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自己找罵, 他有病吧!

還是說在高處呆久了,平素無人敢惹,他皮癢了想憶苦思甜。

魏如青被這人弄得哭笑不得:“好馬不吃回頭草。齊大人是千裏良駒, 更是不會回頭看一眼。來提親的是齊老爺子, 這怕是齊老子替你做的決定吧。”

齊靖挑眉,笑看着她:“何以見得?”

魏如青:“齊大人不是唯父母之命是從麽,尤其是你那個爹, ”

不加掩飾地勾勾嘴角, “叫你往東你絕不會往西。”

齊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杯遮蓋住他的嘴角。

在魏如青的印象裏,齊靖總愛主宰她, 可到了父母面前, 他則是被主宰的那個。

知道的,曉得他是打小被吓破了膽兒, 半點忤逆都不敢有。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個愚昧的大孝子呢。

誰敢相信, 人前叱咤風雲的齊首尊,在父母面前跪下認錯, 那是家常便飯。

她記得, 有一次齊靖的文章寫錯了一個字,就被齊老爺子罰跪在院子裏, 大雨傾盆也沒許他回屋。

她心疼丈夫, 拿了傘去替他遮雨,被齊母看見,就被趕去同他一起跪着淋雨。

齊靖的父母, 是着了魔似的望子成龍,不近人情。許是成長于這樣一個無情的家, 齊靖這個人也挺無情的。

那天陪丈夫淋了雨,過後她便燒了兩日,卧在床上起不來。齊靖過意不去,對她也有過悉心照顧,端藥喂飯,陪伴安慰,做了一個丈夫該做的。

可一說到看書,他便能把病中的妻子全然抛在腦後,連口水都忘了送。

齊靖就是這樣的人,他喜歡你的時候,把你當做貓兒,抱着、逗着、哪怕被咬了被抓了,也覺得你調皮起來甚是可愛。

他忙的時候,你便是安安靜靜地打那門口路過,他也會覺得煩。

回憶潮水一樣,從不小心打開的縫隙瘋湧而出,大有堵不住的趨勢。

魏如青及時回神,自嘲地笑了一笑。

提親到底是誰拍的板?齊靖沒有回答,他取了只酒杯,滿上一杯,擺到她的面前。

魏如青瞄了眼,并沒有伸手端。

“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訴你,當日為何要殺佟向榮。”

怎的突然又提起佟向榮了。魏如青搖頭:“我不感興趣。”

“不喝也罷,再吃個雞腿。”他撕下肥美的雞腿,放進她的碗中。

雞腿……剛收住的回憶,猝不及防地再次湧出來。

那時候家裏不寬裕,但為了齊靖念好書,飯菜上從未虧待過他。

炖一只雞,兩個大雞腿都是他的,公公吃雞頭雞翅雞皮肉,婆婆吃雞胸|脯,她吃雞腳啃雞架子。

齊靖心疼她,想分她一只,卻又不敢。後來,他自己攢了點錢,在外頭買了一只大雞腿。晚上兩人躲在房間,她開心地啃雞腿,他則高興地看着她啃雞腿。

不巧的是,那晚齊母被耗子吵醒,起來打耗子,聞到味兒了……

那天晚上,兩人都被罰了跪,她更是挨了齊母的雞毛撣子。齊母發了狠地罵她饞嘴精,拔下雞毛往她嘴裏塞。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饞過雞腿,也再不吃雞腿。

和齊靖在一起的三年,有酸,但也有甜,可最後卻都混成了一個苦味。

魏如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喝酒。”

他似乎皺了下眉,然後自己也倒滿一杯,将那一杯惆悵一飲而盡。

“小時候,我家是村裏最窮的。”

他不緊不慢地開了口,“在我出生之前,兩個哥哥就被村霸欺淩致死了。可上告無門,我那爹娘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說着沉重的過往,嘴角卻略略向上勾起,反倒魏如青微蹙了眉頭。

她從不曾聽他說起過小時候的事兒,只依稀猜到,齊家是外地來的,以前過得似乎不大好。

“我爹讀書缺了點兒天分,一直沒能考得功名。他見我還算聰慧,砸鍋賣鐵送我去拜名師。十歲那年,如他所願,我小小年紀就過了府試。”

魏如青皺着眉頭:“不是要講佟向榮麽,齊大人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做夫妻的那幾年,許是顧及面子,他可從來不提過去。

齊靖自顧自往下道:“村裏幾個惡霸怕我出人頭地,欲殺我絕後患。也算我命不該絕,被一個瘸腿老翁救了下來……”

停下痛飲一杯,“那老翁會些功夫,他說他可以教我,待我學成,就再不必受人欺負。但作為條件,日後我得為他報仇。這于我而言,是個好機會,我自是照他所說發下毒誓,拜了師。”

“什麽毒誓?”魏如青好奇問。

齊靖卻并沒有答,只往下道:“後來,我知道了他曾有個偷盜秘籍,欺師滅祖的徒弟。他的那條瘸腿,便是被那孽徒所傷。”

“……再後來,師父死了,留下一些值錢東西。我拿去變賣,帶着爹娘定居京城……之後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魏如青托着腮,終于聽他說完:“聽起來,真是人生不易啊。可齊大人說這些,難道是想我同情你?”

