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城東城隍廟,陰官城隍賜福恩◎

收款提示音一響,早餐店裏六顆腦袋十二雙眼睛齊刷刷探了過來。什麽情況?哪來的土豪?

寧雅被看得有些羞赧,縱深倒是神色淡然,大概是高調習慣了,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有多惹眼。

老板娘抓起手機反複檢查着收款金額,刷新了好幾遍,笑意逐漸從心底蔓延到了嘴角:“哎呦,二位這是做什麽!”

“我從小在東區長大,在外打拼了十幾年,最想念的,還是兒時的味道。今天在老板娘手裏嘗到了,不免有些感動。”

縱深将目光移向遠方,沉沉一嘆,語氣中透着三分痛苦,三分憂傷,四分多愁善感,最後壓低了音量,圖窮匕見:

“倘若能見上我夫人心心念念的城隍,此行才算是無憾。”

見老板娘一臉感動地點着腦袋,縱深滿意地勾起嘴角,得意地朝寧雅挑了挑眉,收獲憤憤的白眼一個。

老板娘招呼了老伴出來看店,拿毛巾擦了擦手,撩起裏屋的簾子:“二位,請随我進屋。”

近來天氣漸漸轉涼,老板娘給二人端上了熱茶。鄭重地從抽屜裏取出一張東區地圖,将上面做了标記的地點指給二人。

“想找城隍廟,你們可以去這個地方試試。”

寧雅遲疑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您的意思是,這城隍廟,去了還不一定能找得到麽?”

“是啊!要不怎麽說是城隍爺顯靈呢!”

寧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示意老板娘繼續往下講。

“這地方本是一片廢棄的荒地,方圓幾裏除了一塊墓地,壓根沒有人住。幾個月前,我去墓地給俺娘掃墓,才發現那裏竟然開起了一家棺材鋪子。”

“這年頭大家都是火葬,我尋思誰還用棺材吶。那天實在是熱,我走得累了,路過那鋪子,見裏頭打着空調,就想進去歇歇腳。這一歇,就和那棺材鋪的老板聊了起來。”

“我問他怎麽想到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賣棺材,他才告訴我說,那都是城隍大人的旨意。他沒讀過什麽書,畢業後在網上開了幾年的網店,一直沒什麽起色,期間便四處求神拜佛。”

說到重點,老板娘撸起了袖子,比劃着手指,滿是神秘:“他說啊,清明那天他掃完墓,正準備回家,蒙蒙細雨中,卻見那荒地上赫然立起了一?????座城隍廟。他進廟裏參拜了城隍大人,回家後,當晚就遇上了城隍托夢,就要他在那墓地邊上開一家棺材鋪子,同時為他引薦信徒,積攢功德。”

“引薦信徒?”寧雅皺起了眉頭,這描述,這套路,怎麽越聽越覺得不是什麽正經神仙。

“是啊。城隍大人日理萬機,每天能夠接見的信徒數量有限。凡是想見他的,都需要找那棺材鋪的小老板引薦。”

“按你剛才的說法,你到現在都沒見過那真正的城隍廟。”縱深端起桌上的茶,大概是覺得品質不佳,小抿一口便放了回去,“卻好像對它的存在,堅信不疑?”

“我雖然一直沒排上隊,可對門的劉美倩,村口的張穹貴,都見上了!得到了神明大人的指點,他們倆早就跑城裏賺大錢去了!”

“行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言至此處,老板娘起身理了理圍裙,招呼道:“店裏生意忙,我得出去幹活了!二位貴客是去是留,請随意哈!”

事不宜遲,兩人沒有在飯店多做停留,回到車上,縱深便照着老板娘給的地址,一路往東,向城郊駛去。

“你覺得……那城隍是怎麽一回事?”寧雅重新翻看了一遍筆記,在神界注冊過的二十三位神明中,的确沒有城隍這號人物。

“不好說。”縱深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但那壽神既然傳來了這樣的信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都是在誘我們前去一探究竟。”

沒錯。

壽神的信息裏只有“天目城東城隍廟”這七個字。寧雅原以為,這是在邀請他們前往此地會面,可若是如此,為何不将時間地點描述地更具體些?

