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書房裏, 齊靖那碗茶端起又放下,半晌沒喝進嘴。他臉色不太好,滿臉踩到狗屎似的嫌棄。

“你來找我, 就為了救這麽一個蠢貨?”

魏如青皺了眉頭:“我表哥在你眼裏, 就是一個蠢貨?”

“能把自己蠢進刑部大牢,叫他一聲‘蠢貨’都是擡舉他了。”

齊靖眉梢一挑,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 “齊某收回前些日對他的評價——像他這種腦子, 就是把壞事做絕了, 也未必爬得上去。”

魏如青心頭默念一個“忍”字。她是來求齊靖救人的,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 就別去摳那字眼了。

她沒再繼續反駁, 只問:“你到底救不救!”

齊靖不疾不徐,喝了口茶才回道:“周夫人, 你要知道,皇子之間的鬥争, 我星羅司向來不插手。”

魏如青:“可你也說過,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你。我手上還有些錢, 你幫我這個忙, 我全都給你!”

她這般說着,把自己的荷包擺放到桌上, 倒出裏頭的銀票和銀兩。

一百多兩呢, 撈個人應該是夠的吧。

表哥絕不能落到四皇子手裏,若被嚴刑逼供,把她抖落了出來可就糟了。可倘若表哥對她赤誠一片, 寧願認了罪名也不肯将她交代出來,那她就更不能放着他不管。

表哥初心不壞, 罪不至死,日後還要做她們的人證呢。

齊靖目睹她将全部身家擺上桌,臉色便更為不佳了:“他值得?”

魏如青鄭重地點頭:“我長這麽大,就沒有幾個人對我好,這你是知道的。知己難得,我表哥只是一時糊塗,我自然願豁出一切去救他!”

“豁出去一切?”

“是。”

“你就這麽想做江夫人?”

“……沒有的事你不要瞎編排,只會顯得你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齊靖氣笑了,砰砰敲了敲桌子:“周夫人,你一來,我放着手上的事不做,讓那一堆辦事兒的候在外頭,不是為了聽你在這兒罵我蠢的。”

魏如青:“是你先出爾反爾!”

齊靖勾唇:“那又如何,齊某非君子,我的話做不到驷馬難追。你的忙我可以幫,但也不是什麽忙都幫。”

魏如青望着他這張似笑非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臉,一股心火湧上來。

她沖他搖了搖頭,失望浮現眼底:“看來是我看錯了你,還以為你真的心裏有我。如今看來,你還是那樣一個自私的人,嘴裏說着在乎我,卻不過在乎的是你的面子罷了。”

她抓起銀子,一點一點裝回自己的荷包,“最蠢的是我才對,居然還沒吃夠教訓,上一次來求你就遭了拒絕,落得一場奚落,如今還要把臉送上來給你打……呵,我就不該來找你,哪怕是拿着這些錢去刑部大牢碰碰運氣,也比在這兒求你強。”

齊靖看着她收回自己那零零整整的銀子,動作并不急躁,語氣也稱得上平淡,有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他的眉心便皺得更深了。

魏如青拿好自己的荷包,對着齊靖淡淡一笑:“別人都怕你,可我看你也不過如此。”

看着他,心頭的輕蔑浮現于眼底,“我遇見的所有男人都比你好,比你有情有義,比你更有擔當。”

這話,任何男人聽了都不會還有好臉色。齊靖不覺地牙槽發緊:“我說了,皇子之争,我星羅司不能插手。”

魏如青:“借口罷了。齊靖,我看明白了,你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不管是過日子,還是……”

挑眉一笑,“在床上。”

屋中靜默了一息,齊靖那臉轉瞬陰沉:“魏如青,你為他是真急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魏如青:“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實話而已。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作為一個男人,什麽也不能滿足我,我為何要接受你。”

“你在故意激怒我!”他逼近過來,臉上刮起了一場暴風雪。

已經好些年沒有再聽到過這樣找死的話!

“如果連實話你都接受不了,那你可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沒用……接受事實吧,或許那些年不是我懷不上,而是你沒有用呢。畢竟,你這麽的不像一個男人。”

魏如青直視着對方那怒火滔天的眼睛,豪不閃躲。是的,在她眼裏,他就是沒用啊,有什麽不敢說的。

“啊——!”