齊靖笑了下:“不過是希望周夫人別把齊某想得太壞。形勢比人強,人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

“嗤——這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如此掉面子的話,竟然是從齊大人嘴裏出來的。”

齊靖:“輕舟已過萬重山,周夫人該不會以為,我那個窩囊爹,還能對我吆五喝六吧。”

原來是揚眉吐氣了,值得大聲吆喝了,特地說來給她聽。

魏如青配合鼓勵兩下掌:“那得恭喜齊大人擺脫枷鎖,可以為所欲為了。”

齊靖嘴角的笑又深了幾分,深邃的眸子直望着她,問:“那麽,你猜——來提親,是誰的意思。”

魏如青:“……”

齊老爺子沒法做他的主了,也就是說……齊老爺子不過是幫他跑腿,提親是他自己的意思?

魏如青眨巴眨巴眼,先前感到奇怪的地方,突然清明了。

“噗嗤——”她沒忍住,突然笑出聲,“原來齊大人口口聲聲喊我‘周夫人’,是在怪我跟了別人啊,時時都要點我。”

“铛!”齊靖擱下酒杯,眼中浮起一片不悅,“難道我不該生氣?怎樣無情的人,才會和離僅僅三個月便再嫁了。”

“傷了齊大人的面子,我着實抱歉。”

魏如青笑着說道,“你都還沒另娶,我怎麽能先嫁了呢。我素來知道齊大人小氣,可萬沒想到,能小氣到了這個地步。你憋着這口氣三年多,硬是沒再娶妻……現如今又來提親,就為了把我娶回去好好報複?”

“啧,”齊靖眉心發緊,“你果然把我想得無所不用其極。”

魏如青:“那要如何解釋——快四年了,如日中天的齊大人,想要什麽別人都趕着送的齊大人,至今都沒有再娶妻。啧啧啧……反倒盯着我這只下不了蛋的母雞。”

齊靖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現,他盯着她,就這麽一直盯着她,似乎要盯出她藏匿的心虛。

可魏如青迎着他的目光,不閃也不躲,哪裏見絲毫的怯懦。

——她懷不上,這才是她與齊靖和離,最深層的原因。

而如今,齊靖卻想要再娶她……不用腦子想,都知道他必定不是奔着好好過日子去的。

“呵!”他突然笑了,松開那滿臉緊繃,“我這樣的人,你也說了,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損陰德的事兒幹多了,報應不爽,早就不盼什麽子嗣……和你一對兒正好,免得禍害了別家好姑娘。”

魏如青抽了抽嘴角,乍然生出一股掄圓巴掌扇他臉上的沖動。

“不想禍害別人家姑娘……齊大人竟會有這等善心?”

齊靖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對女人向來寬容。”

魏如青:“怪了,我怎的從未感覺到。”

她沒耐心再聽下去,站起了身,“今兒齊大人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恕我沒有再嫁第三次的打算。告辭!”

說着,便往門口去。

“哦,對了。”齊靖的口吻不緊不慢,“這支簪子……”

魏如青急忙停下腳步,回頭,赫然見他手中捏着一只銀簪子。

正是前些日被綁,她掉落在馬車中的那一支。

離開的腳步就這樣被絆住。

“還給我!”她忙伸出手。

簪子也算是貼身之物,這東西落入齊靖手中,鬼知道他能做出什麽樣的文章來。

況且,這是阿蘭從自己的妝匣裏挑出來送給她的,與阿蘭也沾了些關系,便是真丢了也比落在這人手裏好。

齊靖輕挑眉尾:“你的?可這簪子,嘶……是齊某撿到的。”

魏如青咬了咬牙:“有什麽條件,你說。”

齊靖:“周夫人如此爽快,那看來,這東西真是你的。”

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抖抖袖子,朝她勾了勾手,“倒也沒什麽條件。過來,我幫你簪上。”

魏如青:“你給我就行。”

齊靖沒吭聲,只是看着她。他的話,向來是不說二遍,也不容拒絕。

魏如青牙關發緊:“……我不認為,我和齊大人可以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齊靖:“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收起來了。這簪子做工不俗,回頭請大家鑒賞鑒賞。”

說着便将簪子又揣入袖子。

魏如青氣得想給他一耳光,掂量一番,終究往前走了兩步。

她別無選擇,那簪子落在齊靖手裏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就算是服個軟也得拿回來。

齊靖滿意了,又将簪子取出來,沖她再次勾勾手指:“站那麽遠幹什麽,齊某的手可沒那麽長。”

魏如青忍着不适,又往前半步。

齊靖倒也沒戲耍她,擡起手,将那支簪子輕輕插|入她的發間。

還好,真還她了。魏如青松了口氣。

可那口松開的氣尚未散開,她便感覺懸停在頭頂的那只手順勢而下,托住了她的後腦勺。

與此同時,腰間貼過來一只手,猛地一收。她未有防備,被往前一推,還不及驚呼——

唇,便被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