然的語言就是:

聶蒼昊就是高仿的聶擎宇!

雖然他跟真貨差了些火候,但勝在仿得很到位,再差也比那些雜牌貨(聶海岩)要靠譜得多!甚至還能達到以假充真的程度!

小宇是聶家長房基因的延續,只有讓他在家族精神的熏陶下長大,才是聶家未來的正牌家主。

希望都在小宇的身上了。聶蒼昊的作用就是養大小宇,将家族權利移交到小宇的手裏,他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離開了聶老爺子的起居室,聶蒼昊的臉色果然很不好看。

安然正想着找機會安慰他,卻見魏管家帶着兩名律師過來了。

接下來竟然又是股權贈送協議,小宇再次得到了聶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權。

安然不禁目瞪口呆。

小宇剛滿周歲生日,他就從聶老爺子那裏繼承了高達百分之二十的聶氏股權,幾乎能跟聶蒼昊相提并論了。

聶老爺子顯然是打算越過孫兒,直接把權利交付到重孫的手裏。

假如聶老爺子身體狀态允許,他肯定會重點培養重孫,等重孫成年就直接把家主之位傳給小宇。

只是他身體每況愈下,實在撐不了太久的樣子,才不得不委托聶蒼昊代為監護。

安然還在淩亂的時候,聶蒼昊已經拿起了簽字筆。

他臉上帶着近乎冷漠的平靜,龍飛鳳舞般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分別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蘸了印泥,在名字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全部搞定之後,他又把合同推到了安然的面前。

安然拿起簽字筆,腦袋還有發懵。

她看了看周圍一雙雙盯着自己的眼睛。在聶蒼昊的指導下,把所有需要自己簽字的位置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盡管,她根本就沒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都寫了些什麽。

簽完字,她也要在名字上逐一摁下自己的手印。

這時十一抱着小宇出來了,聶蒼昊接過了兒子,細心地幫他挽起了小袖口。

小宇的小手完全按到了印泥盒裏,然後在父母的署名下面,「啪」摁下整枚小手印。

大概覺得這是個很好玩的游戲,小宇「咯咯」笑起來。

安然以為這就基本結束了,沒想到還有下文。

律師又取出了另一份合同,說是繼續執行聶擎宇的遺囑。

聶擎宇名下百分之五的股權直接由侄兒小宇繼承,同樣需要監護人夫妻簽字。

于是,聶蒼昊和安然又把剛才的程序重複了一遍。

魏管家讓傭人取來了熱毛巾,安然接過來,心不在焉地慢慢擦拭孩子沾滿印泥的小手。

她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

“聶氏集團一半的股權都被你們爺倆收入囊中!”魏管家意味深長地打趣道。“再加上少夫人上次從大少爺那裏繼承的百分之三,已經過半!二少爺,恭喜啦!”

聶蒼昊名下擁有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股權,其中一部分被他分給了阿豪和龍峻等心腹親信,卻也屬于他控制的範疇。

小宇剛滿周歲就從太爺爺和大伯父那裏共計繼承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權,跟父親聶蒼昊的持股比重是一樣的。

爺倆控制了聶氏一半的股權,在小宇成年之前。作為小宇的法定監護人,聶蒼昊無疑擁有這些股權的代理投票資格。

不算上安然手裏的百分之二(賣掉了百分之一,已轉到聶蒼昊的手裏),聶蒼昊也已經牢牢坐穩了聶氏第一大股東的位置,從根本上杜絕了董事會彈劾可能攆他出局的問題。

曾經是家族的棄子,臨時推出來上位的替身,跋山涉水拼搏到今天,終于贏得了絕對性的勝利。

他不再是誰的替代品,也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從此以後,他是聶氏集團這艘超級巨輪的唯一掌舵者。

“謝謝魏叔。”聶蒼昊客氣而疏淡地回應了魏管家。

安然擦淨了小宇手上的印泥,但不知為何心情有些迷茫和混亂,甚至隐隐有些惶惑。

她隐隐記起上次小宇獲得股權的時候,也是聶蒼昊撺掇了好久的結果。

年前他一直積極讨好她,事事順着她哄着她,就為了诓她陪他一起回老宅過年。

除夕夜,聶老爺子給小宇的壓歲錢就是聶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權。

那件事情之後,聶蒼昊消停了一段時間。

只是最近一個月他又故技重演,拼命撺掇她搬回天鵝畔,不停明示暗示她舉行婚禮。

她自然是不肯的,曾毫不留情地拒絕。

如果不是一個星期之前發生的那起綁架案,聶蒼昊以命相護的行為打動了她,她根本不可能同意他的求婚。

如果今天沒有舉行婚禮,那麽這份股權贈予合同是不是還能如期落到小宇的名下呢?

想到這裏,安然只覺得水太深了。

她都不敢深思下去!

都怪聶蒼昊這人功利心太重,有個風吹草動她總懷疑他的別有用心。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賭那一槍!

她相信他絕對沒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