齊靖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大步往屏風後去。

魏如青猝不及防被一把甩到矮榻之上,胳膊撞得生疼。

不及她罵出聲,一只手已蠻橫地扯開她的腰帶。

“齊靖!唔——”

就力氣上而言,魏如青不得不承認,他是個男人,輕而易舉地就将她按在榻上動彈不得。

“放開我……齊靖你不得好死!”

男人的自尊心,向來是他們自認不可诋毀的東西。江宗平受不了被說沒用,他齊靖只會更甚。

她既說他不是個男人,那他便要讓她看看自己夠不夠男人。男人在這種事上,向來是沒腦子的野獸,一點就着。

而齊靖,是這群野獸當中最野獸的那一種。

魏如青被他壓在矮榻上,兩只手被牢牢掐住,半點都反抗不得。

衣裳撕碎的聲音一聲一聲割着耳朵,初秋冰涼的空氣貼上肌膚。

可也許是他良心發現,也許是聽到了她壓抑的啜泣,就在最後一步将要發生的時候,男人又突然地松開了她的手。

他站起了身,退開至三步開外,臉上是未消的餘怒與欲|望。

“想要我撈他出來可以,”他說,“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我這兒,哪裏也不許去。”

魏如青坐起來,慌張地捏住衣領,遮蓋住外洩大片的春|光。她有些失魂落魄,連破口大罵的精氣神也失去了,她擡起頭,那噙着淚的眼睛就這麽朝他看過來。

齊靖站在屏風邊上,被這一眼看得僵硬了臉和心。她是如此的讨厭他,幾乎到了再難挽回的地步。

他的眼角抽動了下,嘴裏出來的話卻還是那麽難聽:“猶豫了?看來你也沒有那麽在乎你那個表哥。”

魏如青擡袖擦去眼角的淚,抿唇點了點頭:“好,我留下,只要你救他。”

她答應了。齊靖的臉上卻并不見得逞的笑,相反,他幹笑了下。

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為了救那個男人,她居然願意被關進籠子。

“在這兒等着。”齊靖丢下這一句,大步流星出了門去,“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屋中寂靜無聲,只餘下她一個人。

魏如青失神的眼睛眨巴了兩下,恢複了先前的清亮。她擡起手,抓順亂糟糟的頭發,又慢條斯理地整理起自己被撕裂的衣裳。

嘴角輕勾,她的臉上哪裏還見半分難過。

齊靖說得沒錯,她就是故意激怒他的,但他知道又怎樣,不還是上當了麽。

來齊府之前她就盤算清楚了。照齊靖的脾氣,就算是搬座金山過來,他也不會去救江宗平。

他這個人,把臉面看得比什麽都重。

而她在賭,她這個人與他的臉面比起來,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事到如今,徹底的看明白了,他齊靖矛盾得真好笑,一面做着無情之人,一面又做着長情之人。

她簡直不知道是否需要感動一下。

魏如青來找齊靖,并非簡單的想要把江宗平從四皇子手底下撈出來,她的目的一開始就是——留下來。

一介草民,想要向上讨公道,不借勢,則難以成事。她利用齊靖的同時,又在他心裏種下一抹愧疚,日後想必會更加便宜行事。

曾經,齊靖掌控着她的悲喜,如今憑什麽不能由她來做那個主宰,去掌控齊靖的喜怒哀樂。

魏如青在書房等了一下午,閑着無聊,将桌上的公文翻了幾本來看。看不懂,只看得出他每天都沒閑着,有不少事要處理。

傍晚時分,齊靖推門進來。

魏如青急着一張臉撲上去問:“可撈出來了?”

齊靖盯着她臉上的着急,略有些不悅,可大約已有偃旗息鼓的心思,并未出言嘲諷她,只應道:“轉到星羅司的地牢裏了。”

魏如青要的就是這結果,她的臉爬上了松快的笑,問:“我想現在去看看他。”

齊靖:“就這麽着急?”

“嗯!”

半個時辰後,魏如青如願下到了星羅司的地牢。

相比起她曾經去過的刑部大牢,這裏牢房并不多,但更加的陰暗潮濕,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尤以行刑室的方向為甚,她看見地上有暗紅的血跡,蜿蜒着流過一整排的刑具。那些刑具顏色暗紅,不知侵染過多少人的血。

魏如青不由地打了個寒噤,耳邊仿佛聽到了慘叫。

這裏是專為陛下辦案的地方,可上私刑,而齊靖就是在這裏,一步步傳出的惡名。

世人都怕得罪他,他星羅司問刑部大牢要人,刑部不僅不能拒絕,連多嘴問一句緣由也不敢。

更何況,這次還是他親自去要。

魏如青來的這會兒行刑室空着,走道裏滿滿點着燈,走了一段路後,她驚懼的心終于平緩下去。

齊靖突然停住腳步,用下巴朝前一指:“最裏面那間牢房,你自己過去。”

魏如青“哦”了聲,接過他遞來的燈籠,獨自往前去了。

“表哥?!”

