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這夜夢見了齊靖。
夜半醒來, 魏如青便煩躁得睡不着。
他這個人極要面子，有什麽難事向來是不說的，那個傷定是在宮裏受的, 可沒人會在明面上招惹他, 那就只可能是皇帝的手筆。
可陛下既許他入宮來見她，便說明并沒有要把他怎麽樣。這恩威并施的背後，究竟是什麽？
想了許久, 沒任何頭緒, 魏如青懊惱地坐起來。愣坐半晌之後, 突然“呸”了聲。
她有毛病啊，操心齊靖的事幹嘛。
睡覺睡覺！
同樣煩心得睡不踏實的還有趙恒。
這事兒已捅出去一整天, 齊靖也被宣進宮裏去了, 怎的後面沒有動靜了？
……
此後，齊靖再沒來看過魏如青。不過, 倒是遞過家書，稱一切安好。
魏如青也一切安好, 她在長春宮的日子比之前好過了些。
明明沒有讨好過公主，這姑娘卻好像跟她很熟, 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面, 好些日子沒往馬場跑了。
公主對她好，那別人自然也對她客氣。
魏如青感覺奇怪, 直到有一次聽到公主那倆碎嘴子婢女聊天, 才知道了原因——因為顧飛羽。
這公主，想要她牽線搭橋吧。
如果現實允許的話，她很樂意, 但現實卻是——她根本不會去跟顧飛羽見面。
公主還不如請陛下直接賜婚呢，那樣倒挺好, 能直接把顧飛羽從過去裏硬拽出來。
明兒就是冬至，魏如青的些子景終于緊趕慢趕地做完了，一共十七盆。
“明天也算是個日子，母後請了命婦入宮一起吃赤豆糯米飯，喝冬釀酒，聽說還叫她們帶上家裏的姑娘一起來呢，嘿……”
瑞玉幫她收花盆，一邊搬着一邊高興地道，“明兒熱鬧，有好多姐妹一起玩咯。”
帶上家裏的姑娘？
魏如青只把這句聽進耳朵。若是闵國公夫人來了，會不會帶上孫二姑娘？
她若有所思地哈着手，天兒冷了，晚上的時候已經能呵氣成霜。
瑞玉：“對了，冬至這天皇兄們也可以入宮，要是看對眼那麽一兩對，我又可以出宮蹭喜酒喝了！”
說着又嘟囔起來好久沒出過宮了，無聊得她身上都要長黴了。
宮裏确實壓抑，魏如青來了這麽一小段日子，覺得自己就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鳥，怎麽撲騰都飛不過牆。
她好想出去，每天都盼着齊靖來接她。
次日一早，後宮妃嫔入長春宮晨省，各自得了一盆些子景。
喜不喜歡的也瞧不出來，反正都好好向皇後娘娘謝了恩。魏如青交代了這樁任務，又開始愁……接下來幹些什麽好呢。
這邊晨省将完，這邊內外命婦相繼帶着自家閨女入了宮來。待人到得差不多，衆人相談甚歡，皇後娘娘讓在禦花園中擺了席，大家又都移步去了那邊。
金菊綻放，臘梅初開，溫養的晚桂飄香陣陣，厚實的帳子那麽一搭，不覺寒風瑟瑟，只覺別有趣味。
魏如青看着孫君華來，又看着孫君華走，人多眼雜，始終沒搭上話。
她這身份特殊，輪不到她去伺候貴人們，她也就不便跟着到禦花園去。
魏如青閑得在長春宮裏編花環。上彎一下，下彎一下，編出個花環，戴上一試。
大了。
齊靖那腦袋正好，可惜他不在這兒。
無聊。
“呀，魏娘子怎麽還在這兒啊，公主叫你去呢！”
正無聊地開始編第二個花環，瑞玉公主那碎嘴子婢女其一跑回來了。
“我？”
對方：“嗐，公主光顧着跟姐妹們說話，把你給忘了，這會兒才發現你人沒跟來，又叫我過來喊你……天爺嘞，可跑死我了！”
太好了，還是有機會和孫君華搭上話的。魏如青趕緊拍拍身上的灰，跟着一起去禦花園。
到了地方，見老的與老的坐在一起，小的和小的坐在一起，女人們講着趣事，笑聲連連，就連素來不茍言笑的皇後娘娘，臉上的笑也沒下去過。
瑞玉公主坐在小的中間，衆星捧月，笑得燦如山花。
隔着一個湖，皇子們聚在一處亭子裏，或聊天，或下棋，時不時往這邊瞅。
魏如青往對岸一瞥，一眼就瞧見了四皇子。瑞玉公主在這邊被姑娘們捧在中間，他在那邊被皇子們捧在中間。
光看了那麽一眼，她就好生不痛快。
瑞玉公主見她來了，熱情地喊人伺候她茶水糕點，一個勁兒吹她那些子景做得可絕了。
主要是她自己也一起做了。
公主有心給魏如青面子，可說沒幾句，她又被別的姑娘拐到了別的話題上。
入宮一趟不容易，誰都想得公主青睐，自是卯足了勁兒吸引公主的注意。瑞玉被圍在中間，哪裏經得起這份兒熱情，沒一會兒就把魏如青忘在腦後。
不知不覺的，魏如青又坐到了邊緣去，沒人搭理。
這倒正合她意。
脫離了熱鬧，她端起茶杯喝口水，不着痕跡地瞟了眼孫君華。
也有一段時日不見了，孫二姑娘沒什麽變化，着一襲幹淨的淡藍裙子，安靜地坐在那裏，有人問便答一句，沒人問便聽別人說。
她也是熱鬧邊緣的人。
在座都曉得她是個冒牌的千金，有可能還是害死真正千金的罪魁禍首，那些貴女自是不想與她扯上幹系。