前兩次的怨力事件還沒調查清楚,又冒出了個不知從哪來的城隍,寧雅合上筆記,長長一嘆。

說得好聽點,她可是衆神的管理者,說得難聽點,就是比凡人還不如。為這神界日夜操勞的苦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途中無聊,寧雅翻了翻信息列表。一上午就收到了三條信息,三條都是夜舟發的。

[要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

[最近市裏治安不好,你少出門。]

[遇到危險,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寧雅默默點進右上角,把夜舟的消息設置為免打擾。

去墓地的路不算很遠,沿路往東,一刻鐘不到,視野漸漸開闊,兩人很快見到了老板娘所描述的棺材店。

她說的沒錯,在這荒蕪的城郊,憑空開着家棺材鋪子,實在突兀。

今天明明不是什麽祭祖掃墓的日子,這家小小的棺材店卻擠滿了人,隊伍甚至排到了門外。

“看來都是來求見城隍的。”

寧雅下了車,倚着車門,觀察着前線戰況:“想不到這城隍的名聲還挺大,怪不得剛才,随口一問就問出來了。”

“去看看?”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看上去饒有興致。

“嗯。”

寧雅點了點頭,兩人乖乖排進隊伍末尾,随着人群緩慢地向前移動。

“我可是從國外專程跑過來的!”隊伍前方,一位染着金發的女士聲音高挑,“你們說這城隍是真的嗎?我總覺得有點不敢相信。”

“不信你為什麽要來?”

“是啊!你來都來了,是真是假,自己見了不就知道了嘛!”

人群熙攘着,素昧平生的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大約是覺得快要見到神跡,心中難免幾分激動。

“城隍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身後傳來一聲低啞的輕哼,寧雅回頭看去,是緊随着他們加入隊伍的一位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衣着簡陋,身上補丁打了好幾處,見衆人的目光齊齊投向他,便繼續道:“我女兒,我夫人,都去見過那城隍。然後怎麽着?不出一周就都死了!”

“喂,老頭,你別吓人好不好!”燙着金色卷發的女人有些不滿,雙手環着自己名貴的包包,嗔怪道:“既然這城隍這麽晦氣,那你來幹什麽?送死啊!”

“對。送死。”

老爺子啞聲一笑,挑起視線,掃過在場的人群:“反正我一把歲數了,又沒了妻女,什麽時候死掉,我無所謂。”

“但在死掉之前,我必須弄清楚,這奪走我妻女姓名的城隍,究竟玩的什麽把戲。”

不出所料,老人的話一出口,衆人高漲的興致瞬間消減不少,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因他的話便打道回府的。

“得了得了,哪來的瘋老頭!大家可別聽他胡說八道!”

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衆人紛紛跟着應和,士氣頓時增長不少,很快聊起了新的話題。

寧雅用肘子戳了戳縱深,悄咪咪湊了上去:“我怎麽覺得……他說的不像是胡話?”

縱深雙手插着西裝口袋,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棺材鋪子,停留片刻,開口道:“這鋪子裏确有神力,但似乎有些微妙……”

寧雅正想追問,包裏的手機卻一連傳來了十幾條消息提示。打開一開,竟然是管理群的群聊消息。

楚惟:救命救命救命!

楚惟:救命!、。’【—

楚惟:有人在嗎!那東西又來

楚惟:,;;、、

……

無意義的訊息接連刷了十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向他們求救!

寧雅幾乎是第一時間在群裏回複了消息,幾分鐘後,司翎也加入了對話。

司翎:楚惟出事了。

司翎:剛才錄節目的時候,她好像是忘帶了什麽東西,一個人回了化妝室。

司翎:節目組等了她半天都不見人影,我回想起上次的事,趕緊折回去找她,但還是晚了一步。

司翎:都怪我。有了那次的前車之鑒,居然還會犯這麽愚蠢的錯!

在那之後,楚惟信息完全斷了。寧雅安慰了司翎幾句,群聊陷入沉默。

縱深看了消息,臉色也有些難看。隊伍已經快排到了盡頭,兩人的處境相當難受。

“……這樣吧,”寧雅先一步開了口,對上他的視線,“我回去找楚惟,你留在這裏,繼續調查壽神的事,可以麽?”

縱深沉默片刻,淡淡應了她一聲,不辨喜怒。

雙眼一直追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才悄悄收回視線,重新翻看了一遍楚惟的消息。

她用的是“又來”,直覺告訴縱深,又是那位掌管災厄的死神所為。

他的調查不算低調,前些日子寧雅又搗毀了作為他據點之一的療養院,可對方似乎一點不覺得害怕,不,如此明目張膽,看在縱深眼裏,已經是□□裸的挑釁。

擋在身前的最後一個人終于離去,縱深放緩了步子,名貴的皮鞋踩進棺材鋪簡陋的水泥地。

坐在櫃臺的老板推了推墨鏡,鏡片後的雙眼在他身上停留數秒,一言未發,枯瘦的手指伸進懷裏,取出一封請帖,示意他收下。

幽綠色的紙張上,猩紅寫着兩行大字:

天目城東城隍廟,陰官城隍賜福恩。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的營養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