隐隐約約地從木栅欄裏看到一個男子的輪廓,她急忙喊了聲。

“表妹?”

前方傳回了江宗平的聲音,她霎時便徹底的把心放回肚子裏。

燈籠照亮了江宗平的臉,他那張清俊的臉慘白如紙,布滿了驚恐。

來的路上,齊靖就已告訴她,江宗平在刑部大牢已經被上了刑具,手指頭差點兒就要被釘入了鋼筋。

萬幸她果斷地去找了齊靖。

“在星羅司的大牢裏,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她說。

江宗平人還有些恍惚,他緊盯着魏如青,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卻只問出一句:“你……現在原諒我了嗎?”

魏如青點點頭。

表哥又不傻,必定早就看出來自己被她設了局,可他始終都沒有将她供出來,足見真心。

表哥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簡單地以為跟着四皇子混,他就能出頭,就能給她好的生活了。

她作為被保護的人,有什麽立場去一再地怪罪他。畢竟他扔紙條的時候,哪裏想過會意外地害死阿蘭。

“我這麽做,是在救你啊,表哥。”她輕輕吹着表哥手上的傷。

“救我?”

“四皇子那樣的人,絕非良主。他既然對婚事不滿意,大可坦坦蕩蕩重新談過,何苦要用那等手段。”

江宗平被她輕吹着傷口,逐漸安定下忐忑的心。他搖搖頭:“你不知道,闵國公看中了剛入戶部的新科狀元,想将二姑娘配給他。他覺得,以二姑娘的本事,定能牢牢捏住夫家,來日孫家在戶部就也有了人脈。四皇子想換娶二姑娘,只怕闵國公不會同意,所以他才走了這步棋,料想闵國公只能放棄戶部,優先與他聯姻。”

原來,還有這層原因在裏頭啊。

魏如青:“表哥怎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江宗平:“我當過幾日四皇子的說客。闵國公實在是個固執之人,不喜聽取旁人意見,便是對結發妻子也是如此。蔣夫人若非娘家撐得起腰,只怕是要被他呼來喝去的。”

她了然:“不管怎麽說,四皇子都不是坦蕩之人,表哥向他謀前途,只怕是與虎謀皮。”

江宗平垂下腦袋,自嘲一笑:“如今深陷牢獄,可不就是。”差點兒死得不明不白呢。

“我求齊靖把你救下,為避風頭,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先住在這兒吧。明日我再給你送些東西過來。”

江宗平瞄了眼她身上的鬥篷,眉頭深皺:“他沒為難你吧?”

魏如青身上穿的是齊靖的黑色鬥篷,其下遮蓋住的是被他撕得不能見人的衣裳。

時間不等人,來不及找一套換就趕着來地牢了。

她搖搖頭,笑得雲淡風輕:“其實我好好想過了,他這人挺好的,就是嘴臭了些,我跟着他不會受委屈的。”

江宗平耷拉下眼皮,下颌隐隐繃緊,半晌沒有接話。

表妹的意思是,她以後就跟齊靖了,勸他死心。這樣……也好吧,總比跟着他這麽個沒本事的強。

魏如青:“對了,我要提醒表哥一句——倘若齊靖的人審問你,你什麽都不要說。否則他若發現自己被騙,不光我完蛋,你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江宗平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幹脆地點點頭:“表妹讓我不說,我就什麽都不會說的。”

魏如青放心了:“那我明日再來看你。”

半炷香後,她跟着齊靖離開了星羅司大牢。

前腳剛走,後腳獄卒就嘀嘀咕咕地拿起杆子,把走道裏一半的燈給滅了。

“我滴個親娘,可省點兒燈油嘞。還道是哪個大人物要來審察,合着是擔心小娘子怕黑。”

另一旁的獄卒抽起烙鐵棍:“你就少叨叨幾句吧,我這邊兒剛要審出來,愣給我叫停了。”

不得了,首尊大人居然會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