就這麽幹坐了會兒，孫君華索性起身離了席。又過一會兒，無人在意的魏如青也起身離開。
少了兩個人，席間還是熱火朝天，笑聲陣陣。沒人注意到她們的離去。
禦花園裏林木深深，即便到了初冬也還有許多常青的灌木可作遮掩。
往熱鬧相反的地方走就對了。
“你最近可好？”
孫君華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人，激動地向前一小步：“我很好，姐姐你呢？你怎麽會進宮來？”
魏如青：“說來話長。我挺好的，這不是有齊靖兜着麽。”
總算是碰面了。
孫君華找的地方可真夠隐蔽的，要不是半道上看到了春香杵在那兒放風，她還找不到确切的位置呢。
兩人見面，話不宜多說，只揀要緊的講。
孫君華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趕緊把一個東西塞了過來。
“這是？”魏如青拿在手裏，細看了看，見是個玉佩，溫潤細膩，成色極佳，上刻的是祥雲仙鶴。
“這是趙恒的貼身玉佩。我想辦法弄到手了，可自己拿着總不放心，也沒有機會拿它做點什麽，趁此機會将它轉交姐姐，還望姐姐能發揮出它的作用。”
魏如青不由地皺眉：“這是貼身之物，還是個要緊的東西，你是如何拿到的？”
孫君華：“這你別管，我自有我的辦法。”
魏如青眉頭更皺得緊了。她細瞧了瞧孫二的表情，從這姑娘臉上看出了一點澀然和躲閃。
孫二姑娘是假意投靠了四皇子的，這東西如何到的手……她驀地感覺胸口悶痛，只願是自己想多了。
魏如青沒再追問，笑道：“你還真有本事！東西放我這兒，容我好好想想。”
簡單說了幾句，兩人也就別過。
魏如青很快回席間坐下，耳邊不斷傳來瑞玉公主和姑娘們的說說笑笑，可她根本也無心聽她們說笑，心裏頭一直在琢磨着這個玉佩該如何利用。
孫君華則說想四處走走，暫時不想回席間去。今兒那麽熱鬧，卻無人同她說話，如此這般也是尴尬。
況且，她和魏娘子的矛盾是明面上的，那瑞玉公主向着魏娘子，別人都會看臉色，更不會與她友好。
若不是蔡三娘那邊曾傳了消息過來，說魏姐姐進了宮，她今兒就是裝病也不會跟母親來這一趟。
先前的那些好友，見了她如同見了空氣，不奚落上幾句已是好的了。
這禦花園的熱鬧持續了許久。
晌午時分，皇帝過來了。一襲常服，滿身閑适，笑呵呵地坐下吃起皇後桌上的赤豆糯米飯。
魏如青站在角落裏，第一次看見皇帝長什麽樣。
甚是和氣的一個小老頭，笑眯眯地說着話。很難想象，就是這麽個人，随便一句話就能血流成河。
“皇後這冬至宴辦得好生熱鬧。就是要這麽熱鬧才對嘛，朕看臘八的時候，再辦一次。”
瑞玉公主：“就是就是，母後這麽開心，我也開心。”
皇帝一臉寵溺：“你這丫頭，少闖禍，你母後自然心情好。”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真像是那麽回事。
可魏如青入長春宮這大半個月，只在十五那日見過一次皇帝的背影，其餘時候皇帝十有八|九去了徐美人處。
見皇帝今兒心情好，在場衆人漸漸放松，又有說有笑起來。
魏如青吃了個半飽，扭頭瞧了眼孫君華的方向，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那位置空空，都這會兒了，孫二姑娘居然還沒回來。
她擡眼瞧瞧闵國公夫人，對方也似乎正坐立不安，催了身邊的秦媽媽去找人。
魏如青正擔心着，忽聽得遠處有人大喊：“走水啦！”
循聲擡頭去瞧，果然見不遠處的宮殿冒起了滾滾濃煙。
這席間便霎時響起陣陣驚呼，大家伸着腦袋朝那邊張望。
“快去看看情況如何！”皇後立即吩咐掌事太監過去瞅瞅。
那太監跑着就去了。
正當衆人都被那濃煙吸引了注意，忽聽得皇帝的方向傳來幾聲奇怪的響動。
魏如青扭頭瞧去，登時眼睛一瞪，倒抽了口氣。
只見皇帝的左邊，兩個太監将一個宮女壓在地上。右邊，也有兩個太監壓着一個太監。
地上掉了兩把刀。
一切，發生在她擡頭望了眼煙兒的這片刻間——兩個刺客，一個扮作宮女，一個扮作太監，意欲刺殺皇帝。
可他們自兩個方向動手，都未得逞，刀剛拔出來刺殺就失敗了。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那宮女嘶吼着。
皇帝若無其事地品了口冬釀酒，笑眯眯道：“今年的冬釀酒不錯，皇後記得留一壇，朕今兒晚膳去長春宮用。”
“……妾身恭候陛下。”皇後早已吓得臉色發白。
在場衆人，沒有哪個臉色不發白的。發生了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她們今兒到場的，可能一個都逃不掉，全部都得查一遍。
皇帝放下酒杯，朗聲喝道：“齊靖！”
林木遮掩處，一襲黑衣闊步而來。
